黎皎皎宽慰他:“我呀,可是输了很多次。譬如常师兄,我不知败给他多少次,可终究赢了他了。若好似你这般输不起,那我也没什么前程。”

    她拿自己做例子,虽在说输,却小小的捧了自己一下。

    一旁常言笑呵呵冷笑,怀中抱剑,说道:“是呀,我看这位李师弟多输几次,以后一定赢过你。”

    两人这般开玩笑,将输赢之事轻描淡写来取笑。

    李明奇心里微微动了动,可旋即心凉起来。

    有些东西,黎皎皎又怎么会懂?眼前女修受尽了爱惜,被宠得天真耀眼,又怎么会懂输赢的要紧?她那样子的女娘,又怎么会懂整个广雪宫的压抑和疯狂?

    仿佛看出了李明奇心思,黎皎皎说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什么都知晓,懂得可多了。我可是知晓,旁人觉得赢了我,就扫了燕仙长的脸面,证明我不怎么样。我输给了谁,私底下定会被人议论讥讽,不过我并没有觉得怎么样,那是因为我会做人的缘故。”

    “李明奇,你知晓应该怎样做人?”

    黎皎皎这样问时,李明奇没有回答,可常言笑进行了抢答。

    常言笑:“就是厚着脸皮,不要脸便好,不然很容易想不开英年早逝。”

    黎皎皎冉冉一笑,点点头,表示了赞同。

    李明奇本来身躯虚弱,跪坐于地的,黎皎皎也跪他跟前和他说话。

    她伸出双手,捧着李明奇面颊,以手指擦去他面上血泪,然而认认真真直勾勾的看着李明奇,接着问道:“要不要喝酒。”

    李明奇茫然的错乱的点点头,其实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饮过酒。

    他只有修行,只有胜负心,只有飞云真人教导下的一切。

    酒是消遣乱智之物,他一向是敬而远之,滴酒不沾。

    那一天,他第一次败给了同辈修士,也是第一次饮酒。

    他喝了半葫芦酒,然后身躯舒展,躺平在地上,这样望着天空。

    白云幽幽,清风徐来。

    那一刻,李明奇便不想死了。

    那股求死之心一过,便再生不出这般的极端念头。

    后来,他第一次有了朋友,学会跟人组团,然后出任务。

    他的心渐渐软下来,渐渐变得像人,渐渐懂得如何跟人相处,渐渐学会体会感情,甚至去弥补亲情。

    黎皎皎赢了他,然后打破了他的罩子,使他于阴暗的血腥剑池底部步入了阳光之下。

    可是这一切,都毁于小叶村。

    李明奇凝视着何昭娆给自己做的剑穗,眼里透出了几分仇恨。

    他想到了自己师尊飞云真人,飞云真人明明知晓小叶村的事,却仍纳了何昭娆。师尊并没有考虑他这个徒儿会不会介意,为了利益,飞云真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

    又或者飞云真人其实知晓李明奇会介意,却偏要如此,以此测试李明奇的服从度。李明奇天赋固然极高,可对于飞云真人而言,最重要的自然便是忠心。

    那枚剑穗被李明奇毫不留情扔在地上,再狠狠的踩上去。

    他想何昭娆自己凑来广雪宫,倒是个报复的好机会。别人都觉得李明奇沉默寡言不擅心机,其实只是李明奇素来能得到广雪宫最好的,本就不必动用心机。

    要杀何昭娆,人前自然要装一装,至少要降低那个女人的警惕性。

    李明奇本来足尖微微用力,就能将这剑穗踩做齑粉,不过他终于松开脚,又将这枚剑穗给捡起来。

    何昭娆自负于自己魅力,只不过越自得之物,便愈容易栽在上面。

    转眼便到了谢慈公审之日。

    这位月剑台剑主本应死在三十三狱,就如其他那些凶神恶煞的凶修一样,在三十三狱化为血水。

    可谢慈却偏偏活过来。

    那么雪川宗便再不敢关,因为三十三狱传说有阴潮之力,若久而不死,会被异化成绝世凶物,为祸世间。

    那么如今,对于谢慈便有两桩选择。一者施展天刑,以天雷之力抹杀谢慈。不过如谢慈、燕不屈这样的大修,他们之存在已与玄天境之气运息息相关。若贸然杀之,只空会引得本境灵息动荡,乃至于各宗修士修为褪减。

    若不愿贸然冒险,再来便是地刑,那这便是退而求其次的折中之策。那便将谢慈囚而不杀,只是将这位谢剑主移除三十三狱,另觅看管之处,用些个禁术手段将谢慈压制,使其不得自由。

