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境，山雀镇。冷冽的寒风穿越沙漠，吹进这座山坳深处的荒凉小镇。镇甸东西狭长，城墙低矮，用泥块夯成等身高度，主干路蜿蜒交汇，没有一条直通向城门的道路。客栈，刀铺，酒肆沿街排开，方形的木制招牌随风摆动，发出咿咿哑哑的响声。门口垂下的湛青色布帘，被风吹落堂内，酒瓶横卧在桌面上，溅落半瓶浑浊的酒水。一名中年男子手中握着长刀，倒伏在桌面上，暴睁的双眼将目光凝结在客栈的角落，神情呆滞，脖颈上一道细长的刀痕，透着血迹，干涸凝结。柜台之下躺着一名身穿褐色布衣的年幼仆役，尚未出鞘的横刀插在腰际，鲜血在其身下肆意弥漫，浸透了木板地面。
酒肆外站着一名黑衣男子，身形高瘦，年约二十，黑发凌乱地遮着眼眸，黝黑的脸颊和下颌长着浅浅的胡须，左手拿着一把青纹长刀，脸上有着西域番族的粗犷野性，亦有中原民族的敏感柔和，沉着冷静。
一名侍从打扮的少年飞奔而至，半跪在男子身边。
“镇上的人都处理干净了？”
少年微微扬起嘴角，狞笑道：“我们没留下活口。”
男子略略抬起下颌，侧过身去，漫不经心道：“明日凉州州府官员便会领着衙役到达山雀镇，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帮他们做好了，山雀镇的事情向来自己人动手，用不着官府的人来灭口。”
少年开口道：“砚哥，州府那些人贪生怕死，见到山雀镇这样，待不了几天，便会急着回去复命。山雀镇以后就是我们的了。”
男子眼眸暗动，不屑道：“一座边境小镇有什么好抢的，接下来我们去长安。”
少年一愣，抬头望着男子，却猜不透脸上的神色，一时没有答话。
男子扬起嘴角，灵巧地转动手腕，背身挽了一个刀势。“等我杀了孙传尧，再来接手山雀镇。”
越王府庭院内错落种植着芍药，牡丹和仙草。莹白色的花朵里带着鲜艳的亮红，流火一般的色泽，在微风中若隐若现，灼灼燃烧着层层花瓣，随风吐出轻柔的火焰。
孙传尧侧身靠在门框旁，手里拿着医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页，抬起左手抓了抓脑袋，一不小心将书落到了地上，纸张散落，沾满了地上的尘土。少年蹲下身，胡乱捡着书页兜在怀里，山蓝色的布衫领口内用布条绑着伤口，孙传尧叹了口气想着，现在右手举起来就会疼，使刀的手法肯定没有以前灵巧，流落长安变成一个无所适从的废人，一年前离开凉州绝对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仙草可以治什么病？”
“阿吉，你别再考我了。”孙传尧多蹭了几步，急急喘着气息，一边捡着书页，一边望着地上的黑影，争辩道，“你跟着师父几年，该学的都学会了。我才醒来几个月，脑子还迷糊着呢。”
阿吉蹲下身将剩余的书页全都捡了起来，接过孙传尧怀里的医书，摊到石桌上，重新整理起来，撇着嘴角，不悦道：“昨天我才刚和你说过仙草，茯苓和当归的药效，怎么今天又忘了呢。”
“我会处理刀伤，简单的解毒，止血就可以了，其它的不用学这么多。”孙传尧伸手抹一把脸，微微皱起眉头，坐回到门坎儿上，接话道，“凉州来的孩子，脑子笨，比不上城里人。”
阿吉放下书页，没急着答话，侧身观察着孙传尧的表情，问道：“阿尧，是不是胸口还是很疼？”
“比起前两天，好多了，我没想到还能捡回一条命。”
“燕亭和景宣可担心你了，好在你捡回一条命，说是等你好些了，可以去长安城里四处走走，没必要非得待在宅子里。”
“那我可真是要多谢他，没把我扔进大牢。”孙传尧低低笑了一声，说道，“三十两黄金买我的龙岩血脉，该还的我已经还给他了，我想回凉州。”
“善迁当时没办法和你说出实情，才找个理由骗你的，你还当真了？”
“我是没把它们当回事儿，龙岩血脉早就毁在李珣的手上，不值三十两黄金。”
孙传尧捡起地上的小石块，胡乱搭了一座石桥，不以为意地加了一句：“他去哪里了？”
阿吉答道：“皇上让他去洛阳宫待一段时间，顺便可以去刺史府监察官员，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半年才能回来。”
