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道:“殿下,他怎么办?”

    李景宣望着眼前的青年,冷言道:“胡云,官职为右威卫将士,在洛阳宫内纵火作乱,证据确凿,不用再押回刺史府问罪,随倪勇一并处刑。”

    “殿下,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胡云跪倒在地上,慌忙向前挪了几步,求饶道,“我只在五年前听过将军的命令,之后没再联系。”

    “别再说了!”陆绍年打断了胡云的话,抬起那双晦暗而愤怒的黑色眼睛,切齿道:“李景宣,知道你手下的走狗多,杀一个普通的将士算什么本事!把外人都请出去,我来回答你的问题。”

    李景宣挥了挥手,侍卫拖着胡云离开了殿堂。善迁留意着陆绍年,手中紧握出鞘的横刀,返身关上殿门。

    “听说李景宣身边跟着一个武艺高强的杀手,今日一见,不过如此。”陆绍年看着善迁,不屑道,“你拿了多少黄金,出卖你手里的刀?”

    善迁蹲下身子,用左手手臂狠狠拽着陆绍年的脖子,低声道:“一两黄金都没收,陆绍年,别不识好歹,今晚若不是殿下替你求情,刚才你早就死在徽猷殿了,好自为之,别再用这张烂嘴,说些没用的废话。”

    陆绍年冷笑道:“太子殿下没有杀我,是怕我的父亲在扬州起事,动手吧,他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我这个儿子。”

    善迁转动手中横刀抵在对方脖子上,说道:“陆绍年,是你找死,别怪我下手恨。”

    “善迁,住手!”李景宣迎上前来,压低声音道,“陆绍年,你是怎么得到长安的消息?”

    陆绍年道:“你怕我到长安之后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搅乱你和李屹的好局?”

    李景宣道:“你根本就见不到皇上,他会立即下令调换扬州兵权的将领,降罪你的家人。你以为这是齐王妃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家破人亡,好好一个陆氏家族全都被流放南方,没有一个人幸存下来?”

    陆绍年撇过头,没说话。

    “齐王妃的墓地就落葬在长安城郊,皇叔一家都在那里,这件事只有我和李屹知道,你心思灵敏,我只说一次,过了几年我会和父亲商量将他们的墓地迁到献陵附近。你回长安之后,大理寺会判罚什么罪名,现在还不好说,但是我会想办法让你去祭奠一下王妃。”李景宣来回走了几步,沉沉道,“王妃的死,我也有责任。”

    “我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和皇族有关。”陆绍年稳稳注视李景宣,续道,“他也住在大明宫,是你身边的人想要害死你。”

    下弦月的光芒斜斜照进禁军府的地牢,粗制栏杆,干燥的杂草堆,破碎的瓷碗,都撒上了一层薄如冰霜的月光。孙传尧穿着短褐囚服,背靠墙壁,右手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坐着。牢门“咔哒”一声,随着钥匙的转动,被重重地推开。

    “一天审问三次,还不够。”孙传尧透过凌乱的发梢,眯起眼睛适应走廊上的火光,抱怨道,“你们不烦,我都觉得烦了。”

    “别废话,温将军早晚会给你定罪,到时候拉你这小子去刑场,别叫着想留在这里。”狱卒说完,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闹不止,俯身解开少年身上的手脚镣铐,抓起孙传尧的双手,离开了牢房。

    地牢的审问室,是一间由石壁砌成的宽敞房间。房间内放着一张长条木桌和方形草席,墙上插着两支火把,在墙边倒下晃晃悠悠的细长影子。温乔手里抓着一把横刀,站在房间一侧,不悦地看着孙传尧,眼里流露出隐隐的担忧,不过转瞬即逝,取而代之是皱起眉头的冰冷神色。

    温乔对自己严厉,是因为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杀手,孙传尧将双手搁在台面上,低头想着,此人武艺高强,在战场上能打败突厥人,说到底性情不坏,燕亭和他在一起,会很幸福。

    台面上响起“砰”的一声,温乔拿横刀敲打桌子,开口道:“孙传尧,你在牢里已经待了五天,一个字都不肯说,你不说,我们就一天一天的审下去,审到你会说话为止。你在楚王府到底干了一些什么事?”

