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接话道：“郭义回来了，这两天进进出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事情。”
“他不是和李屹去长安了吗？”掌柜落笔写着账目，疑惑道，“回王府看看情况？我看府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孙传尧转过身去放慢了脚步，细心听着两人的谈话。“谁知道，他也没和别人多提长安的情况，就是过两天得逮住他，问问长安缺不缺人。”
“你还想着去长安？”掌柜嗤笑道，“我劝你放下这个心思，去长安都是王爷的亲信，什么时候轮得到你。”
孙传尧在廊道上渐渐走远，来到尽头，对了对手上的木牌，走进房间。房内一进格局，窗边放置着方桌，坐枰和一个直脚坐榻，地基垫高了一些，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庭院花丛里，生长着几朵西蜀海棠，艳艳的茜红色，在日光之下随风摇曳，与众不同。
孙传尧从腰际抽出横刀，终究不敢放手，翻身躺到床榻上。这把刀是在梁州城郊的山头上问一个放羊的孩子讨来的，自己用不惯长安粗笨的横刀，见这把刀刀刃虽然有缺口，剑鞘的纹路也带着锈迹，但是打磨精细，拿起来挺顺手，就到客店里买了三个肉包子，和孩子交换过来。
郭义，在楚王府听过他的名字，孙传尧回忆道，他到益州肯定知道杨峥的事情。孙传尧翻身坐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离开客房。
孙传尧刚走回大堂，迎面碰到了刚才的黑衣少年，少年倚墙挡着孙传尧的去路，开口道：“凉州来的小子，还带着一把刀，你到这里想干什么。”
孙传尧没有停下脚步，向左踅步避开少年，答道：“我到这里赚点钱。”
“宰元奇。”少年向左挡住孙传尧的去路，伸手环住对方的肩膀，说道：“西市养蚕的刘二夜里总被人偷去上等的经锦料子，你可以过去替他整夜守着店铺，看你身上还带着刀，应该不怕盗贼。”
“我叫阿力，不会使刀。”孙传尧撇着嘴，看了对方一眼，辩解道，“这是凉州马场捡来的，在野外取火砍柴，防不了盗贼。”
宰元奇右手搭着孙传尧的肩膀，左手紧紧扣着对方手腕，将他拉到桌边，说道：“不碍事，刘二五十多岁的年纪，你总比他能对付人，我见你是外乡人才帮你的。”
他的手劲力道浑厚，必然是习武之人，孙传尧坐到桌边想着，此时若与他动手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犹豫片刻，答道：“听你这么说他的店铺三番五次被盗窃蜀锦，多半是人盯上了，我刚来益州，不想惹麻烦，这活儿真得干不了。”
“这碗面条我请你，吃吧。”宰元奇将一碗野菜汤面推到孙传尧身前，说道，“你在凉州几年了？”
孙传尧道：“我从小就待在凉州，没出去过。之前突厥打仗吃了太多苦，这次工期一到，收拾完东西就过来了。”
宰元奇拿起筷子，应了一声，也吃起了面条。
他说话带着益州本地的口音，一双眼睛漆黑明亮，衬着黑色的衣衫，长得不算五官端正，却机敏沉稳，再加上对益州城的曲折小道了如指掌，孙传尧只希望救出杨峥后再对付他，哪怕拖延一天半天，也算是多一点胜算。
“你是益州本地人？”
“以前在彭州村庄里种茶树，五岁的时候跟着爹娘到益州城贩卖茶叶，就没再搬过家。”
“你和这家掌柜是亲戚？”
“对，阿娘家和他有点关系，客店也需要茶叶，我就每天两边跑，你在这里住着，以后每天都能看到我。”
孙传尧将面条吃完，放下筷子，往大堂内扫视一眼，心不在焉道：“我在这里多待一天就是一天的房钱，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赶快找个地方落脚。”
宰元奇点点头，会意道：“去吧。”
楚王府为四进格局，前院，厅堂，后院，庭院之后又建造了一个马场。地方只有越王府四分之一大小，建筑为木质结构，白墙灰瓦，制式简朴，若不是大门前挂着王府的匾额，在长安城只算得上一位四品官员府邸的规格。如今大门紧闭，门口留着两名将士值守，庭院内只有几名年老的妇女来回走动，扫洒庭院，也算是门庭冷落。