“监察官员，这是御史台的事情。” 孙传尧坐回到石阶上，望着芍药花束，眼眸出了神，低语道，“你们不用瞒我。皇上将李景宣调离长安，私下却和李屹商量，抽调梁州的将士和凉州州府的衙役去剿灭山雀镇，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我杀了赵昆，他们没办法找我报仇，就杀了山雀镇的人。”孙传尧用手撑着额头，将脸颊深埋到衣袖内，冷言道，“李屹，他何至于要找镇民下手？”
“这和赵廷军的哥哥没有关系。”阿吉思忖片刻，辩解道，“皇上不想看到山雀杀手再犯案，才下的手。”
“不惜牺牲平民的性命，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孙传尧的右手紧紧握紧了拳头，冷言道，“我就知道赵廷军没那么容易放过我。”
庭院安静片刻，孙传尧听到身侧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缓缓站起身，看到温乔走了过来，脸色晒黑了一些，颊骨俊朗，嘴唇有着坚强的线条，目光比以前更为沉稳柔和，似是经历过一场生死的历练。
“你害怕我逃走吗？”孙传尧背靠着门框，努力站稳身体，抬起眼眸嘲弄道，“我好好的住在王府，别没事找事一直来看我。”
温乔打量对方一眼，看到孙传尧脸色苍白，脚跟不稳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随手将一个小布包扔了过去，冷漠道：“我没想着来看你，燕亭让我来的，她担心你的身体没恢复好，给你做了一个香囊带在身边。”
孙传尧接过布包，摊开掌心，看到一个做工精细的胡桃色香囊，透着桂枝，芍药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药香味，拽紧手指，低着头，良久，才开口道：“你们为什么要剿灭山雀镇，李景宣答应过我，不杀人的。”
“皇上把他调到洛阳，这件事现在不由他调军管理，你找他也没用。我们之前和皇上商量过，本来商议处死蒋安丰，其他人从轻治罪，但是官府到达小镇之前，走漏了消息。镇子里的人私斗，听说一个叫柴砚的人跑了，小镇的县令，衙役，州城派过去的探子也都死了。”温乔说道，“州府已经派人去抓柴砚了，你安心待在长安，别惹事情，李屹知道你在越王府，他要杀你，我也拦不住他。”
柴砚，是蒋安丰的义子，心性残忍，手下又跟着一批杀手，早就有接管山雀镇的野心，孙传尧暗忖，他做出这些事不是意外，温乔不像对自己说谎的样子。算了，塔格沙漠与长安远遥千里，如果是去报仇，为谁报仇？穆天说得对，一个投靠官府苟延残喘的叛徒，到底为什么想要报仇？
温乔揣测着孙传尧的脸色，又加了一句：“你认识柴砚吗？”
孙传尧摇了摇头，叹声道：“他在凉州学了一些武艺，十岁的时候到山雀镇找蒋安丰，两个人可能带点亲缘关系，谣言不多，我们也只是猜测，柴砚拳法厉害，手腕上带着青铜护臂，会使索日拳，身边跟着张浔和陆恒两个人，倚仗蒋安丰的信任，早就想做山雀镇的头把椅子，他干出这些事，也不奇怪。”
“这个人潜逃在外到底想干什么？”
“收买点人手，等官府撤离小镇再回去。”孙传尧沉思片刻，接着道，“山雀镇位置偏僻，官府的人不会在那里待太久，柴砚回去还能干回老本行。”
温乔望着孙传尧没有答话，孙传尧会意道：“放心吧，他们多半以为我死了，不会来长安，若是有消息，我会告诉给你们。至于李屹我一个字也不会对他说，见到他也会绕道走。”
孙传尧和阿吉将温乔送到边门，门外守着四名仆役，身形魁伟，腰际带着长刀。孙传尧无心询问他们的来处，迟疑片刻，开口道：“燕亭，住在皇宫还好吗？”
温乔道：“她和李季彦都很好，景宣去了洛阳，她也不能总是来王府看你，我会经常过来，你在府里安心养伤，有什么事找我就可以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驾来一辆马车，车夫勒停缰绳，踏板上走下来一名少女，穿着蓝染纱裙，臂弯里兜着一个竹编篮子，面容白皙，未施粉黛，五官与沈持盈颇有几分相似，但是更爱微笑，笑起来眼眸灵动，温婉可人。她是赵廷军府邸上的侍女云枝，是来给老夫人拿安神的草药。
