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扯了扯楼简懿的衣袖，浅笑道：“什么杀不杀的，堂主，他都跪下了，你还忍心说这些话，可别吓坏那小子。”
孙传尧心里忍着一口怒气，沉默良久，开口道：“我对付不了柴砚，他们抓了杨峥，准备在益州杀了他。”
楼简懿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孙传尧在雨幕中缓缓抬起头来，迎视楼简懿，说道：“锦扬刀法，还有四招。”
楼简懿将两名女子轻轻推开，独自走到孙传尧身前，半跪在地，右手搁在膝盖上，悠闲道：“二十年前我是长安城的杀手，想要跟我学招式，就要变回原来你，答应为我做任何事。锦扬刀法从不外传。”
孙传尧的睫毛上噙满雨水，眉睫颤动，切齿道：“你为什么要逼我去杀人。”
“什么样的人学什么样的刀法。”楼简懿迎视少年，歪起嘴角抽笑了一下，冷冷道，“既然找到你了，想逃都逃不掉。”
孙传尧沉吟了片刻，决意道：“我答应你。”
赵廷军背靠墙壁坐在牢房内，自从到了长安城，吃住不习惯，行动处处受限制，如今还被关进了大牢。若是时间倒退几个月，当时就将赵府上下五十号人接到益州，哪怕是阿娘，倬良和云枝接到益州，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阿娘和倬良留在长安，本身就是人质，就算不动手，那天在高陵兵营李珣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充满了猜忌和戒备。剑南道的兵权大多掌控在自己手里，若是无法掌控眼前的将士，下一道命令就能杀了他，身为一国之君为何不会这么做。
走廊上亮起一道烛光，赵廷军侧头避开光芒，眼角撇到李景宣持着一盏灯笼，左手拿着一把钥匙和一个蓝色布包，举止生疏地开锁，一圈一圈绕开木栅栏上的铁链。赵廷军饶有兴致地开口道：“我还以为是温乔来看笑话，他早就想把我抓到牢里，动用私行。”
“我们不会这么做。”李景宣走进牢房，在囚犯面前停下脚步，接话道，“或许他威胁过你，却不会真得这么做，但是你和李屹对张彻做过这些事情。”
“没错，我们把他绑在木柱上，折磨了一个晚上，还有东宫的事情。”赵廷军抬起眼眸，挑战道：“今晚你就可以去御书房对你的父亲好好提一下，我到想看看大明宫的诏令到大理寺能有多久？到时候我被狱卒拖出去乱刀砍死，也算让你报仇了。”
“怎么，你难道不会这么做？”赵廷军皱起眉头，不屑道，“那么下次把你也带到楚王府这样招待一下如何？”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即会用脑子思考，又不知道该如何恐惧，那就是眼前的这个青年。他长着一副长安人的面容和身段，比起李屹，看似更为柔和灵巧，实则内心冰冷坚硬，犹如西境雪山刀削般的岩石山峰，难以动摇。又或者他内心确实恐惧了，才出言挑衅？不管怎么样，至少在言语上隐藏得很好。
“沈庭是被谁杀的？”
“康迦，他为我报仇，与我生死与共。”
“长安城还有没有大唐律法了？”
“益州没有。李珣将李屹赶到剑南道十年，就没想着让他回来，看惯了也就这么一回事儿。”赵廷军捡起地上的石块，往栅栏间扔去，稳稳擦中了李景宣的左手手掌。
手掌上传来一丝细痒的伤痛，他害怕了，李景宣暗想，虽然视死如归，但是内心深处，害怕自己会聊起某些不愿提及的话题。
事到如今，这个话题不提也要对他提起。
“赵老将军带着将士驻守边境，与家人分隔两地，确实让你们一家人受苦了。可是老夫人在长安住的是亲王府邸，赵倬良，父亲也找了人教他读书习武，没有亏待他们。你为什么还要对他说那种话？”李景宣给了对方思考的时间，良久，缓声道，“我知道你在益州见惯了生死，不怕在牢里熬刑，只是老夫人年事已高，这几日天天惦记着你，吃不下饭，倬良尚未成年，若是你在益州不出事情，日后他在长安得一个官职很容易，难道你真得想毁了他的前程吗？”
赵廷军侧过头去，望着墙壁，没有答话。
“康迦怎么样了？”
“赵桐将他赶出大理寺，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牢房中一片寂静。
