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温乔，都是自己人，老夫人的草药都已经包好了，我到后院给你拿过来。”
云枝望向温乔浅浅微笑着，俯身盈盈拜礼，温乔连忙回了礼数，随后云枝转身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对了，最近我的嗓子有些不舒服，你这里有什么草药可以给我吗？”
“我可以给你一些陈皮，白芍，蒲公英和干草，回去碾成粉末，加上蜂蜜，熬成药丸吃些下去。”
云枝跟着阿吉朝后院走去，孙传尧一时出神，落寞地望着云枝的背影，不免多看了几眼，却没有留意温乔也在仔细揣测他的眼神。
“我先回禁军府，你也早些回去吧。”
“好。”
孙传尧拽着手里的香囊，看到温乔跃身上马，转身往庭院走去。温乔瞥了一眼孙传尧，低低叹了口气，离开了王府。
傍晚时分，孙传尧来到灶房内，从柜子里拿出砧板和木棍，擀着面皮，做了几张胡饼，刷上薄薄的黄油，放到炉子上烤熟，又从木桶里舀起冷水，煮沸，加了一些面条，在一旁的灶台上炖着一锅子鸡肉，撒上红枣，枸杞，姜丝和胡椒，当做三个人的晚饭。
王府里留着两个厨子，平时给仆役做饭，也做打扫的活计，蒋以泉经常会外出给人看病，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孙传尧煮了一两次饭菜，大家都说好吃，也就渐渐担起了烧晚饭的任务。
宅院外响起木轮碾过碎石车道的沙沙声，随后是车夫勒停马匹的吆喝，孙传尧双手端起餐盘放到木桌上，拿着火折点亮了一根蜡烛。
蒋以泉面容白皙，双目浅灰深邃，神色疲惫，缓步走进灶房。“常乐坊有人喝多了酒，用刀划伤自己的肚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我给他包扎了伤口，喝了解酒汤，伤口很深，明天还得换药，阿吉，明天你替我去一次，就是做木匠的沈二那家，记得多带些止血药和纱布。”
阿吉拉开凳子，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我和阿吉一起去吧。”孙传尧说道，本来只是无心之言，蒋以泉出诊身边会跟着一名仆役，阿吉却是一个人，右手不方便，又要拿药箱，身上还会带银两，孙传尧没有明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却没想到可能会引起的误会。
阿吉望着蒋以泉和孙传尧，抓起胡饼吃了一口，迟疑片刻，没有说话。
蒋以泉点了点头，简洁道：“可以，你和阿吉一起去，早些回来。”
堂中静了一阵，蒋以泉开口问道：“这两天胸口还疼吗？”
“有时候会一阵阵的疼，呼吸有些困难，但是还忍受得了。”孙传尧扒着碗里的鸡肉和面条，抬头说道，“师父，和我说说宁州的事情吧。”
阿吉拿过一碟花椒油，用勺子挖了一份盖在面条上，也认真地听起来。
“我们的村子在龙岩国东郊，从小我跟着村里的郎中学了一些医术，那时候还小，看了几本医术，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心里想着要到长安来拜访名师，学习更多治病的方法。”
“龙岩城外有着大片的森林和湖泊，夏天的夜火节，村民聚集到森林的空地上，手持火把，祭祀火神。篝火燃烧得很旺，火光冲向天际，照耀着每一张微笑的脸庞，歌舞和欢笑声昼夜不止，热闹极了。”
孙传尧闭上眼睛，低着头，努力回忆过去，脑海里闪着恍惚的火光和黑夜的森林，没有熟悉的面容，没有人影，记忆所及，一无所有。
蒋以泉望着对方，意味深长道：“你才刚醒过来，记不得以前的事情很正常，别去多想，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记得！我记得！让我再好好想想。”孙传尧左手敲着脑袋，又抓了抓头发，辩解道，“我出身在宁州，总有一天，我会想起来的。”
蒋以泉没再接话瞥向阿吉，缓和着气氛，转念道：“自从你来我们这里，天天都要好吃的。我和阿吉两个人的时候，饭菜可都是很一般。”
“师父，你怎么能那么说我，我可是每天也很用心的在烧菜做饭。再说我的右手使不出力气，你应该找个人来替我烧饭才对。”
“你的左手还能烧菜，再说我们哪有那么多银两去请人来给你烧饭，你是药铺的学徒，难不成还以为自己是王府的少爷。”
