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爷行动很快,不日便联合官府放出要为青云城除祟的消息。城中百姓无一不欢呼雀跃,谁人不对侯老爷赞不绝口,更有甚者跪地朝拜。

    “侯老爷真是个好人呐。”小二感叹道。

    做法事的地点安排在城中,青云城的百姓纷纷涌进城内最大的客栈,一时间客栈好不热闹。

    小二数钱数到手软,乐得合不拢嘴。

    “如何见得?”乐游单支着手肘靠在柜台上,问数钱的小二。

    “你这小姑娘有所不知了吧,之前侯老爷就乐善好施,仗义疏财,是我们这边有名的大善人。现在又专门请了高人来为青云城中的百姓做法事,还免费分发辟邪符纸。你看,侯老爷今日甚至包下了本客栈,凡是进来喝茶吃点心的茶客,账全算在侯府。”小二指了指座无虚席的客栈。

    正说着,一人唤道:“小二,上壶好酒。”

    小二“诶”地应了一声,转头低声哕骂了一句:“死酒鬼,今日可让你逮着便宜占了。”但到底有侯府付账,小二还是拿着酒笑脸相迎。

    乐游看着小二忙碌的背影,逐渐有些失神。

    不远处,玄砚与侯老爷还有新来的县令同站在高台上。乐游视力极好,遥遥相望可以看到他着一身玄色锦衣迎风而立,风扬起他的长发和衣袂,给他平添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

    突然一阵鼓声响起,客栈中吃酒喝茶的百姓都放下杯盏,站起身往外涌。

    法事要开始了——

    乐游跟着人流涌到高台下,她在人群中张望,想看看李家夫人在不在人群里。

    青云城好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男女老少都汇聚于一处,每个人都满怀着期望,面带笑容盯着高台上起舞的玄砚。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瘟用岁吃金刚,降伏妖魔死者,化为吉祥......”(注1)

    台上的人手持长剑,身形灵动,手中的剑犹如一条舞动的银色灵蛇,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伴随着一阵咒语,他剑锋一转刺向了自己腕间,剑起剑落,银蛇染了红。

    “呀!”人群中荡起一阵惊讶,紧接着站在前排的人伸出手试图抓住空中滴落的血滴。

    有了第一个人,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人群开始挤向高台,试图去争夺已经落到地上还未干涸的鲜血。沾到血的人猴急地把沾血的手指送进嘴里吸吮,没抢到血的人把贪婪的目光转向高台之上。

    乐游被身旁向前挤的人撞偏了身子,还未站稳,又被另一人踩了脚。

    “你们在做什么?”乐游大喊道,可惜没人理会她。

    高台上的少年以剑作笔,以血为墨,以高台为纸,身形游动间绘成一道奇异纹样,举手投足间高雅又脱俗。

    而高台下人潮涌动,贪婪的人们试图冲上高台,撕碎仙人的羽衣,嚼碎他的肉骨,吸干他的血。

    场面眼看着就要失控了,坐在高台上的县令朝身后的都头看了一眼,都头心领神会,领着一众衙役拦在百姓面前。

    一舞毕,玄砚负手立于高台之上,他垂眸扫了一眼台下,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在衙役的压制下,百姓们逐渐恢复平静。

    侯老爷走上高台,高声道:“乡亲们不要着急,玄砚高人已为青云城设下法阵,还为每个人都准备了符纸。相信从今以后,青云城的百姓们都不用再害怕邪祟,可以自由出门了!”

    “好!好!好!”台下的百姓们振臂高呼,声音一阵赛过一阵:“多谢县令,多谢侯老爷!”

    侯老爷满意地看着这场景,等他们喊得差不多了,侯老爷伸手示意他们安静。众人随之静声,等着台上的人继续发话。

    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这什么鬼玄砚高人真...真这么有能耐?”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一个醉汉,他不知喝了多少酒,醉醺醺的,说话都大着舌头。

    侯老爷脸色微变,随后又恢复正常:“玄砚高人乃是永信法师第十八代传人,他早已找到邪祟所在,乡亲们请尽管放心。”

    “我还说我是永信法师他爹呢,那我是不是更厉害?哈哈哈哈哈哈!”醉汉仰头猛灌一口酒,随后用衣袖胡乱抹了把嘴:“你们这群愚民怎么不拜拜我。”

    “莫要胡说!你这该死的酒鬼!”人群中有人愤愤道。

    “你才该死!你们都该死!”酒鬼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朝身旁的人啐了一口:“青云城就该死绝了!哈哈哈哈哈......”

    醉汉周围的人纷纷后退,形成了一个圈子,留他在中央。

    醉汉又喝了口酒,他醉得厉害,走起来步态不稳,身体大幅度地摇晃着。他走了几步后,伸手指着高台上的侯老爷,呵呵痴笑道:“你最该死!”