“李景宣，你是准备越过堂审直接处死我吗？废话不用多说，想动手就动手吧！”赵廷军回过头来，猎鹰一般的眼睛稳稳直视李景宣，“把仇恨都落到我一个人身上，结束之后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别让倬良和阿娘看到我死的样子。”
李景宣走到赵廷军身前，蹲下身，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而是低眉思索，转移了话题，“赵廷军，父亲准备在益州设置行台尚书省，你不为自己也要为益州那些吐蕃降将考虑一下，现在告诉我，没有兵符将令，你是不是也能调遣益州将士？”
赵廷军抬眼紧紧看着对方，停顿片刻，答道：“可以。”
“佐利川春草图失窃，祸非因你而起，却牵连到两国边境的安定，你身为剑南道将士有这个责任把它找回来。我的人会带你逃出长安城，还有一件事，私下请你帮忙，把孙传尧给我带回来，他也去了益州。”
“我犯了弑君之罪，你送我出城，万一消息泄露出去，而我又不回来怎么办？”
“我相信你的为人。”
赵廷军冷冷一笑，言道：“吐蕃叛臣的儿子，不值得相信。”
“这是你的判断，不是我的决定。”李景宣解开手里的布包，里面放着两件干净的短衣，两套罗袜单裈和绢袴，一双黑布麻鞋，衣料里还包着一些银两，又从袖袋里拿出一片黄金雕刻的桦木叶子，续道：“这东西是我从陆绍年身上拿到的，他在我还没去洛阳的时候就从长安得到了消息。这次佐利川春草图想要对付的又是李屹，本来父亲就不想让他担任剑南道的将军，你要是出了事情，以后他在益州无权无势，身上只剩一个亲王的头衔，更何况刘永和他有间隙，不管是在长安闹事情还是去益州避难，结局都不太好。他们隐藏在暗处，想要对付的是李屹和我，你去益州之后，留意谁的身上带着这件信物。”
赵廷军从李景宣手中接过叶片，伸手将布包扯到自己身前，没再说话。
益州州城四处环山，道路险阻，不仅经济条件优越，在军事上亦为易守难攻之地。大唐与吐蕃边境较为平和的三十年内，锦绫绸缎，石蜜，柑橘源源不断地转运到长安和洛阳，甚至途径凉州，卖给突厥和铁勒的游牧部落。频繁的商贸互通，导致益州地区经济逐年繁盛，大量商户和人口迁至蜀郡，使其成为关中地区最重要的后方支援阵地。
永和里在益州州城西北面，靠近楚王府的位置。孙传尧从梁州连着三天赶路到益州州城，每天只在客店的廊檐下睡一个多时辰，一来担心官府的人追上来，二来又怕赶不上时辰。到了益州城，看着眼前山路台阶，上上下下，弯弯曲曲连接着不同的小径，成片的木架房屋望不到尽头，想着就算到了永和里，也无从下手。
孙传尧步伐虚晃，实在撑不住，看到一家挂着客店招牌的店铺，走了进去。掌柜长得圆眼，矮小，看着眼前的少年，穿着一件褪色的短衣，粗麻单袴，腰际蓝色的衣带里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横刀，脚上踏着芦苇草鞋，脸色倦怠，叹声道：“小子，店里只有一间下房，就是要多走点路，在走廊尽头，房间还算干净，一枚铜钱一天。”
孙传尧从兜里掏出三枚铜钱，放到柜台上，顺手抓着刀柄，往门口多看了两眼。
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抬眼留意着对方的动作，开口道：“你从哪里来？”
“凉州。”孙传尧转过身来，答道，“我在凉州马场打工，结了工钱，到益州来找活儿干。”
掌柜笑道：“益州商铺多，活儿是有的干，你来对了地方。”
孙传尧停顿片刻，接话道：“这里离楚王府很近吗？”
“一直往北走，离开永和里，再走两条街就到了。不过李屹和赵廷军都不在益州，两人带着将士去长安大半年了。”
掌柜话说到一半，一名纤细利落的黑衣少年走了进来，和掌柜一样的圆眼睛，但是脸型瘦长，面容粗糙暗沉，他将手臂搁在柜台上，抓了抓头发，一副闲来无事的样子。孙传尧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见他身上没带刀，还是警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掌柜靠到少年身前，瞥了一眼，低声道：“元奇，凉州来的小子，想找活儿干。”
少年低低应了一声，问道：“今天生意怎么样？”
“一楼的客人都住满了。”掌柜提高了语调，转身从木架上取下钥匙交给孙传尧，接话道：“这小子一来，只剩一件上房，正好让林三打扫一下，这家伙喜欢偷懒，多说他两句才会好好做事。”