到是十字街的东北面，东南面，再加上永和里，都有兵营驻扎，将楚王府护卫在坊市之内，相隔新北市之外的都督府却只有一个折冲军府，平日镇守府衙，维持州城治安，城防仍旧交给王府的剑南道将士日夜值守。
李屹将剑南道其余折冲府的兵力分散于茂州，邛州，眉州，嘉州，嶲州，五个州城，在城中安置大量吐蕃降将和府兵，同时在多条进攻吐蕃国境的河谷与道路驻扎兵营，维持唐军边境驻守，抵御吐蕃人的入侵。
单从益州城的兵营分布就有些与都督府对峙的局面，李屹只将益州州城府兵的调动权利交给都督府长史，将州城城防的兵力都压在自己手里，若是吐蕃越境可及时调用剑南道主力将士驻防益州城，但是外人看来难免给刘永落下口舌之便，指责李屹拥兵自重，将剑南道的兵力都掌控在自己手里。
孙传尧在王府没找到郭义，兴致恹恹地坐到药铺门前的廊檐下，等着郭义回来，他总会回来，找到他，就能找到杨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眼前来了两名男子，孙传尧逆着光看清对方的容貌，缓缓站起身，压低声音，说道：“你来干什么？”
柴砚道：“我们到里面说话。”
孙传尧伸开手，向后退到廊檐下，拒绝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不用在这里等人。”柴砚笑道：“我知道杨峥在哪里。”
孙传尧犹豫片刻，跟着柴砚走进茶肆。三个人挑了一个布帘隔开的单间，叫来一壶南诏红茶。
伙计离开之后，柴砚提起茶壶，在碗中倒满茶水，开口道：“你还挺机灵，逃出禁军府，知道来益州。”
孙传尧道：“佐利川春草图在哪里？”
“我把他交给了吐蕃人。”柴砚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话说得轻巧，就算孙传尧已经猜出了答案，仍旧愣神片刻，佐利川春草图是自己从楚王府偷出去的，若是西境战乱，一把刀能抵几条命。
孙传尧竭力稳住语调，说道：“吐蕃人就这么想打仗吗？”
“益州是富庶之城，桑达亲王向来将其称作东府，想纳进吐蕃的国界，亲王要打，我就顺着他的心意。大唐皇帝这里得不到好处，我就只能投靠吐蕃人，人总要吃饭活命。”
“你不该杀了蒋安丰，好歹他将武艺传授给你，山雀镇的镇民和你有什么仇恨？”
“他们不死在我手里，也会死在益州将士手里，杀了他们可以给我一个好名声，桑达才会愿意和我合作。”
孙传尧握紧手里的茶杯，恨恨道：“你把佐利川春草图交给谁了？”
“你不是要救杨峥吗？”柴砚向后靠着身子，坐直身体，说道：“他在永和里的酒肆，白天街上到处都是衙役巡哨，不能动手，晚上，我劝你更不能动手。”
柴砚扬起嘴角，眼眸带着看客的悠闲，嘲弄道：“戌时之后，永和里到处都是李屹的眼线，宰元奇，你已经见过了，他就是李屹的人，你救不了杨峥，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的事情不用你来管。”孙传尧站起身，手中茶杯盛着满满茶水，一口未动，“春草图是你逼我去偷的，我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张浔道：“砚哥，这小子脑袋坏了，你好心帮他还反咬你一口。”
柴砚见对方要离开，抓住孙传尧的脖子，按倒墙板上，说道：“别忘了你是山雀杀手，在长安我们合作得很愉快，到了益州，春草图是你从王府偷出来的，你以为李屹会放过你？应该站到哪一边，自己想想清楚，要不是看你手上会使刀，我早就宰了你。以前你怎么听蒋安丰的话，以后就怎么听我的话，这是留给你唯一一条活路，没有选择。”
孙传尧紧紧扣住柴砚的手臂，无法挣脱，收手抽出腰际横刀。柴砚这才放开手，轻蔑地看着孙传尧，转身离开了隔间。
孙传尧回到客店，宰元奇抬头注意到他脖子上的伤疤，衣衫凌乱，眼里带着恨意，两人对视一眼，没多说话，一个走向过道的房间，一个端起酒杯和同伴继续喝酒。
孙传尧回到房间，从衣柜里翻出包裹放到方桌上，脱下身上的衣衫，换上一件牙白色短衣，系上棕色衣带，伸手抓起横刀，看着刃片上大大小小的缺口，倒映着日光晚霞。梁州的小子拿它放羊，今晚却要让它见血，想到此处孙传尧心里堵着一口气，脑袋一片昏朦，收回刀鞘，靠坐在墙边。从酉时等到戌时，方才起身离开房间。
