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屹笑道：“现在学哪还来得及，我只要开口说话就带着益州口音，别人一听就知道我蜀地来的混小子，不比长安人。”
赵倬良道：“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皇上那边，傻小子！”李屹笑道，“别惹他，连景宣都要敬他为长辈，惹他就惹恼了皇上。”
吴三身高七尺，长得白皙精瘦，此时坐在王府后院的台阶上，身前放着两个竹篓，堆着焉焉的两筐野菜，正在一颗一颗扒着外面的枯叶子。一名将士走进院落，和门边的仆役聊起天来。
“昨天急着从洛阳赶回来，连饭都没吃一口，吃得都是干粮。”
“现在你回哪里？”
“高陵的兵营，过去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让我回长安。还是你们舒服在楚王府当差，刚才我过来看那人在捡野菜，你们晚上有一顿好吃的。”
“听说是野菜炒螃蟹。”仆役靠在墙边，换了一个姿势站立，闲话道，“我们在王府当差，又不能随意去逛街，你别想太多，还是待在兵营好，认识的人多，还可以聊聊天。赵将军又是讲道理的人，也就练武的时候对别人严厉一些，其他时候只要你守着军规，不来管你们干什么。”
将士道：“他对自己更严厉，我看他都打得过楚王殿下。”
“不知道。”仆役微笑道，“到长安之后都没见两个人比试过，不过算益州的情况，殿下身上比武落下的轻伤，好好坏坏，多半是赵将军给的。”
将士道：“你还记得吗？两人在益州刚见面的时候，殿下吵着要和他比试，结果赵将军三招把他打倒在地上，殿下心急站起来就给他一拳，还想砍他的头，要不是赵老将军在其中周旋，这头就砍成了。”
仆役道：“所以伴着这些王爷们，太危险，还是小心为好。”
将士笑了笑，拍着仆役的肩膀，从边门走出去，离开了王府
吴三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将野菜苗放到竹筐里，起身从仆役手中接过十个铜钱，将空竹篓系到扁担两侧，挑起担子，来到大街上。
通义坊街道上，开着烤胡饼的摊位和各类甜水铺子，人群来来往往，非常热闹。吴三看到摊位旁站着一位带着斗笠，身穿灰蓝衣衫的男子，脚上打着绑腿，手腕上也用布条将袖口系紧，像个搬运东西的脚夫。吴三靠墙放下扁担，走到摊位前，买了胡饼和米浆酒坐在客栈外的廊檐下，吃了起来。
脚夫略略抬起头，正是南衙禁军温乔。温乔低声道：“吴三，现在王府什么情况？”
吴三手里捏着胡饼，看着街上的人群，答道：“刚才高陵的将士去过，报了信，三日之后太子殿下到长安，其他没什么消息。王府上都是高陵来的将士，只和自己人打交道，消息不太好打听。”
吴三恍然道：“对了，来青酒店的杨峥被他们抓到酒窖去了。”
“杨峥？”温乔警觉道，“他们什么时候抓到他的？”
“三月十五日，当天晚上赵廷军还带人去了酒店，像是要找东西，但是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直接到后堂和李屹说了几个时辰的话。”吴三回忆道，“那天庭院的灶房没人照顾，我留下来帮着厨工给将士们煮了汤面，就是李屹和赵廷军没吃，所以那天的事情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温乔道：“云枝遇害那天，草药堂的曹玉林去王府给谁看病？”
“这我就不知道了。”吴三想了想，答道，“那天晚上我不在，第二天他们直接拿了菜，没让我进去。我只知道她在王府干刺绣的活儿，云枝姑娘开朗友善，和人说话总是笑盈盈的，柔声细气，还会干刺绣的手艺。王府的侍女都说他会和赵廷军在一起，没想到竟然落得如此结局。”
两人一阵沉默，听着街上的吆喝声，最后吴三开口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王府经常出事，再早之前，来了一个窃贼，偷了云枝的首饰。之前云枝总是在客房绣东西，那天之后侍女进进出出的服侍她，应该也没那个心思了。”
正值巳时，来青酒店冷冷落落没有客人。温乔换下脚夫的行装，改穿一身短衣便服，走进店铺。柜台后站着一名中年女子，拿着账本，正对着木架子上的酒坛对账目。温乔给她看了禁军府的名牌，说道：“我来找杨峥。”