    孙传尧出神地看着火光在地上倒下的影子,没有答话。

    温乔打量着眼前穿着囚服的少年。“张岐。”他命令道,“将常乐坊的人带进来。”

    两名侍卫带着一名瘦小精明的女子和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女子一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孙传尧身上,用惯常看乞丐的眼神轻蔑地看了一眼,才算作罢。男子穿着褐色布衫,面颊肿胀,圆脑袋上稀稀落落的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发髻,脸上泛着薄薄的油光。

    温乔缓步女子身后,发话道:“姚三娘看清楚了吗?他是谁?”

    女子仔细又瞧了一回,停顿片刻,提高音调道:“哎呦!官爷,就是他,就是他偷了店里的宝贝。我说那幅夏尔布加峰山水图值五十两黄金,你们不相信,好端端的一幅画就被这个浑小子给糟蹋了。前两天五郎回来,每天晚上都神神叨叨地对我说起这事,没了这幅蜀锦,往后我们两口子的生活还怎么过?肯定会被街坊邻居瞧不起的。”

    姚三娘揉捏着手里的淡紫色帕子,耳垂上的桃红玛瑙坠子在火光中摇曳不止,就像溪流中跃起的点点水花。孙传尧看在眼里想起了云枝和李燕亭,自己在越王府待的时间不长,现在想来和燕亭谈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若是将这副耳坠送给她,肯定会更漂亮。

    姚三娘见孙传尧没有反驳,气焰越发嚣张起来,推着身边的男子,接话道:“老余头,你在河边捡到首饰的时候,肯定也看清了是谁扔的吧?”

    老余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漫声道:“我没怎么看清楚,不过记得那人手里拿着一把横刀,后来还在广场上和两名男子会面。不对,我见过他们,几个月前阿吉带着他给沈二看病,其中一个人手上带着青铜色的护臂,材质厚实,就是他们两个和他说了话。”

    老余头望着少年,接话道:“怎么,不记得了吗?就是你问我要买越州的陶罐。”

    孙传尧听着男子的话,心里着急,没想到老余头还会认得自己,一下子蹿起身,喊道:“别在那里别胡说八道,你那口烂摊子,每天来来回回的客人那么多,我去过常乐坊又怎么样?小心哪天晚上我还真去宰了你。”

    孙传尧奋力挣扎着双手,还是被身后两名侍卫推倒在地上,脑袋结结实实挨了几拳,眼前的火光化成一片火海,衣襟被扯得凌乱不堪,方才喘着粗气安分下来。

    老余头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听到温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吉,你认识阿吉吗?”

    老余头答道:“蒋郎中的徒弟,常乐坊的人都认识,看病不收钱,可是一个好人啊。”

    “他们可以出去了。”温乔对着张岐命令道。侍卫听到命令将孙传尧推到在地上,领着姚三娘和老余头离开了房间。

    温乔转身将老余头捡到的首饰扔在长桌上。火光耀眼,孙传尧必须伸出手摸索着眼前的物品,才能分辨出是云枝的白玉吊坠和碧玉手链,等到将吊坠和手链拉到身前,早已伏倒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温乔在长桌前来回走了几步,强忍怒火:“孙传尧,你贪恋云枝的容貌,去楚王府偷了她的首饰。没想到她的心思不在你身上,才失手杀了她。”

    孙传尧手里抓着白玉吊坠,抬起头来怔怔道:“不是这样的……”

    我喜欢她吗?究竟什么样的感情才叫喜欢?孙传尧挣扎地问着自己,无数个白昼时光,蓝染纱裙在阳光下透着金黄色的暖意,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笑语嫣然,还有茉莉花香……无数个黑夜之中这些回忆像把刀深深砍进心里,醒来终究只剩一片怅然若失的思绪。

    “你一个凉州来的小子,想也知道会这么几手。”温乔转身靠在岩壁上,目光冰冷,续道,“到长安之后,你有没有去过青楼?山雀镇应该也有同样的地方。”

    “够了!别再说了!”孙传尧握紧拳头,说道,“没错,我杀了云枝,还偷了佐利川春草图。”

    孙传尧抬起头,眼眸倒映在火光的阴影之下,挑起嘴角,凄惨地笑了起来:“那幅绣着吐蕃国境进攻剑南道山路的地图,我把它交给了吐蕃人,”

    光德坊,越王府层层叠叠的重檐屋瓦盖过坊市内所有的挑山屋脊,皇上没有收回王府,仍将府邸分到太子名下管理,这是对皇太子的信任,也将他推到了更高的位置,朝堂之上,被群臣这么看着,太过危险。

    “温乔,我们一路从禁军府走过来,你都没说一句话,怎么回事?”刘昭宁仰起头,疑惑道,“难不成我们抓捕康迦的决定,让你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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