云枝望了望众人，走到阿吉身前，讪讪道：“本来说好巳时来的，赶早了一些，你们有客人吗？”
酒肆外站着一名黑衣男子，身形高瘦，年约二十，黑发凌乱地遮着眼眸，黝黑的脸颊和下颌长着浅浅的胡须，左手拿着一把青纹长刀，脸上有着西域番族的粗犷野性，亦有中原民族的敏感柔和，沉着冷静。
一名侍从打扮的少年飞奔而至，半跪在男子身边。
“镇上的人都处理干净了？”
少年微微扬起嘴角，狞笑道：“我们没留下活口。”
男子略略抬起下颌，侧过身去，漫不经心道：“明日凉州州府官员便会领着衙役到达山雀镇，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帮他们做好了，山雀镇的事情向来自己人动手，用不着官府的人来灭口。”
少年开口道：“砚哥，州府那些人贪生怕死，见到山雀镇这样，待不了几天，便会急着回去复命。山雀镇以后就是我们的了。”
男子眼眸暗动，不屑道：“一座边境小镇有什么好抢的，接下来我们去长安。”
少年一愣，抬头望着男子，却猜不透脸上的神色，一时没有答话。
男子扬起嘴角，灵巧地转动手腕，背身挽了一个刀势。“等我杀了孙传尧，再来接手山雀镇。”
越王府庭院内错落种植着芍药，牡丹和仙草。莹白色的花朵里带着鲜艳的亮红，流火一般的色泽，在微风中若隐若现，灼灼燃烧着层层花瓣，随风吐出轻柔的火焰。
孙传尧侧身靠在门框旁，手里拿着医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页，抬起左手抓了抓脑袋，一不小心将书落到了地上，纸张散落，沾满了地上的尘土。少年蹲下身，胡乱捡着书页兜在怀里，山蓝色的布衫领口内用布条绑着伤口，孙传尧叹了口气想着，现在右手举起来就会疼，使刀的手法肯定没有以前灵巧，流落长安变成一个无所适从的废人，一年前离开凉州绝对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仙草可以治什么病？”
“阿吉，你别再考我了。”孙传尧多蹭了几步，急急喘着气息，一边捡着书页，一边望着地上的黑影，争辩道，“你跟着师父几年，该学的都学会了。我才醒来几个月，脑子还迷糊着呢。”
阿吉蹲下身将剩余的书页全都捡了起来，接过孙传尧怀里的医书，摊到石桌上，重新整理起来，撇着嘴角，不悦道：“昨天我才刚和你说过仙草，茯苓和当归的药效，怎么今天又忘了呢。”
“我会处理刀伤，简单的解毒，止血就可以了，其它的不用学这么多。”孙传尧伸手抹一把脸，微微皱起眉头，坐回到门坎儿上，接话道，“凉州来的孩子，脑子笨，比不上城里人。”
阿吉放下书页，没急着答话，侧身观察着孙传尧的表情，问道：“阿尧，是不是胸口还是很疼？”
“比起前两天，好多了，我没想到还能捡回一条命。”
“燕亭和景宣可担心你了，好在你捡回一条命，说是等你好些了，可以去长安城里四处走走，没必要非得待在宅子里。”
“那我可真是要多谢他，没把我扔进大牢。”孙传尧低低笑了一声，说道，“三十两黄金买我的龙岩血脉，该还的我已经还给他了，我想回凉州。”
“善迁当时没办法和你说出实情，才找个理由骗你的，你还当真了？”
“我是没把它们当回事儿，龙岩血脉早就毁在李珣的手上，不值三十两黄金。”
孙传尧捡起地上的小石块，胡乱搭了一座石桥，不以为意地加了一句：“他去哪里了？”
阿吉答道：“皇上让他去洛阳宫待一段时间，顺便可以去刺史府监察官员，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半年才能回来。”
“监察官员，这是御史台的事情。” 孙传尧坐回到石阶上，望着芍药花束，眼眸出了神，低语道，“你们不用瞒我。皇上将李景宣调离长安，私下却和李屹商量，抽调梁州的将士和凉州州府的衙役去剿灭山雀镇，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我杀了赵昆，他们没办法找我报仇，就杀了山雀镇的人。”孙传尧用手撑着额头，将脸颊深埋到衣袖内，冷言道，“李屹，他何至于要找镇民下手？”
