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姑娘,没想到客栈里的细作竟然是你。”张浔缓缓站起身,后退两步,警觉道,“只可惜现在过来,也救不了他们两个人。”

    阿桂环视一眼房间,见窗格和地面上沾染着血迹,木刀和架子散落一地,皱眉道:“我在罗江酒肆打工,不是细作,是你们来错了地方,根本就不该来益州。”

    与此同时,房间内涌进一众杀手,东门和西门同时燃起了红色的火焰,四周浓烟密布,屋顶不停向下掉落着碎屑,阿桂扶起宰元奇,柳三起身抓着阿关,看到门扉外站着一个少年的身影。

    孙传尧抓着横刀走了进来。“你到哪里去了?怎么来的那么晚?”张恒抱怨道,“私自行动,差点坏了我们的好事。”

    孙传尧看着张浔和陆恒,又看了看宰元奇,对方艰难地喘着气息,像极了长安时候的自己。

    孙传尧从地上捡起宰元奇的刀,左手甩动刀柄直逼陆恒的肩膀,对方侧身躲避刀刃,咒骂道:“你这小子疯了吗?”

    陆恒挥出手中横刀,少年退步侧身躲过,压低身形横扫刀刃,顺势拽住陆恒右手手腕,急跃而起,翻身踢中对方的脑袋,用刀背狠狠砸中对方的脖颈,陆恒倒在地上,右手抓着脖子,痛苦地哀嚎起来。

    孙传尧退到柳三身边,低声道:“你们快走!”

    柳三看了一眼阿桂,对方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来,接话道:“我们在西城门碰面,永和里。”

    孙传尧点了点头。张浔左手握刀,劈刀而来,孙传尧侧身躲避,飞奔到屋子的隔间,张浔与孙传尧同时挥出刀刃,两个交击数次,房梁上纷纷落下燃烧的木板,犹如一阵火雨打落在两人身旁,孙传尧侧身移动着步伐,开口道:“张浔,我知道你恨我,你打伤我的左手,我打断你右手的经脉,我们之间仇怨,今日做一个了断。”

    “了断?杀了你又能怎么样?”张浔接连挥出手中刀刃,孙传尧伸出右手,以刀格缠住对方刀刃,背身着地与对方翻滚数回,将张浔摔到廊檐下,对方怀里落出一枚金色的桦木叶子,在熊熊烈火中燃烧着刺目的光芒,张浔伸手将金叶子放回到衣兜里,狞笑一番,说道,“我不想困在山雀镇,凉州,日日夜夜做着同一件事,永无出头之日,放心吧,我不会忘记仇恨,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张浔扔出手中横刀,打落廊檐下的横木,孙传尧疾退数步避让燃烧的木块,再见眼前,已经没有了张浔的身影。

    孙传尧转身来到屋内,南面的窗格层层断裂,地上留着一滩血迹,陆恒也不见了踪迹。孙传尧此时才稍稍放松戒备,跪坐在地上,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样的桦木叶片,杀了所有人,孙传尧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燃烧的火焰,心里一沉,他们已经杀了云枝,还想干些什么?

    午后的阳光斜映在柳树西侧,倒下狭长的影子,赵廷军看着树影的位置,知道酉时已过,他在府衙内已经整整等了半个时辰,宰元奇还是没赶过来,只要约定了时间,这家伙向来不会迟到。小翼不知所踪,元奇又没有按时赶到都督府,赵廷军皱起眉头,心里隐隐担忧,这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收场,若是以他一人的性命挽回局面,送命也算值得,若是这一切只是通盘计划的一部分,目标必然是李屹,甚至李景宣,这家伙待在长安,被权力蒙蔽了眼睛,越陷越深,两三句话又劝不动他,要是父亲在就好了,在他面前自己终究只是一个被他护在身后,每次出兵只能为他递上刀剑的小男孩。

    赵廷军感觉眼眸湿润,闭上眼睛,缓缓调整了气息。今日他穿着一件玄色细绫衫子,外面套了一件藏蓝色半臂丝绢短衣,前襟带着灰色滚边,玄色衣带,帛练单裈,外加一条玄色束脚布袴。绫罗丝绢向来不是寻常百姓能穿的衣物,这些当初是赵廷军的娘亲陪嫁来的料子,回长安之后每年又会寄些亲手缝制的短衣和裈袴,式样简单,质料却是上乘,连李屹在益州不都曾穿成这样,如今阿娘在长安行动受到限制,若是李珣真得下了狠手对府邸上的人下手,回到逻些城,就回逻些城,这剑南道的将士,十几年来驻守边境的苦日子,不过也罢。

    只不过父亲,自己有何颜面,再见死去的父亲。

    半盏茶的时辰之后,彭冈和柴砚来到都督府后院,两人腰际皆带着刀剑,彭冈身上背着一个包裹,腰际的横刀有着褐色的梨木刀鞘,赵廷军看着横刀,右手抓紧粗枝树干,离两人仅数尺之遥。这是赵方翼在茂州吵着问父亲要银两买来的刀,赵廷军暗想,这家伙算计好了要对付我,只是日宁刀现在在李屹手里,用什么去和他交换赵方翼?