“他不是和李屹去长安了吗？”掌柜落笔写着账目，疑惑道，“回王府看看情况？我看府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孙传尧转过身去放慢了脚步，细心听着两人的谈话。“谁知道，他也没和别人多提长安的情况，就是过两天得逮住他，问问长安缺不缺人。”
“你还想着去长安？”掌柜嗤笑道，“我劝你放下这个心思，去长安都是王爷的亲信，什么时候轮得到你。”
孙传尧在廊道上渐渐走远，来到尽头，对了对手上的木牌，走进房间。房内一进格局，窗边放置着方桌，坐枰和一个直脚坐榻，地基垫高了一些，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庭院花丛里，生长着几朵西蜀海棠，艳艳的茜红色，在日光之下随风摇曳，与众不同。
孙传尧从腰际抽出横刀，终究不敢放手，翻身躺到床榻上。这把刀是在梁州城郊的山头上问一个放羊的孩子讨来的，自己用不惯长安粗笨的横刀，见这把刀刀刃虽然有缺口，剑鞘的纹路也带着锈迹，但是打磨精细，拿起来挺顺手，就到客店里买了三个肉包子，和孩子交换过来。
郭义，在楚王府听过他的名字，孙传尧回忆道，他到益州肯定知道杨峥的事情。孙传尧翻身坐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离开客房。
孙传尧刚走回大堂，迎面碰到了刚才的黑衣少年，少年倚墙挡着孙传尧的去路，开口道：“凉州来的小子，还带着一把刀，你到这里想干什么。”
孙传尧没有停下脚步，向左踅步避开少年，答道：“我到这里赚点钱。”
“宰元奇。”少年向左挡住孙传尧的去路，伸手环住对方的肩膀，说道：“西市养蚕的刘二夜里总被人偷去上等的经锦料子，你可以过去替他整夜守着店铺，看你身上还带着刀，应该不怕盗贼。”
“我叫阿力，不会使刀。”孙传尧撇着嘴，看了对方一眼，辩解道，“这是凉州马场捡来的，在野外取火砍柴，防不了盗贼。”
宰元奇右手搭着孙传尧的肩膀，左手紧紧扣着对方手腕，将他拉到桌边，说道：“不碍事，刘二五十多岁的年纪，你总比他能对付人，我见你是外乡人才帮你的。”
他的手劲力道浑厚，必然是习武之人，孙传尧坐到桌边想着，此时若与他动手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犹豫片刻，答道：“听你这么说他的店铺三番五次被盗窃蜀锦，多半是人盯上了，我刚来益州，不想惹麻烦，这活儿真得干不了。”
“这碗面条我请你，吃吧。”宰元奇将一碗野菜汤面推到孙传尧身前，说道，“你在凉州几年了？”
孙传尧道：“我从小就待在凉州，没出去过。之前突厥打仗吃了太多苦，这次工期一到，收拾完东西就过来了。”
宰元奇拿起筷子，应了一声，也吃起了面条。
他说话带着益州本地的口音，一双眼睛漆黑明亮，衬着黑色的衣衫，长得不算五官端正，却机敏沉稳，再加上对益州城的曲折小道了如指掌，孙传尧只希望救出杨峥后再对付他，哪怕拖延一天半天，也算是多一点胜算。
“你是益州本地人？”
“以前在彭州村庄里种茶树，五岁的时候跟着爹娘到益州城贩卖茶叶，就没再搬过家。”
“你和这家掌柜是亲戚？”
“对，阿娘家和他有点关系，客店也需要茶叶，我就每天两边跑，你在这里住着，以后每天都能看到我。”
孙传尧将面条吃完，放下筷子，往大堂内扫视一眼，心不在焉道：“我在这里多待一天就是一天的房钱，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赶快找个地方落脚。”
宰元奇点点头，会意道：“去吧。”
楚王府为四进格局，前院，厅堂，后院，庭院之后又建造了一个马场。地方只有越王府四分之一大小，建筑为木质结构，白墙灰瓦，制式简朴，若不是大门前挂着王府的匾额，在长安城只算得上一位四品官员府邸的规格。如今大门紧闭，门口留着两名将士值守，庭院内只有几名年老的妇女来回走动，扫洒庭院，也算是门庭冷落。
到是十字街的东北面，东南面，再加上永和里，都有兵营驻扎，将楚王府护卫在坊市之内，相隔新北市之外的都督府却只有一个折冲军府，平日镇守府衙，维持州城治安，城防仍旧交给王府的剑南道将士日夜值守。