孙传尧心里忍着一口怒气，沉默良久，开口道：“我对付不了柴砚，他们抓了杨峥，准备在益州杀了他。”
楼简懿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孙传尧在雨幕中缓缓抬起头来，迎视楼简懿，说道：“锦扬刀法，还有四招。”
楼简懿将两名女子轻轻推开，独自走到孙传尧身前，半跪在地，右手搁在膝盖上，悠闲道：“二十年前我是长安城的杀手，想要跟我学招式，就要变回原来你，答应为我做任何事。锦扬刀法从不外传。”
孙传尧的睫毛上噙满雨水，眉睫颤动，切齿道：“你为什么要逼我去杀人。”
“什么样的人学什么样的刀法。”楼简懿迎视少年，歪起嘴角抽笑了一下，冷冷道，“既然找到你了，想逃都逃不掉。”
孙传尧沉吟了片刻，决意道：“我答应你。”
赵廷军背靠墙壁坐在牢房内，自从到了长安城，吃住不习惯，行动处处受限制，如今还被关进了大牢。若是时间倒退几个月，当时就将赵府上下五十号人接到益州，哪怕是阿娘，倬良和云枝接到益州，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阿娘和倬良留在长安，本身就是人质，就算不动手，那天在高陵兵营李珣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充满了猜忌和戒备。剑南道的兵权大多掌控在自己手里，若是无法掌控眼前的将士，下一道命令就能杀了他，身为一国之君为何不会这么做。
走廊上亮起一道烛光，赵廷军侧头避开光芒，眼角撇到李景宣持着一盏灯笼，左手拿着一把钥匙和一个蓝色布包，举止生疏地开锁，一圈一圈绕开木栅栏上的铁链。赵廷军饶有兴致地开口道：“我还以为是温乔来看笑话，他早就想把我抓到牢里，动用私行。”
“我们不会这么做。”李景宣走进牢房，在囚犯面前停下脚步，接话道，“或许他威胁过你，却不会真得这么做，但是你和李屹对张彻做过这些事情。”
“没错，我们把他绑在木柱上，折磨了一个晚上，还有东宫的事情。”赵廷军抬起眼眸，挑战道：“今晚你就可以去御书房对你的父亲好好提一下，我到想看看大明宫的诏令到大理寺能有多久？到时候我被狱卒拖出去乱刀砍死，也算让你报仇了。”
“怎么，你难道不会这么做？”赵廷军皱起眉头，不屑道，“那么下次把你也带到楚王府这样招待一下如何？”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即会用脑子思考，又不知道该如何恐惧，那就是眼前的这个青年。他长着一副长安人的面容和身段，比起李屹，看似更为柔和灵巧，实则内心冰冷坚硬，犹如西境雪山刀削般的岩石山峰，难以动摇。又或者他内心确实恐惧了，才出言挑衅？不管怎么样，至少在言语上隐藏得很好。
“沈庭是被谁杀的？”
“康迦，他为我报仇，与我生死与共。”
“长安城还有没有大唐律法了？”
“益州没有。李珣将李屹赶到剑南道十年，就没想着让他回来，看惯了也就这么一回事儿。”赵廷军捡起地上的石块，往栅栏间扔去，稳稳擦中了李景宣的左手手掌。
手掌上传来一丝细痒的伤痛，他害怕了，李景宣暗想，虽然视死如归，但是内心深处，害怕自己会聊起某些不愿提及的话题。
事到如今，这个话题不提也要对他提起。
“赵老将军带着将士驻守边境，与家人分隔两地，确实让你们一家人受苦了。可是老夫人在长安住的是亲王府邸，赵倬良，父亲也找了人教他读书习武，没有亏待他们。你为什么还要对他说那种话？”李景宣给了对方思考的时间，良久，缓声道，“我知道你在益州见惯了生死，不怕在牢里熬刑，只是老夫人年事已高，这几日天天惦记着你，吃不下饭，倬良尚未成年，若是你在益州不出事情，日后他在长安得一个官职很容易，难道你真得想毁了他的前程吗？”
赵廷军侧过头去，望着墙壁，没有答话。
“康迦怎么样了？”
“赵桐将他赶出大理寺，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牢房中一片寂静。
“李景宣，你是准备越过堂审直接处死我吗？废话不用多说，想动手就动手吧！”赵廷军回过头来，猎鹰一般的眼睛稳稳直视李景宣，“把仇恨都落到我一个人身上，结束之后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别让倬良和阿娘看到我死的样子。”