    后堂之内,彭冈待到柴砚走进房间,背身关上房门,解下身上的包裹,放到桌案上。“赵廷军还没有来。”刘永穿着一身便服,迎了上去,急切道,“万一他不来,春草图落在都督府,这可怎么解释得清楚?”

    “刘永,我一个吐蕃人在益州城都不怕,你一个大唐国的长史怕什么?”彭冈冷冷哼了一声,挑了一个草席,右腿屈膝,左腿盘着跪坐在地上,眼眸望向庭院的景色。

    柴砚不悦地看了彭冈一眼,抽出腰际横刀放到桌案上,缓和道:“刘长史,守城的将士这两日没来找你的麻烦吧。”

    “达玛?”刘永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那个贼将士,吐蕃叛臣,脾气坏得跟野猪似的,你和他讲道理根本听不见,我已经吩咐手下的衙役,他们要守城就让他们守着城门,没什么事别去招惹他们。”

    “刘长史到是一个明眼人。”柴砚笑着回应道,在桌案前屈膝坐下,提起茶壶,为自己到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以退为进,跟赵廷军和达玛那种人有什么好争的,他们手握西境兵权,要是一个反扑攻进益州城,可就得不偿失了,何况身后还有一个皇帝的儿子撑腰,在剑南道当官儿,凡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可不是嘛,我这十多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刘永总算找到一个能听他诉苦的人,就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似的,叹声道,“别的地方都是都督府掌权,到了剑南道,是兵营的那群将士手握实权,以前的赵邺,你们应该也知道,先皇将青阳县主赐婚于他,他就不把外人放在眼里,你看三十年来都督府的长史换了一任又一任,有哪个做的时间长的,不过也就五六年就调任外州,要不是记着皇上对我们这些臣子的天恩,我也早就放手不管这个烂摊子,回乡谋个县令小官,也好过在这里看人眼色行事。”

    “刘永,你想要回去,没人拦你。在这里对我们诉苦,没用。”彭冈低低笑了一声,仍旧警觉地看着窗外,“吐蕃叛臣确实让人讨厌,不过能把你吓成这样也不容易。”

    刘永愤愤道:“你……你这么说这种话!”

    柴砚站起身来,拉着刘永,拍了拍对方的胸脯,劝道:“外乡人不懂规矩,刘长史别放在心上,那小子向来如此,胡乱说话。”

    庭院外一阵寒风吹过,落叶满地,彭冈抽出腰际横刀,起身疾步走出屋外,跳下廊道,一只鸟雀从树冠上扑闪着翅膀,往更高处飞去。彭冈环顾四处,院子西面有一个杂物间,东面是一处柴房,柴房外栽着一棵粗壮的老槐树,树干上还长着坑坑洼洼的疙瘩,彭冈来到槐树旁,俯身看到草地上有被脚印压平的痕迹。

    “赵廷军那小子不会真得不来吧。”

    “不会。”

    彭冈抬起头看着柴砚,恍然想起事由,抢先一步飞奔到走廊上,闯进屋内,见刘永额头上有一块血迹,神志不清地倒在地上,桌案上已经没有了那幅佐利川春草图。

    彭冈在屋内来回走着,推开三扇围屏,直立灯檠,花架,隔间之内是一间卧室,放着床榻,圆桌,圆凳和木制橱柜。彭冈眼见纱帐从床架上掉落下来,后退数步,一个踉跄仰面翻倒在地上,对方顶着膝盖,将其按在地上,用刀背扣着他的脖子,低声道:“我知道你要什么?告诉我,赵方翼在哪里?”

    “他没死,你答应过我,一起回吐蕃。”彭冈抓住赵廷军的手臂,两人翻滚一圈,彭冈坐起身来,赵廷军则退到窗边,站稳了脚步。彭冈转头看到柴砚已经走进厅堂,急切道:“你和我先出城。”

    “我再问你一遍,赵方翼在哪里?否则你们今日谁都别想走出都督府。”

    彭冈抽出手中横刀,横斩而去,击碎窗格,翻身来到廊道上,赵廷军紧随其后,也来到廊道,反手持着短刀,格挡对方攻击,接连向彭冈左肩和腹部砍去,彭冈重心不稳,退步翻下廊道,来到庭院内,两人后退数步同时出刀,赵廷军的短刀对上赵方翼的横刀,刀刃相击,发出金属相撞的刺耳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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