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简笑道：“这条路能不能走得通说不准，但是可以总得要试一试，才知道答案。”
大理寺，三司会审。赵桐穿着绯色官袍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刑部尚书何云，御史台侍御史颜霖，坐在侧席。堂下跪着剑南道左领军卫将军赵廷军，赵桐没去过益州，但是赵廷军的名号还是听过几回，便留心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年，见其穿着一身灰麻囚服，腰背挺直，双膝跪地，略略低着头，目光冷峻淡然，毫无畏惧之色。
早前就听说李屹护着他，这案子审得不好皇上要降罪，按大唐律法来判罚又是灭族的死罪，倘若是普通的将领谋叛，李屹早就牵连受审了，可偏偏皇上没说要抓他，父子情深，就算两人有隔阂，也不忍心杀他。赵桐暗自愁苦道，现在到好，皇上把难题推给自己，到底怎么审理？怎么判罚？将来若是李屹想报仇，他可不比十年前少不更事的小皇子，宫里早就传言他和太子殿下走得近，万一得罪了他，保不住官位是小事，生死才是大事。
赵桐昨天晚上一夜未合过眼，如今只能硬睁着眼睛，拿起惊堂木，轻轻敲了一下，恍惚道：“堂下犯人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赵廷军抬头道：“三月二十五日，高陵兵营刺杀皇上，我犯了弑君之罪。”
赵廷军回答得如此利落，让赵桐着实半晌说不出话来，悄悄撇了一眼身旁的何云和颜霖，见两人表情没有变化，大抵是想把这件棘手的案子踢给自己一个人来处理，真要是问何云，他肯定说案犯既然已经承认罪行，原则上刑部尚书不参与审理，还是要听少卿的意思。
至于颜霖，这位御史台的侍御史，更是在审案之后才能写出弹劾剑南道将军的文书，比起何云，到能把自己撇得更干净。
赵桐心里嘀咕良久，只得再看向赵廷军，咬牙道：“赵廷军，你可要想清楚，弑君可是死罪，事发之前你有没有和谁商量过这件事情？”
“没有。事情的经过，皇上，太子殿下，楚王殿下都看在眼里，我不必再说一遍。”赵廷军道，“而今赵倬良已将我的罪行写成书函送到南衙禁军府，其余的事情赵少卿问赵倬良和温乔就可以了。”
赵桐道：“赵倬良说你平日孝敬长辈，体恤手下将士，对他更是爱护有加，不可能做出这等忤逆之事。”
赵廷军冷冷笑道：“他被我吓傻了，平日稍有不听话的时候，我就将他带到兵营几天几夜让他在校场练武，不准休息。这小子不敢说错话，怕我会报复他。”
赵桐道：“康迦又是怎么回事？”
赵廷军道：“我杀了沈庭，将罪名推到他身上。”
赵桐喊道：“来人！把康迦带上来。”
康迦穿着破旧的囚服，外面披着一件西域外衣，衣襟和袖口翻着黄褐色的骆毛，被两名衙役押送到公堂之上。康迦打量着赵廷军，注意到他手上的镣铐，继而看着桌案后的三个官员，混黑的眼睛像野兽一般喷射出食人的火焰，执着而凶残，也未下跪，也没行礼，直直的站在堂中，承受着众人的目光。
赵桐猛然敲了一下惊堂木，呵斥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竟然如此无礼！还不快给我跪下！”
康迦没有下跪的意思，赵廷军侧身说了一句吐蕃话，他才勉强将双膝跪到地上，撇着乌黑的脑袋没有答话。
赵桐问道：“康迦，沈庭是不是你杀的？”
“沈庭是我杀的。”赵廷军将话头抢了下来，转换语调，侧身道，“康迦，别忘了你对我说过的话。”
“住嘴！”赵桐说道，“赵廷军，我没有问你话，你不用回答。”
赵桐道：“康迦，沈庭是不是你杀的？”
康迦怒视赵桐，转而望向赵廷军，强忍住怒气，恹恹道：“不是我杀的，温乔冤枉我，将我抓到禁军府，沈庭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赵桐道：“沈庭身上的吐蕃衣服怎么解释？”
赵廷军道：“康泽族人的衣服，府内有很多件，赵少卿不相信可以去搜查，是我嫁祸康迦，故意在现场留下的。”
“赵廷军！”赵桐呵斥道：“我问的是康迦不是你，你一再扰乱公堂，来人！给我堂棍伺候！”