    这天地二刑各有优缺点,但按照规则,究竟施展哪一桩却并不是燕不屈一言而决。

    须各派掌门宗主齐聚昼月法海,投票以决。

    谢慈虽入狱两载,可也不过将霸道由明转暗。月剑台在宁玉仙的主持之下运行如常,私下窥人隐私,也不知使出多少阴狠手腕。

    待昼月法海法会开启,何昭娆也着广寒宫弟子服饰,带一片白狐面具,随着飞云真人踏入昼月法海。

    大大小小玉莲浮在如流质一般雾海之中,可并没有一个席位属于何昭娆。她不过是以随从身份来到此地,和其他广寒宫普通弟子混迹于一处。而这已是飞云真人破例为之,无非觉得何昭娆可能有几分用处关系。

    何昭娆自是有些不甘,袖下之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掐得手心发疼。

    只不过何昭娆便是再不甘,亦不好人前露脸,更不好张扬。那些传言传得沸沸扬扬,只说谢慈跟何昭娆有私,而且何昭娆还亲手给谢慈准备了礼物,谢慈偏偏又受之。

    一开始何昭娆倒也受用,甚至隐隐有些窃喜。不过她到底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回过味儿来。

    如若不是知晓谢慈目下无尘,定不会做这样无聊之事,她几乎会觉得谢慈这个尊上是在故意坑害自己。

    谢慈已和燕不屈水火不容,可如今满世界都知晓自己在讨好谢慈。一来二去,燕不屈怕是会心里不舒坦。

    何昭娆这才想起自己本来计划并不是这样。哪怕她有意讨好谢慈,本也应该掩在飞云真人身后,尽量不有什么存在感。却不知为什么,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更指出自己才是那个替飞云真人攻略谢慈之人。

    何昭娆偏又了解燕不屈的性子,知晓燕不屈并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人。

    何昭娆也被迫由暗转明,燕不屈也有几日对她不理不睬。

    念及于此,何昭娆心尖儿也升起一阵烦躁。

    燕不屈与她有了肌肤之亲,男人得到手了后兴致便会削了几分,而近些日子何昭娆又与燕不屈多生龃龉,似生出了几分嫌隙。也因如此,何昭娆心底也生出几分不安之情。

    从拜入雪川宗未遂开始,何昭娆就处处不顺。

    如此不顺,何昭娆心下也甚为不安。

    那缕燥意在何昭娆心尖浮动,使她情不自禁望向了李明奇。

    少年犹自冷漠而高傲,通身冰雪之气,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可何昭娆眼尖,窥着少年剑柄处系着剑穗,正是自己所制之物。

    一缕喜色也浮起在何昭娆心头。

    纵然李明奇不过是她俘获猎物之一,却也能证明自己魅力。

    那些勤奋努力女修合该对自己羡慕嫉妒恨,这些女人口里假惺惺不稀罕男人,可见着男人身边有个娇柔鲜花,就恨得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将娇滴滴的女娘千刀万剐。说到底,这些无非是想男人又盼着男人主动舔过来。

    这时节,一道熟悉的身影却掠入了昼月法海。

    何昭娆情不自禁顺之望去,不止何昭娆,在场其他人也如此凝视,被吸引去全部注意力。

    自从灵叶府顺利开府,昼月法海就自然有所感应,生出属于黎皎皎的那枚玉莲。

    成为了一府之主,此处自然有了黎皎皎的一席之地。

    黎皎皎一身衣衫如墨,却衬得她肤若凝脂,晶莹剔透。不过比之上次,黎皎皎额头又多了一枚额饰,宝光流转,璀璨生辉。

    何昭娆只看一眼,就好似胸口被重重锤了一拳,不觉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

    有比较就有差距,在何昭娆还要遮遮掩掩偷摸入场时候,黎皎皎已经正大光明入场,占据属于她的一个位置。

    不但如此,她听说黎皎皎还生出了劫花,似要冲击半仙之境。据说陆显之也放软身段,有意示好,只是被黎皎皎所拒。

    如此重重,都把黎皎皎人设推到极高处。

    甚至男人的心也到了黎皎皎身上。

    几日前,她与燕不屈亲好,最热情时,燕不屈却脱口而出,唤道:“皎皎!”

    声音爱恨交织,滋味莫名。

    自己千娇百媚,又放下身段,给了身子,却竟被燕不屈视若无物,成为了所谓的代替品。

    她忽而明白自己这几日内心真正惶恐——

    原来她本不怕燕不屈捻酸吃醋自己巴结谢慈,其实她一开始是沾沾自喜的。可后来她却生出不安之意,她以为自己怕燕不屈见怪。可原来她不安,是自己哪怕花心思接近谢慈,燕不屈也没浓烈爱恨计较这些。纵然有那么些流言蜚语,也未曾激起燕不屈争胜之心。

    仿佛她,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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