两人一来二回打趣说着话，孙传尧这才放下手，拿起一个胡饼，扯下一小块，看着两个对话的神情，渐渐笑了起来，忘记了刚才的话题，没再说话。
次日清早，两人来到常乐坊西面连排的小屋前，或许可以说是泥墙与木板累成的临时避难所。墙角四处攀附着地锦草和藤蔓月季，似是要把屋墙吞咽下去似的，爬满屋顶，野蛮生长。
阿吉走到低矮的门扉前，掀起布帘，俯身进屋。孙传尧转身看了看四处，两名男子靠墙蹲伏在地上闲聊，一名妇女抱着小孩浅声低吟，哄着孩子睡觉，巷道内偶尔有行人路过，没有刻意放慢脚步，停下来注意这间屋子。孙传尧转身尾随阿吉，走进房间。
一名中年男子倒伏在窗边的床板上，不停叫喊着胡话，黑色的长发落在肩头，脸型肥胖浑圆，一双眼睛紧紧闭着，痛苦地神情在前额拧搅出了数道皱纹，身上包裹着不合身的布衫，腰际以下盖着杂色被褥和毯子，一只鞋子落在床边，满屋子的酒味，冲得两位客人都有了一些醉意。
孙传尧向前走着，踢到一个空酒瓶，弯腰捡了起来放到矮柜上，冷笑道：“这家伙还在喝酒，昨天还剩半条命，今日只剩一口气，让他就这样醉下去得了。”
男子双手支起身子，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艰难开口道：“阿吉小兄弟，肚子疼得厉害，受不了才去喝酒的，以后保证不喝了，蒋医官说好给我治病，你们可不能不管我，昨天还付了草药钱，说是这伤十几天就能好。”
“诊金呢？”孙传尧将酒瓶在手中灵巧地打着回旋，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师父的诊金可是比草药钱高多了。”
男子听到诊金慌了神色，额头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嗫嚅辩解道：“诊金，我会给你们的，就是要多宽裕几天，我在外面押钱进了几件棉服还没卖掉，等卖了衣服就还给你们。”
“我看你是醉糊涂了，立春都过了，谁会来买棉服？再说你自己砍伤肚子，又让师父上门来看病，怎么说也得多收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男子陡然撑起身子，“哎呦”一声，右手按着肚子又倒伏在床上，摇得床架“吱嘎”作响，哆嗦道，“阿吉小兄弟，这病我不看了，三十两银子我可真的看不了。”
“阿尧，你再多话，我可让你出去了，反正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阿吉蹲伏在地上，一边在木箱子里翻找纱布，一边答话道，“沈二，我才是阿吉，师父说了看病只收草药钱，别听他胡说。”
阿吉站起身，没等男子反应过来，便扶着他坐直身体，缓缓扯开腰腹上染血的纱布，男子来不及回话，咬牙忍着疼痛，伸手一会儿挠了挠面颊，一会儿抓向窗格，配合着治疗。
孙传尧后退两步，后脑勺碰到屋檐上悬挂的一串辣椒干，觉得没趣，索性退出了房间。
出门之后，孙传尧靠在墙边换了口气，无所事事地打量起屋外的环境，两名闲汉仍在聊天，其中一位顶着草帽的男子瞥了孙传尧一眼，低头与同伴继续说着话，妇女不见了踪影。孙传尧站了一盏茶的时间，阿吉没有出来，便漫无目的地向南走了几步，拐进另一条小路，渐渐远离了矮房。
孙传尧走到坊市中心的广场，时辰还早，售卖零酒摊位的木制椅子翻在桌面上，临街的丝绸店铺，才刚刚挂上招牌，掌柜站在摊位前顺手摆放着各种彩锦，丝线，一幅夏尔布加峰山水图在掌柜手中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工艺精湛，想是店里最值钱的宝贝。店铺外多了一处买陶罐的铺子，两家赌坊依旧大门紧闭，门坎边缘长出几根半寸高的杂草，窗格上粘搭着层层叠叠的白色蜘蛛网，无人打理，也没有人接手店铺重新开张，想是被官府查封了之后，就没了着落。
孙传尧伸手按了按怀里的铜钱，前些天从马厩翻找出来的零钱还没用过，够喝一杯酒，好在酒铺没开，否则自己肯定会去喝一杯。
孙传尧改变方向，缓步走到另一家铺子前，伸手拿起一个青绿色的三彩陶罐，轻轻晃了两下。“客人，这是江南道越州来的陶罐，色泽均匀，可以放茶叶和香料，既好看又实用。”孙传尧看着手中的陶罐，留心身后的动静，开口问道：“这个罐子值多少钱？”
店主伸出手指作了个手势，陪笑道：“你是今日第一位客人，我们交个朋友，不多，五十个铜钱。”