“狗官！你敢动手，我便拆了你这间破堂子！”康迦站起身，抢过一名衙役手中的堂棍，将其余五人打倒在地。两班衙役慌忙冲向康迦，协力抓住他的手臂，六个人涌上前来方才将其拖出堂外。
“赵桐说不想再当大理寺少卿，还说长安随便哪个职位，哪怕是让他回荆州老家当衙役都不想留在大理寺了。”当天晚上温乔和着李景宣走在宫殿廊檐下，担忧道：“今日大理寺会审赵廷军，康迦扰乱公堂秩序，赵桐命人将其打了二十大板，赶出大理寺，才算完事。”
李景宣听着，没有答话。温乔摇摇头续道：“这次我到还真佩服李屹能够忍下来，他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楚王府到现在还没动静。至于康迦说什么也要去回去坐牢，被大理寺的差役扔到府衙外，硬是纠缠了一个多时辰，戌时之后才没了踪影。”
两人来到御书房外停下脚步，杨林见到李景宣，连忙将他拉到身边，低声道：“皇上生气了，益州长史刘永抓到一个吐蕃奸细，身上带着那幅赫赫有名的佐利川春草图，抓捕的地方在新南市酒楼，东西没追回来。根据吐蕃人的口供，是赵廷军命他送往吐蕃国境，说是为了拉拢桑达亲王，在王庭要回一个亲王的位置。”
这位宦官自小就对李景宣爱护有加，此刻身上穿着干净的内侍官服，身上散着淡淡的沉香，李景宣本来应该和他再闲聊几句，但是听着益州的情况，心里恍然一惊，一时半会儿没答上话。
杨林叹声道：“楚王府的人不待见我，到底小时候被皇上扔到了益州，性子乖张了一些，也不怨他。”
“杨公公，三哥从益州到长安，对周围的人戒备了一些，他待我也是如此，你不必多心。”李景宣还想多劝几句，只听御书房内传来李珣的问话：“杨林，景宣怎么还没到御书房？”
李景宣作了一个手势让杨林不要说话，回身看了看温乔，朗声回应道：“臣李景宣，温乔在御书房外候旨。”
李珣道：“景宣，温乔，你们进来。”
李景宣和温乔二人走进书房，撩起衣袍，跪地行礼道：“臣李景宣，温乔，叩见陛下。”
李珣坐在桌案后，手里抓着一支乌木毛笔，下面摊着一份奏折，久久没有落笔。赵桐左手抱着官帽，额头上直冒冷汗，跪倒在地上，一言不发。
李珣站起身，一手指着大理寺少卿，恨恨道：“你们替朕好好劝劝赵桐，为了赵廷军的事情他竟然想辞官归乡，一碰到棘手的案子就辞官，大理寺也不用审案子了，大家都把罢官不就完事了。也罢，朕看你这少卿不用归乡，去牢里好好反省一下吧。”
赵桐浑身哆嗦起来，回话道：“陛下饶命！此案牵连到剑南道边境的战况，再加上佐利川春草图在益州出现，不是草民不想为陛下分忧，这案子实在是审不了，草民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皇上，听说佐利川春草图在吐蕃奸细手里。”李景宣踏前一步说，缓声道，“赵廷军的案子有些蹊跷，若是他想将佐利川春草图送往吐蕃，为什么又要在高陵动手，不是暴露行迹，故意让我们知道他的计划吗？”
李珣冷冷哼了一声：“此逆贼枉受天恩，万死难辞其咎，做出这等违逆之事也没什么要奇怪的，如今不但身负重罪，还让赵邺和孟仪丢尽了脸面，你说朕还怎么赦免他的家人？”
李景宣从李珣话语中找到一丝缓和的余地，连忙接话道：“陛下李孟仪年事已高，赵倬良长年在长安生活，没有官职，不可再治罪他们二人，就怕消息传到益州，赵邺的旧部为了护主，到长安来闹事。”
堂中安静了片刻。“我也知道，所以才叫你和温乔来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李屹到底和赵廷军有多年的交情，朕不想让他牵涉到这个案子里，现在他能安心待在王府，已经很不错了。”李珣停顿片刻，缓声道，“今日公堂上的事情朕也有所耳闻，刚才就一直在考虑剑南道事情。吐蕃经过多年休整，兵力逐渐强盛，赵邺是先皇时期的吐蕃降将，又是吐蕃国的希夏亲王。他在剑南道戍卫边境，确实带来两国三十年的和平相处。如今赵廷军身上有着吐蕃与大唐皇族的血脉，接任剑南道左领军卫将军却做出这等谋叛逆天的行为。我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将益州都督府重新改回益州总管府，撤去府兵编制，将兵部尚书方乾任命为益州行台道尚书前往益州替朕驻守边境。”