李屹将剑南道其余折冲府的兵力分散于茂州，邛州，眉州，嘉州，嶲州，五个州城，在城中安置大量吐蕃降将和府兵，同时在多条进攻吐蕃国境的河谷与道路驻扎兵营，维持唐军边境驻守，抵御吐蕃人的入侵。
单从益州城的兵营分布就有些与都督府对峙的局面，李屹只将益州州城府兵的调动权利交给都督府长史，将州城城防的兵力都压在自己手里，若是吐蕃越境可及时调用剑南道主力将士驻防益州城，但是外人看来难免给刘永落下口舌之便，指责李屹拥兵自重，将剑南道的兵力都掌控在自己手里。
孙传尧在王府没找到郭义，兴致恹恹地坐到药铺门前的廊檐下，等着郭义回来，他总会回来，找到他，就能找到杨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眼前来了两名男子，孙传尧逆着光看清对方的容貌，缓缓站起身，压低声音，说道：“你来干什么？”
柴砚道：“我们到里面说话。”
孙传尧伸开手，向后退到廊檐下，拒绝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不用在这里等人。”柴砚笑道：“我知道杨峥在哪里。”
孙传尧犹豫片刻，跟着柴砚走进茶肆。三个人挑了一个布帘隔开的单间，叫来一壶南诏红茶。
伙计离开之后，柴砚提起茶壶，在碗中倒满茶水，开口道：“你还挺机灵，逃出禁军府，知道来益州。”
孙传尧道：“佐利川春草图在哪里？”
“我把他交给了吐蕃人。”柴砚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话说得轻巧，就算孙传尧已经猜出了答案，仍旧愣神片刻，佐利川春草图是自己从楚王府偷出去的，若是西境战乱，一把刀能抵几条命。
孙传尧竭力稳住语调，说道：“吐蕃人就这么想打仗吗？”
“益州是富庶之城，桑达亲王向来将其称作东府，想纳进吐蕃的国界，亲王要打，我就顺着他的心意。大唐皇帝这里得不到好处，我就只能投靠吐蕃人，人总要吃饭活命。”
“你不该杀了蒋安丰，好歹他将武艺传授给你，山雀镇的镇民和你有什么仇恨？”
“他们不死在我手里，也会死在益州将士手里，杀了他们可以给我一个好名声，桑达才会愿意和我合作。”
孙传尧握紧手里的茶杯，恨恨道：“你把佐利川春草图交给谁了？”
“你不是要救杨峥吗？”柴砚向后靠着身子，坐直身体，说道：“他在永和里的酒肆，白天街上到处都是衙役巡哨，不能动手，晚上，我劝你更不能动手。”
柴砚扬起嘴角，眼眸带着看客的悠闲，嘲弄道：“戌时之后，永和里到处都是李屹的眼线，宰元奇，你已经见过了，他就是李屹的人，你救不了杨峥，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的事情不用你来管。”孙传尧站起身，手中茶杯盛着满满茶水，一口未动，“春草图是你逼我去偷的，我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张浔道：“砚哥，这小子脑袋坏了，你好心帮他还反咬你一口。”
柴砚见对方要离开，抓住孙传尧的脖子，按倒墙板上，说道：“别忘了你是山雀杀手，在长安我们合作得很愉快，到了益州，春草图是你从王府偷出来的，你以为李屹会放过你？应该站到哪一边，自己想想清楚，要不是看你手上会使刀，我早就宰了你。以前你怎么听蒋安丰的话，以后就怎么听我的话，这是留给你唯一一条活路，没有选择。”
孙传尧紧紧扣住柴砚的手臂，无法挣脱，收手抽出腰际横刀。柴砚这才放开手，轻蔑地看着孙传尧，转身离开了隔间。
孙传尧回到客店，宰元奇抬头注意到他脖子上的伤疤，衣衫凌乱，眼里带着恨意，两人对视一眼，没多说话，一个走向过道的房间，一个端起酒杯和同伴继续喝酒。
孙传尧回到房间，从衣柜里翻出包裹放到方桌上，脱下身上的衣衫，换上一件牙白色短衣，系上棕色衣带，伸手抓起横刀，看着刃片上大大小小的缺口，倒映着日光晚霞。梁州的小子拿它放羊，今晚却要让它见血，想到此处孙传尧心里堵着一口气，脑袋一片昏朦，收回刀鞘，靠坐在墙边。从酉时等到戌时，方才起身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