“他好几天都没有回客栈了，这孩子心思野，之前流放沙州又回来，也没见收敛心性。”女子转过身来，皱眉道，“官爷，他是不是在外面又犯了事？”
温乔道：“杨峥牵连了一桩凶杀案，我想看看他的房间。”
女子道：“稍等，我去拿钥匙。”
女子转身到里屋，又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串钥匙，叮叮当当在裙裾来回摇晃。
温乔道：“听说酒店已经被人搜查过了？”
“三月十五日夜里，差不多已经到了寅时，大堂除了两名喝醉酒的客人，已经没了别人。三名男子穿着便服来到酒店，我想大事化小，只能让他们进来了。”女子叹声道，“本来以为是来赊账喝酒的，没想到搜查二楼的房间就走了，后来那房间我们也没去过，当时我就猜测杨峥在外面闯祸了。”
女子转身走出柜台，带着温乔去了二楼，嘴里絮叨：“现在想来为首的男子穿着黑衣，身形精瘦，带人进来灭了蜡烛，拉着我直接就上了二楼，身上带着冷冷的清香，话不多也就说了两句，带着益州口音。”
女子续道：“我还想着是不是官差穿着便服来办案子，这人看上去沉着冷静，不像坏人。”
温乔冷冷哼了一声：“掌柜看人可不能看他样子，这些人在长安没有官职，敢动手就是扰乱皇城的秩序，肯定要治他们的罪。”
酒楼最西面的房间，放着木制床榻，方桌和矮柜，家具摆设简单，地上堆着酒瓶，碎碗，衣架上横七竖八地晾着好几件衣衫和裈裤，下面摆着两双草鞋，鞋子边缘沾着泥土。
温乔看着眼前杂乱不堪的房间，皱起眉头摇了摇头，顺手推开西面的窗户，注意到矮柜边的竹筐内放着卷轴字画，全都散着绳子，被人重新翻看过。
温乔缓步走了过去，用刀柄挑着字画，竹筐上落着灰尘，字画却都干干净净，还有两幅刺绣的挂画，竹筐外落着装字画的布袋。温乔冷冷笑道：“他还收集这些东西。”
“那小子哪会识字作画。”女子道，“四个月前，是一位江州来的客人留下来的，我们让人看过不值钱，又怕客人回来讨要，不敢处理，就放在他的房间。本来还带着布袋，上次那些人来拆开来一幅一幅的看过，又放了回去。”
女子思索片刻，抱怨道：“说到字画，杨峥这些天是不太一样，他不在的时候不让我们去打理他的房间，还说别把这些挂画扔了，说不定能买个好价钱。难不成他找到了不识货的卖家？你说这不是胡话吗？真弄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温乔回到禁军府，让边门的侍卫将张岐叫过来，自己回到客房，到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温乔听到身后来了人，也没回头。“刚才我去牢里看过了，康迦什么都没说。”
温乔脱下外套，将怀里的短刀放到桌上，答道：“早知道他不会说，我们手里有证据，不怕治不了他的罪。”
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和赵廷军交待？”
温乔停顿片刻，会心地笑了起来，转过身去，答道：“景宣，你早回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李景宣道：“我接到你的消息，和王简和曹方域交代完事情，就带着禁军侍卫穿过弘农县，芮城县快马赶到了长安。”
“你不该信任他们。” 温乔沉下脸色，说道：“你回来的时候带了几个人？”
李景宣道：“两个。”
“太少了。”温乔看了一眼李景宣，见他身上穿着粗布外袍，灰色短衣，腰间系着蓝色衣带，踏着一双绣着暗纹的皂靴，袖口起着褶皱，责备道，“你们肯定是连夜赶回来的。”
李景宣笑道：“人多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再说我穿成这样，没人认识我。客栈的伙计以为我们是送信的仆役，还问我是从哪里来的。”
“他知道你的身份就不会这么说了。”温乔坚持道，“若是把你交给吐蕃人，足够用半个大唐江山去换了。”
李景宣道：“我没有那么值钱。”
“值不值钱，可不是你说了算。”温乔转念道，“长安城里就有很多敌人，就拿李屹来说，他让王简和曹方域跟着你会有好事吗？”
温乔接话道：“我们已经把康迦抓到牢里，现在证据确凿，不管他承不承认，案子移交大理寺查出来他是吐蕃人，连累赵廷军。皇上必然会免去他在军中的职位，你再和皇上说两句好话，把李屹赶回益州，让他去处理对付吐蕃人，处理的好，是你的功劳，处理不好，让他去顶罪。你不用出手。”