云枝望向温乔浅浅微笑着，俯身盈盈拜礼，温乔连忙回了礼数，随后云枝转身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对了，最近我的嗓子有些不舒服，你这里有什么草药可以给我吗？”
“我可以给你一些陈皮，白芍，蒲公英和干草，回去碾成粉末，加上蜂蜜，熬成药丸吃些下去。”
云枝跟着阿吉朝后院走去，孙传尧一时出神，落寞地望着云枝的背影，不免多看了几眼，却没有留意温乔也在仔细揣测他的眼神。
“我先回禁军府，你也早些回去吧。”
“好。”
孙传尧拽着手里的香囊，看到温乔跃身上马，转身往庭院走去。温乔瞥了一眼孙传尧，低低叹了口气，离开了王府。
傍晚时分，孙传尧来到灶房内，从柜子里拿出砧板和木棍，擀着面皮，做了几张胡饼，刷上薄薄的黄油，放到炉子上烤熟，又从木桶里舀起冷水，煮沸，加了一些面条，在一旁的灶台上炖着一锅子鸡肉，撒上红枣，枸杞，姜丝和胡椒，当做三个人的晚饭。
王府里留着两个厨子，平时给仆役做饭，也做打扫的活计，蒋以泉经常会外出给人看病，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孙传尧煮了一两次饭菜，大家都说好吃，也就渐渐担起了烧晚饭的任务。
宅院外响起木轮碾过碎石车道的沙沙声，随后是车夫勒停马匹的吆喝，孙传尧双手端起餐盘放到木桌上，拿着火折点亮了一根蜡烛。
蒋以泉面容白皙，双目浅灰深邃，神色疲惫，缓步走进灶房。“常乐坊有人喝多了酒，用刀划伤自己的肚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我给他包扎了伤口，喝了解酒汤，伤口很深，明天还得换药，阿吉，明天你替我去一次，就是做木匠的沈二那家，记得多带些止血药和纱布。”
阿吉拉开凳子，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我和阿吉一起去吧。”孙传尧说道，本来只是无心之言，蒋以泉出诊身边会跟着一名仆役，阿吉却是一个人，右手不方便，又要拿药箱，身上还会带银两，孙传尧没有明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却没想到可能会引起的误会。
阿吉望着蒋以泉和孙传尧，抓起胡饼吃了一口，迟疑片刻，没有说话。
蒋以泉点了点头，简洁道：“可以，你和阿吉一起去，早些回来。”
堂中静了一阵，蒋以泉开口问道：“这两天胸口还疼吗？”
“有时候会一阵阵的疼，呼吸有些困难，但是还忍受得了。”孙传尧扒着碗里的鸡肉和面条，抬头说道，“师父，和我说说宁州的事情吧。”
阿吉拿过一碟花椒油，用勺子挖了一份盖在面条上，也认真地听起来。
“我们的村子在龙岩国东郊，从小我跟着村里的郎中学了一些医术，那时候还小，看了几本医术，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心里想着要到长安来拜访名师，学习更多治病的方法。”
“龙岩城外有着大片的森林和湖泊，夏天的夜火节，村民聚集到森林的空地上，手持火把，祭祀火神。篝火燃烧得很旺，火光冲向天际，照耀着每一张微笑的脸庞，歌舞和欢笑声昼夜不止，热闹极了。”
孙传尧闭上眼睛，低着头，努力回忆过去，脑海里闪着恍惚的火光和黑夜的森林，没有熟悉的面容，没有人影，记忆所及，一无所有。
蒋以泉望着对方，意味深长道：“你才刚醒过来，记不得以前的事情很正常，别去多想，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记得！我记得！让我再好好想想。”孙传尧左手敲着脑袋，又抓了抓头发，辩解道，“我出身在宁州，总有一天，我会想起来的。”
蒋以泉没再接话瞥向阿吉，缓和着气氛，转念道：“自从你来我们这里，天天都要好吃的。我和阿吉两个人的时候，饭菜可都是很一般。”
“师父，你怎么能那么说我，我可是每天也很用心的在烧菜做饭。再说我的右手使不出力气，你应该找个人来替我烧饭才对。”
“你的左手还能烧菜，再说我们哪有那么多银两去请人来给你烧饭，你是药铺的学徒，难不成还以为自己是王府的少爷。”
两人一来二回打趣说着话，孙传尧这才放下手，拿起一个胡饼，扯下一小块，看着两个对话的神情，渐渐笑了起来，忘记了刚才的话题，没再说话。