大理寺，三司会审。赵桐穿着绯色官袍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刑部尚书何云，御史台侍御史颜霖，坐在侧席。堂下跪着剑南道左领军卫将军赵廷军，赵桐没去过益州，但是赵廷军的名号还是听过几回，便留心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年，见其穿着一身灰麻囚服，腰背挺直，双膝跪地，略略低着头，目光冷峻淡然，毫无畏惧之色。
早前就听说李屹护着他，这案子审得不好皇上要降罪，按大唐律法来判罚又是灭族的死罪，倘若是普通的将领谋叛，李屹早就牵连受审了，可偏偏皇上没说要抓他，父子情深，就算两人有隔阂，也不忍心杀他。赵桐暗自愁苦道，现在到好，皇上把难题推给自己，到底怎么审理？怎么判罚？将来若是李屹想报仇，他可不比十年前少不更事的小皇子，宫里早就传言他和太子殿下走得近，万一得罪了他，保不住官位是小事，生死才是大事。
赵桐昨天晚上一夜未合过眼，如今只能硬睁着眼睛，拿起惊堂木，轻轻敲了一下，恍惚道：“堂下犯人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赵廷军抬头道：“三月二十五日，高陵兵营刺杀皇上，我犯了弑君之罪。”
赵廷军回答得如此利落，让赵桐着实半晌说不出话来，悄悄撇了一眼身旁的何云和颜霖，见两人表情没有变化，大抵是想把这件棘手的案子踢给自己一个人来处理，真要是问何云，他肯定说案犯既然已经承认罪行，原则上刑部尚书不参与审理，还是要听少卿的意思。
至于颜霖，这位御史台的侍御史，更是在审案之后才能写出弹劾剑南道将军的文书，比起何云，到能把自己撇得更干净。
赵桐心里嘀咕良久，只得再看向赵廷军，咬牙道：“赵廷军，你可要想清楚，弑君可是死罪，事发之前你有没有和谁商量过这件事情？”
“没有。事情的经过，皇上，太子殿下，楚王殿下都看在眼里，我不必再说一遍。”赵廷军道，“而今赵倬良已将我的罪行写成书函送到南衙禁军府，其余的事情赵少卿问赵倬良和温乔就可以了。”
赵桐道：“赵倬良说你平日孝敬长辈，体恤手下将士，对他更是爱护有加，不可能做出这等忤逆之事。”
赵廷军冷冷笑道：“他被我吓傻了，平日稍有不听话的时候，我就将他带到兵营几天几夜让他在校场练武，不准休息。这小子不敢说错话，怕我会报复他。”
赵桐道：“康迦又是怎么回事？”
赵廷军道：“我杀了沈庭，将罪名推到他身上。”
赵桐喊道：“来人！把康迦带上来。”
康迦穿着破旧的囚服，外面披着一件西域外衣，衣襟和袖口翻着黄褐色的骆毛，被两名衙役押送到公堂之上。康迦打量着赵廷军，注意到他手上的镣铐，继而看着桌案后的三个官员，混黑的眼睛像野兽一般喷射出食人的火焰，执着而凶残，也未下跪，也没行礼，直直的站在堂中，承受着众人的目光。
赵桐猛然敲了一下惊堂木，呵斥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竟然如此无礼！还不快给我跪下！”
康迦没有下跪的意思，赵廷军侧身说了一句吐蕃话，他才勉强将双膝跪到地上，撇着乌黑的脑袋没有答话。
赵桐问道：“康迦，沈庭是不是你杀的？”
“沈庭是我杀的。”赵廷军将话头抢了下来，转换语调，侧身道，“康迦，别忘了你对我说过的话。”
“住嘴！”赵桐说道，“赵廷军，我没有问你话，你不用回答。”
赵桐道：“康迦，沈庭是不是你杀的？”
康迦怒视赵桐，转而望向赵廷军，强忍住怒气，恹恹道：“不是我杀的，温乔冤枉我，将我抓到禁军府，沈庭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赵桐道：“沈庭身上的吐蕃衣服怎么解释？”
赵廷军道：“康泽族人的衣服，府内有很多件，赵少卿不相信可以去搜查，是我嫁祸康迦，故意在现场留下的。”
“赵廷军！”赵桐呵斥道：“我问的是康迦不是你，你一再扰乱公堂，来人！给我堂棍伺候！”
“狗官！你敢动手，我便拆了你这间破堂子！”康迦站起身，抢过一名衙役手中的堂棍，将其余五人打倒在地。两班衙役慌忙冲向康迦，协力抓住他的手臂，六个人涌上前来方才将其拖出堂外。