赵倬良道：“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皇上那边，傻小子！”李屹笑道，“别惹他，连景宣都要敬他为长辈，惹他就惹恼了皇上。”
吴三身高七尺，长得白皙精瘦，此时坐在王府后院的台阶上，身前放着两个竹篓，堆着焉焉的两筐野菜，正在一颗一颗扒着外面的枯叶子。一名将士走进院落，和门边的仆役聊起天来。
“昨天急着从洛阳赶回来，连饭都没吃一口，吃得都是干粮。”
“现在你回哪里？”
“高陵的兵营，过去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让我回长安。还是你们舒服在楚王府当差，刚才我过来看那人在捡野菜，你们晚上有一顿好吃的。”
“听说是野菜炒螃蟹。”仆役靠在墙边，换了一个姿势站立，闲话道，“我们在王府当差，又不能随意去逛街，你别想太多，还是待在兵营好，认识的人多，还可以聊聊天。赵将军又是讲道理的人，也就练武的时候对别人严厉一些，其他时候只要你守着军规，不来管你们干什么。”
将士道：“他对自己更严厉，我看他都打得过楚王殿下。”
“不知道。”仆役微笑道，“到长安之后都没见两个人比试过，不过算益州的情况，殿下身上比武落下的轻伤，好好坏坏，多半是赵将军给的。”
将士道：“你还记得吗？两人在益州刚见面的时候，殿下吵着要和他比试，结果赵将军三招把他打倒在地上，殿下心急站起来就给他一拳，还想砍他的头，要不是赵老将军在其中周旋，这头就砍成了。”
仆役道：“所以伴着这些王爷们，太危险，还是小心为好。”
将士笑了笑，拍着仆役的肩膀，从边门走出去，离开了王府
吴三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将野菜苗放到竹筐里，起身从仆役手中接过十个铜钱，将空竹篓系到扁担两侧，挑起担子，来到大街上。
通义坊街道上，开着烤胡饼的摊位和各类甜水铺子，人群来来往往，非常热闹。吴三看到摊位旁站着一位带着斗笠，身穿灰蓝衣衫的男子，脚上打着绑腿，手腕上也用布条将袖口系紧，像个搬运东西的脚夫。吴三靠墙放下扁担，走到摊位前，买了胡饼和米浆酒坐在客栈外的廊檐下，吃了起来。
脚夫略略抬起头，正是南衙禁军温乔。温乔低声道：“吴三，现在王府什么情况？”
吴三手里捏着胡饼，看着街上的人群，答道：“刚才高陵的将士去过，报了信，三日之后太子殿下到长安，其他没什么消息。王府上都是高陵来的将士，只和自己人打交道，消息不太好打听。”
吴三恍然道：“对了，来青酒店的杨峥被他们抓到酒窖去了。”
“杨峥？”温乔警觉道，“他们什么时候抓到他的？”
“三月十五日，当天晚上赵廷军还带人去了酒店，像是要找东西，但是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直接到后堂和李屹说了几个时辰的话。”吴三回忆道，“那天庭院的灶房没人照顾，我留下来帮着厨工给将士们煮了汤面，就是李屹和赵廷军没吃，所以那天的事情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温乔道：“云枝遇害那天，草药堂的曹玉林去王府给谁看病？”
“这我就不知道了。”吴三想了想，答道，“那天晚上我不在，第二天他们直接拿了菜，没让我进去。我只知道她在王府干刺绣的活儿，云枝姑娘开朗友善，和人说话总是笑盈盈的，柔声细气，还会干刺绣的手艺。王府的侍女都说他会和赵廷军在一起，没想到竟然落得如此结局。”
两人一阵沉默，听着街上的吆喝声，最后吴三开口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王府经常出事，再早之前，来了一个窃贼，偷了云枝的首饰。之前云枝总是在客房绣东西，那天之后侍女进进出出的服侍她，应该也没那个心思了。”
正值巳时，来青酒店冷冷落落没有客人。温乔换下脚夫的行装，改穿一身短衣便服，走进店铺。柜台后站着一名中年女子，拿着账本，正对着木架子上的酒坛对账目。温乔给她看了禁军府的名牌，说道：“我来找杨峥。”
“他好几天都没有回客栈了，这孩子心思野，之前流放沙州又回来，也没见收敛心性。”女子转过身来，皱眉道，“官爷，他是不是在外面又犯了事？”