次日清早，两人来到常乐坊西面连排的小屋前，或许可以说是泥墙与木板累成的临时避难所。墙角四处攀附着地锦草和藤蔓月季，似是要把屋墙吞咽下去似的，爬满屋顶，野蛮生长。
阿吉走到低矮的门扉前，掀起布帘，俯身进屋。孙传尧转身看了看四处，两名男子靠墙蹲伏在地上闲聊，一名妇女抱着小孩浅声低吟，哄着孩子睡觉，巷道内偶尔有行人路过，没有刻意放慢脚步，停下来注意这间屋子。孙传尧转身尾随阿吉，走进房间。
一名中年男子倒伏在窗边的床板上，不停叫喊着胡话，黑色的长发落在肩头，脸型肥胖浑圆，一双眼睛紧紧闭着，痛苦地神情在前额拧搅出了数道皱纹，身上包裹着不合身的布衫，腰际以下盖着杂色被褥和毯子，一只鞋子落在床边，满屋子的酒味，冲得两位客人都有了一些醉意。
孙传尧向前走着，踢到一个空酒瓶，弯腰捡了起来放到矮柜上，冷笑道：“这家伙还在喝酒，昨天还剩半条命，今日只剩一口气，让他就这样醉下去得了。”
男子双手支起身子，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艰难开口道：“阿吉小兄弟，肚子疼得厉害，受不了才去喝酒的，以后保证不喝了，蒋医官说好给我治病，你们可不能不管我，昨天还付了草药钱，说是这伤十几天就能好。”
“诊金呢？”孙传尧将酒瓶在手中灵巧地打着回旋，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师父的诊金可是比草药钱高多了。”
男子听到诊金慌了神色，额头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嗫嚅辩解道：“诊金，我会给你们的，就是要多宽裕几天，我在外面押钱进了几件棉服还没卖掉，等卖了衣服就还给你们。”
“我看你是醉糊涂了，立春都过了，谁会来买棉服？再说你自己砍伤肚子，又让师父上门来看病，怎么说也得多收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男子陡然撑起身子，“哎呦”一声，右手按着肚子又倒伏在床上，摇得床架“吱嘎”作响，哆嗦道，“阿吉小兄弟，这病我不看了，三十两银子我可真的看不了。”
“阿尧，你再多话，我可让你出去了，反正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阿吉蹲伏在地上，一边在木箱子里翻找纱布，一边答话道，“沈二，我才是阿吉，师父说了看病只收草药钱，别听他胡说。”
阿吉站起身，没等男子反应过来，便扶着他坐直身体，缓缓扯开腰腹上染血的纱布，男子来不及回话，咬牙忍着疼痛，伸手一会儿挠了挠面颊，一会儿抓向窗格，配合着治疗。
孙传尧后退两步，后脑勺碰到屋檐上悬挂的一串辣椒干，觉得没趣，索性退出了房间。
出门之后，孙传尧靠在墙边换了口气，无所事事地打量起屋外的环境，两名闲汉仍在聊天，其中一位顶着草帽的男子瞥了孙传尧一眼，低头与同伴继续说着话，妇女不见了踪影。孙传尧站了一盏茶的时间，阿吉没有出来，便漫无目的地向南走了几步，拐进另一条小路，渐渐远离了矮房。
孙传尧走到坊市中心的广场，时辰还早，售卖零酒摊位的木制椅子翻在桌面上，临街的丝绸店铺，才刚刚挂上招牌，掌柜站在摊位前顺手摆放着各种彩锦，丝线，一幅夏尔布加峰山水图在掌柜手中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工艺精湛，想是店里最值钱的宝贝。店铺外多了一处买陶罐的铺子，两家赌坊依旧大门紧闭，门坎边缘长出几根半寸高的杂草，窗格上粘搭着层层叠叠的白色蜘蛛网，无人打理，也没有人接手店铺重新开张，想是被官府查封了之后，就没了着落。
孙传尧伸手按了按怀里的铜钱，前些天从马厩翻找出来的零钱还没用过，够喝一杯酒，好在酒铺没开，否则自己肯定会去喝一杯。
孙传尧改变方向，缓步走到另一家铺子前，伸手拿起一个青绿色的三彩陶罐，轻轻晃了两下。“客人，这是江南道越州来的陶罐，色泽均匀，可以放茶叶和香料，既好看又实用。”孙传尧看着手中的陶罐，留心身后的动静，开口问道：“这个罐子值多少钱？”
店主伸出手指作了个手势，陪笑道：“你是今日第一位客人，我们交个朋友，不多，五十个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