李景宣走到赵廷军身前，蹲下身，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而是低眉思索，转移了话题，“赵廷军，父亲准备在益州设置行台尚书省，你不为自己也要为益州那些吐蕃降将考虑一下，现在告诉我，没有兵符将令，你是不是也能调遣益州将士？”
赵廷军抬眼紧紧看着对方，停顿片刻，答道：“可以。”
“佐利川春草图失窃，祸非因你而起，却牵连到两国边境的安定，你身为剑南道将士有这个责任把它找回来。我的人会带你逃出长安城，还有一件事，私下请你帮忙，把孙传尧给我带回来，他也去了益州。”
“我犯了弑君之罪，你送我出城，万一消息泄露出去，而我又不回来怎么办？”
“我相信你的为人。”
赵廷军冷冷一笑，言道：“吐蕃叛臣的儿子，不值得相信。”
“这是你的判断，不是我的决定。”李景宣解开手里的布包，里面放着两件干净的短衣，两套罗袜单裈和绢袴，一双黑布麻鞋，衣料里还包着一些银两，又从袖袋里拿出一片黄金雕刻的桦木叶子，续道：“这东西是我从陆绍年身上拿到的，他在我还没去洛阳的时候就从长安得到了消息。这次佐利川春草图想要对付的又是李屹，本来父亲就不想让他担任剑南道的将军，你要是出了事情，以后他在益州无权无势，身上只剩一个亲王的头衔，更何况刘永和他有间隙，不管是在长安闹事情还是去益州避难，结局都不太好。他们隐藏在暗处，想要对付的是李屹和我，你去益州之后，留意谁的身上带着这件信物。”
赵廷军从李景宣手中接过叶片，伸手将布包扯到自己身前，没再说话。
益州州城四处环山，道路险阻，不仅经济条件优越，在军事上亦为易守难攻之地。大唐与吐蕃边境较为平和的三十年内，锦绫绸缎，石蜜，柑橘源源不断地转运到长安和洛阳，甚至途径凉州，卖给突厥和铁勒的游牧部落。频繁的商贸互通，导致益州地区经济逐年繁盛，大量商户和人口迁至蜀郡，使其成为关中地区最重要的后方支援阵地。
永和里在益州州城西北面，靠近楚王府的位置。孙传尧从梁州连着三天赶路到益州州城，每天只在客店的廊檐下睡一个多时辰，一来担心官府的人追上来，二来又怕赶不上时辰。到了益州城，看着眼前山路台阶，上上下下，弯弯曲曲连接着不同的小径，成片的木架房屋望不到尽头，想着就算到了永和里，也无从下手。
孙传尧步伐虚晃，实在撑不住，看到一家挂着客店招牌的店铺，走了进去。掌柜长得圆眼，矮小，看着眼前的少年，穿着一件褪色的短衣，粗麻单袴，腰际蓝色的衣带里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横刀，脚上踏着芦苇草鞋，脸色倦怠，叹声道：“小子，店里只有一间下房，就是要多走点路，在走廊尽头，房间还算干净，一枚铜钱一天。”
孙传尧从兜里掏出三枚铜钱，放到柜台上，顺手抓着刀柄，往门口多看了两眼。
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抬眼留意着对方的动作，开口道：“你从哪里来？”
“凉州。”孙传尧转过身来，答道，“我在凉州马场打工，结了工钱，到益州来找活儿干。”
掌柜笑道：“益州商铺多，活儿是有的干，你来对了地方。”
孙传尧停顿片刻，接话道：“这里离楚王府很近吗？”
“一直往北走，离开永和里，再走两条街就到了。不过李屹和赵廷军都不在益州，两人带着将士去长安大半年了。”
掌柜话说到一半，一名纤细利落的黑衣少年走了进来，和掌柜一样的圆眼睛，但是脸型瘦长，面容粗糙暗沉，他将手臂搁在柜台上，抓了抓头发，一副闲来无事的样子。孙传尧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见他身上没带刀，还是警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掌柜靠到少年身前，瞥了一眼，低声道：“元奇，凉州来的小子，想找活儿干。”
少年低低应了一声，问道：“今天生意怎么样？”
“一楼的客人都住满了。”掌柜提高了语调，转身从木架上取下钥匙交给孙传尧，接话道：“这小子一来，只剩一件上房，正好让林三打扫一下，这家伙喜欢偷懒，多说他两句才会好好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