    “你!”高台上的侯老爷目眦欲裂,他朝台下的衙役吼道:“此人醉酒后胡言乱语,还不把他拖下去,以免冲撞了神灵。”

    “是!”两名衙役领命钻进人群里去捉醉汉。

    可醉汉早已醉倒趴在地上,他虽不算健壮,可到底是个成年男子,两位衙役一时间竟抬不动他。

    “侯啸云,你还我爹娘命来!”突然,醉汉从地上爬起来,高喊一声。

    “侯啸云,还我宋府家产来!”醉汉推开衙役,猛地冲向高台,一路状若癫狂,反反复复高喊道:“侯啸云,还命来!侯啸云,还命来!”

    侯啸云就是高台上的侯老爷,他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指使剩下的衙役拦住醉汉。

    剩下的衙役一哄而上,叠罗汉一般把醉汉压在地上,醉汉嘶吼一声后被打晕了。

    见醉汉不再作声,侯啸云松了口气,抹了把额间的冷汗。却见人群中又冲出一个女子。

    “侯啸云,还我爹娘命来!!!”

    “侯啸云,还我宋府家产来!”

    那女子一鼓作气冲到高台上。

    小枝?乐游定睛一看,台上的女子不正是侯府的小枝吗!可按照她们的计划,小枝不应该现在出现,那醉汉莫非也是她安排的。

    “县令大人在上,民女有冤要奏!”小枝跪在地上,双手高举陈情诉状。

    都头拿了陈情诉状递给县令,县令翻看片刻后,叱骂道:“你可知诬告罪乃是重罪!你诉状中所说可是属实?”

    “诉状中若有半句谎话,民女不得好死,永世不得入轮回!”小枝举起右手,作发誓状,语气决绝。

    “那你可有证据?若没有证据,本官如何信你。”

    “有!民女原是城西宋家的一名丫鬟,专门贴身伺候宋家小姐。我家小姐就是最好的证据!”小枝高声道,话音刚落,人群中又走出一名女子。

    “你!!!”侯啸云看着这女子,一副见鬼的模样:“你...你不是疯了吗?”

    “大人!这女子是个疯子,神志不清,她说的话可不能信啊!”侯啸云也跪在地上,高呼道。

    “谁说我是疯子?”女子跪在小枝身旁,背挺得直直的:“民女见过县令大人。”

    “你就是宋府的小姐?”县令皱着眉头,目光在三人间来回扫过。

    “是。现在的侯府原是宋府,十年前,为了给阿娘养病,我们全家从南方迁来青云城。初到青云城时,我阿爹在生意场上意外结识了侯啸云。”

    “八年前,侯啸云下毒害死了我阿爹,自那后,我阿娘郁郁寡欢,不久后也跟着阿爹走了。那时,我尚且年幼,侯啸云借口抚养我,实则暗中私吞了我宋府家产,让宋府变成了现在的侯府。”

    “你说侯啸云下毒害死了你阿爹,可有证据?”县令捋了一把胡子后,继续说:“况且你当时年岁尚小,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往事的?莫不是受了旁人蛊惑。”说着意外深长地看了眼小枝。

    “就是,昭清啊,这么多年,伯父自认为待你不薄,你爹娘去后,宋府的财产本就所剩无几。这么多年,若非我苦心经营,宋府剩下的几个铺子,也撑不到现在。你真是冤枉伯父了!”侯啸云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呵!”宋昭清冷喝一声,眸光转冷:“待我不薄?伯父倒真是待我不薄,白日里对我多加看管,夜里还要爬上我的床对我行不轨之事。”

    “!”台下的人群如沸水般炸开了,窃窃私语声不断传出。

    侯啸云没想到,她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事抖出来。

    “你简直是血口喷人!”侯啸云既害怕又心虚,故作声势地大吼道。

    “当初你逼我嫁给你的傻儿子,为你侯府传宗接代,我抵死相逼才作罢。结果第二天夜里,你支开我房里的丫鬟,闯进了我的闺房!我可是为你生过两个孩子呢~”宋昭清的表情有些阴测测的,她站起身逼近侯啸云。

    “真是作孽呐,那两个孩子生下来就痴痴傻傻,不会哭也不会笑,和你那傻儿子一摸一样。侯啸云,你们侯家真是罪孽深重,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宋昭清居高临下地看着侯啸云,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你胡说你胡说!”侯啸云指着宋昭清的手指颤抖着,他手脚发软,瘫倒在地上,冲议论纷纷的人群嘶吼道:“她在污蔑我!”

    “我如何污蔑你了?那两个痴痴傻傻的孩子刚生下来就被你扔去了女婴岗,现在她们的尸骨还暴晒在烈阳之下!”宋昭清手指悬日,怒道。

    “侯啸云,你真是个畜生!”

    乐游趁机添了把火,在人群中大声喊了一句。

    “畜生!畜生!”其他人也紧跟着喊道,场面一度又陷入了失控。

    “肃静!肃静!肃静!”都头连喊三声,人群中仍有人激愤地高呼着侯啸云畜生,无奈之下,衙役们把人群分散开。

    高呼声逐渐减弱,县令才开口道:“这件案子案情复杂,牵扯久远,且证据不足,宜改日到县衙再进行审判,今日便先到这儿了,大家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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