“这和赵廷军的哥哥没有关系。”阿吉思忖片刻，辩解道，“皇上不想看到山雀杀手再犯案，才下的手。”
“不惜牺牲平民的性命，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孙传尧的右手紧紧握紧了拳头，冷言道，“我就知道赵廷军没那么容易放过我。”
庭院安静片刻，孙传尧听到身侧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缓缓站起身，看到温乔走了过来，脸色晒黑了一些，颊骨俊朗，嘴唇有着坚强的线条，目光比以前更为沉稳柔和，似是经历过一场生死的历练。
“你害怕我逃走吗？”孙传尧背靠着门框，努力站稳身体，抬起眼眸嘲弄道，“我好好的住在王府，别没事找事一直来看我。”
温乔打量对方一眼，看到孙传尧脸色苍白，脚跟不稳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随手将一个小布包扔了过去，冷漠道：“我没想着来看你，燕亭让我来的，她担心你的身体没恢复好，给你做了一个香囊带在身边。”
孙传尧接过布包，摊开掌心，看到一个做工精细的胡桃色香囊，透着桂枝，芍药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药香味，拽紧手指，低着头，良久，才开口道：“你们为什么要剿灭山雀镇，李景宣答应过我，不杀人的。”
“皇上把他调到洛阳，这件事现在不由他调军管理，你找他也没用。我们之前和皇上商量过，本来商议处死蒋安丰，其他人从轻治罪，但是官府到达小镇之前，走漏了消息。镇子里的人私斗，听说一个叫柴砚的人跑了，小镇的县令，衙役，州城派过去的探子也都死了。”温乔说道，“州府已经派人去抓柴砚了，你安心待在长安，别惹事情，李屹知道你在越王府，他要杀你，我也拦不住他。”
柴砚，是蒋安丰的义子，心性残忍，手下又跟着一批杀手，早就有接管山雀镇的野心，孙传尧暗忖，他做出这些事不是意外，温乔不像对自己说谎的样子。算了，塔格沙漠与长安远遥千里，如果是去报仇，为谁报仇？穆天说得对，一个投靠官府苟延残喘的叛徒，到底为什么想要报仇？
温乔揣测着孙传尧的脸色，又加了一句：“你认识柴砚吗？”
孙传尧摇了摇头，叹声道：“他在凉州学了一些武艺，十岁的时候到山雀镇找蒋安丰，两个人可能带点亲缘关系，谣言不多，我们也只是猜测，柴砚拳法厉害，手腕上带着青铜护臂，会使索日拳，身边跟着张浔和陆恒两个人，倚仗蒋安丰的信任，早就想做山雀镇的头把椅子，他干出这些事，也不奇怪。”
“这个人潜逃在外到底想干什么？”
“收买点人手，等官府撤离小镇再回去。”孙传尧沉思片刻，接着道，“山雀镇位置偏僻，官府的人不会在那里待太久，柴砚回去还能干回老本行。”
温乔望着孙传尧没有答话，孙传尧会意道：“放心吧，他们多半以为我死了，不会来长安，若是有消息，我会告诉给你们。至于李屹我一个字也不会对他说，见到他也会绕道走。”
孙传尧和阿吉将温乔送到边门，门外守着四名仆役，身形魁伟，腰际带着长刀。孙传尧无心询问他们的来处，迟疑片刻，开口道：“燕亭，住在皇宫还好吗？”
温乔道：“她和李季彦都很好，景宣去了洛阳，她也不能总是来王府看你，我会经常过来，你在府里安心养伤，有什么事找我就可以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驾来一辆马车，车夫勒停缰绳，踏板上走下来一名少女，穿着蓝染纱裙，臂弯里兜着一个竹编篮子，面容白皙，未施粉黛，五官与沈持盈颇有几分相似，但是更爱微笑，笑起来眼眸灵动，温婉可人。她是赵廷军府邸上的侍女云枝，是来给老夫人拿安神的草药。
云枝望了望众人，走到阿吉身前，讪讪道：“本来说好巳时来的，赶早了一些，你们有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