温乔道：“杨峥牵连了一桩凶杀案，我想看看他的房间。”
女子道：“稍等，我去拿钥匙。”
女子转身到里屋，又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串钥匙，叮叮当当在裙裾来回摇晃。
温乔道：“听说酒店已经被人搜查过了？”
“三月十五日夜里，差不多已经到了寅时，大堂除了两名喝醉酒的客人，已经没了别人。三名男子穿着便服来到酒店，我想大事化小，只能让他们进来了。”女子叹声道，“本来以为是来赊账喝酒的，没想到搜查二楼的房间就走了，后来那房间我们也没去过，当时我就猜测杨峥在外面闯祸了。”
女子转身走出柜台，带着温乔去了二楼，嘴里絮叨：“现在想来为首的男子穿着黑衣，身形精瘦，带人进来灭了蜡烛，拉着我直接就上了二楼，身上带着冷冷的清香，话不多也就说了两句，带着益州口音。”
女子续道：“我还想着是不是官差穿着便服来办案子，这人看上去沉着冷静，不像坏人。”
温乔冷冷哼了一声：“掌柜看人可不能看他样子，这些人在长安没有官职，敢动手就是扰乱皇城的秩序，肯定要治他们的罪。”
酒楼最西面的房间，放着木制床榻，方桌和矮柜，家具摆设简单，地上堆着酒瓶，碎碗，衣架上横七竖八地晾着好几件衣衫和裈裤，下面摆着两双草鞋，鞋子边缘沾着泥土。
温乔看着眼前杂乱不堪的房间，皱起眉头摇了摇头，顺手推开西面的窗户，注意到矮柜边的竹筐内放着卷轴字画，全都散着绳子，被人重新翻看过。
温乔缓步走了过去，用刀柄挑着字画，竹筐上落着灰尘，字画却都干干净净，还有两幅刺绣的挂画，竹筐外落着装字画的布袋。温乔冷冷笑道：“他还收集这些东西。”
“那小子哪会识字作画。”女子道，“四个月前，是一位江州来的客人留下来的，我们让人看过不值钱，又怕客人回来讨要，不敢处理，就放在他的房间。本来还带着布袋，上次那些人来拆开来一幅一幅的看过，又放了回去。”
女子思索片刻，抱怨道：“说到字画，杨峥这些天是不太一样，他不在的时候不让我们去打理他的房间，还说别把这些挂画扔了，说不定能买个好价钱。难不成他找到了不识货的卖家？你说这不是胡话吗？真弄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温乔回到禁军府，让边门的侍卫将张岐叫过来，自己回到客房，到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温乔听到身后来了人，也没回头。“刚才我去牢里看过了，康迦什么都没说。”
温乔脱下外套，将怀里的短刀放到桌上，答道：“早知道他不会说，我们手里有证据，不怕治不了他的罪。”
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和赵廷军交待？”
温乔停顿片刻，会心地笑了起来，转过身去，答道：“景宣，你早回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李景宣道：“我接到你的消息，和王简和曹方域交代完事情，就带着禁军侍卫穿过弘农县，芮城县快马赶到了长安。”
“你不该信任他们。” 温乔沉下脸色，说道：“你回来的时候带了几个人？”
李景宣道：“两个。”
“太少了。”温乔看了一眼李景宣，见他身上穿着粗布外袍，灰色短衣，腰间系着蓝色衣带，踏着一双绣着暗纹的皂靴，袖口起着褶皱，责备道，“你们肯定是连夜赶回来的。”
李景宣笑道：“人多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再说我穿成这样，没人认识我。客栈的伙计以为我们是送信的仆役，还问我是从哪里来的。”
“他知道你的身份就不会这么说了。”温乔坚持道，“若是把你交给吐蕃人，足够用半个大唐江山去换了。”
李景宣道：“我没有那么值钱。”
“值不值钱，可不是你说了算。”温乔转念道，“长安城里就有很多敌人，就拿李屹来说，他让王简和曹方域跟着你会有好事吗？”
温乔接话道：“我们已经把康迦抓到牢里，现在证据确凿，不管他承不承认，案子移交大理寺查出来他是吐蕃人，连累赵廷军。皇上必然会免去他在军中的职位，你再和皇上说两句好话，把李屹赶回益州，让他去处理对付吐蕃人，处理的好，是你的功劳，处理不好，让他去顶罪。你不用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