“赵桐说不想再当大理寺少卿，还说长安随便哪个职位，哪怕是让他回荆州老家当衙役都不想留在大理寺了。”当天晚上温乔和着李景宣走在宫殿廊檐下，担忧道：“今日大理寺会审赵廷军，康迦扰乱公堂秩序，赵桐命人将其打了二十大板，赶出大理寺，才算完事。”
李景宣听着，没有答话。温乔摇摇头续道：“这次我到还真佩服李屹能够忍下来，他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楚王府到现在还没动静。至于康迦说什么也要去回去坐牢，被大理寺的差役扔到府衙外，硬是纠缠了一个多时辰，戌时之后才没了踪影。”
两人来到御书房外停下脚步，杨林见到李景宣，连忙将他拉到身边，低声道：“皇上生气了，益州长史刘永抓到一个吐蕃奸细，身上带着那幅赫赫有名的佐利川春草图，抓捕的地方在新南市酒楼，东西没追回来。根据吐蕃人的口供，是赵廷军命他送往吐蕃国境，说是为了拉拢桑达亲王，在王庭要回一个亲王的位置。”
这位宦官自小就对李景宣爱护有加，此刻身上穿着干净的内侍官服，身上散着淡淡的沉香，李景宣本来应该和他再闲聊几句，但是听着益州的情况，心里恍然一惊，一时半会儿没答上话。
杨林叹声道：“楚王府的人不待见我，到底小时候被皇上扔到了益州，性子乖张了一些，也不怨他。”
“杨公公，三哥从益州到长安，对周围的人戒备了一些，他待我也是如此，你不必多心。”李景宣还想多劝几句，只听御书房内传来李珣的问话：“杨林，景宣怎么还没到御书房？”
李景宣作了一个手势让杨林不要说话，回身看了看温乔，朗声回应道：“臣李景宣，温乔在御书房外候旨。”
李珣道：“景宣，温乔，你们进来。”
李景宣和温乔二人走进书房，撩起衣袍，跪地行礼道：“臣李景宣，温乔，叩见陛下。”
李珣坐在桌案后，手里抓着一支乌木毛笔，下面摊着一份奏折，久久没有落笔。赵桐左手抱着官帽，额头上直冒冷汗，跪倒在地上，一言不发。
李珣站起身，一手指着大理寺少卿，恨恨道：“你们替朕好好劝劝赵桐，为了赵廷军的事情他竟然想辞官归乡，一碰到棘手的案子就辞官，大理寺也不用审案子了，大家都把罢官不就完事了。也罢，朕看你这少卿不用归乡，去牢里好好反省一下吧。”
赵桐浑身哆嗦起来，回话道：“陛下饶命！此案牵连到剑南道边境的战况，再加上佐利川春草图在益州出现，不是草民不想为陛下分忧，这案子实在是审不了，草民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皇上，听说佐利川春草图在吐蕃奸细手里。”李景宣踏前一步说，缓声道，“赵廷军的案子有些蹊跷，若是他想将佐利川春草图送往吐蕃，为什么又要在高陵动手，不是暴露行迹，故意让我们知道他的计划吗？”
李珣冷冷哼了一声：“此逆贼枉受天恩，万死难辞其咎，做出这等违逆之事也没什么要奇怪的，如今不但身负重罪，还让赵邺和孟仪丢尽了脸面，你说朕还怎么赦免他的家人？”
李景宣从李珣话语中找到一丝缓和的余地，连忙接话道：“陛下李孟仪年事已高，赵倬良长年在长安生活，没有官职，不可再治罪他们二人，就怕消息传到益州，赵邺的旧部为了护主，到长安来闹事。”
堂中安静了片刻。“我也知道，所以才叫你和温乔来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李屹到底和赵廷军有多年的交情，朕不想让他牵涉到这个案子里，现在他能安心待在王府，已经很不错了。”李珣停顿片刻，缓声道，“今日公堂上的事情朕也有所耳闻，刚才就一直在考虑剑南道事情。吐蕃经过多年休整，兵力逐渐强盛，赵邺是先皇时期的吐蕃降将，又是吐蕃国的希夏亲王。他在剑南道戍卫边境，确实带来两国三十年的和平相处。如今赵廷军身上有着吐蕃与大唐皇族的血脉，接任剑南道左领军卫将军却做出这等谋叛逆天的行为。我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将益州都督府重新改回益州总管府，撤去府兵编制，将兵部尚书方乾任命为益州行台道尚书前往益州替朕驻守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