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云苓听到苟仁归来的声音,突然站了起来,便拔剑就往门口走去。

    苟建前日来过,苟思思将这些年的事情娓娓道来,即使五年前错过许多,如今已经有了糖儿,日子过的平静,错也要一错到底,最后两人都已经释怀了,约定各自安好,有缘相见。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苟思思看云苓发疯的模样,让她害怕,云苓此举必定针对苟仁。

    苟思思感到不妙,趁她坐起之时,一把抓住她的腕部,正要问个究竟。衣裙拖在地上,破碎的玉盏在衣摆的拖拽下发生响声,她恳求道:“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就让他就过去好吗?”

    云苓扬手,宝剑差点划破苟思思如花的脸庞。

    苟思思连退两步,她不知道云苓为何突然如此生气,跟刚刚判若两人。

    一腔怒气终于得以释放,云苓终于说出来心藏已久的话:“过去了吗?真的过去了吗?苟建他死了你知不知道?他死了,跟你们见过面后就死了,你说他为什么死了?”

    苟思思跌坐在地,明明前日说好了,有缘相见,她还打趣道:有机会喝你的喜酒。

    她双手抵在一侧地上,眼睛失去焦点,心中一片混乱,直呼:“不可能,不可能,他前日还来过的,我不信。”

    “我不信,你是骗我的,我不信。”

    云苓对她没有爱也没有恨,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情绪面对她。

    索性不去理睬她。

    云苓一腔怒气,无处施展,转身踹开房门。房门本是向里开的,经她一踹,这门算是破了,直愣愣的躺在一侧。

    “你、你是谁?”

    屋外一片漆黑,屋内灯火正旺,房门破损,声音刺耳,明亮之处出来一陌生女子。外边守着的婆子,满是惊恐。

    就在婆子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听对方沉声问道:“你们阁主在哪里?”

    “在......在前厅。”

    云苓略过她走了过去,婆子小跑去看苟思思如何了。

    云苓从后院急速闯入前厅。

    来到前厅之时,小厮正在为苟仁斟茶。

    小厮自知今日为了五百两银子卖了云苓,也就是秦慕,见她折返,惊恐的地低下了头,生怕对方注意到自己。

    苟仁此时坐在正北侧,侧着头,单手按压着额头,见有人来闯,微微睁开眼:“秦少主,你来了,今日的话没有讲完,我便知你不会走,让你久等了。”

    云苓自知这是客套话。

    她看向那小厮,愤愤道:“一点都不久。”

    看门小厮的头更低了,苟仁奔波了一天,也有些累了,声音有些沙哑,对小厮道:“下去吧,把门带上。”

    “这.......”小厮看秦少主怒目冲发,手持利剑,看样子要吃了阁主,自是放心不下。

    “下去吧。”

    苟仁吩咐了第二声,他才退下了。

    小厮心想这么大的神医阁,秦少主也只是吓唬人,必然不敢瞎来的。

    此时夜深人静,万物沉息。

    月亮悬在屋顶之上,月光无法照亮他们,他们也看不到。

    整个前厅宽阔无比,主位两张太师椅,中间有一木桌,左右各两排座位,每隔两个座位便有一张木桌。

    苟仁闭着眼睛,沉声道:“秦少主为何拔剑呢?在下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苟仁不躲,是因为他赌,不会有人实名行凶。

    他自小学医,武功只会些三脚猫功夫,曾经的云苓也是一样,不过后来她奔波五年,现在的云苓可不是以前的云苓了。

    云苓一步步向苟仁靠近。

    直到离他一丈之远,云苓开门见山:“五年前,苟建的第一版药方,是不是你偷的?......是也不是?”

    苟仁突然睁大眼睛,他没想到对方连客气话都不说了,便站了起来。他不笑的时候确实有几分威严:“你这是何意?”

    “你只需要回答是也不是?”

    “我若是不答呢?”苟仁心想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云苓笑了笑,自从她知道秦慕的身份后,心中窃喜很久,因为权力确实会更容易得到真相。

    她笑了笑,似是蔑视。

    “不答,我就让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府相聚。”云苓一剑批下。

    两张太师椅中间的木桌顿时倾塌,折为两半。

    确实是一把好剑。

    “是我。”苟仁承认的很轻松。

    即使是苟思思所偷,确是受苟仁所托,为他所用。云苓不想在为难苟思思,便直接再次逼问了苟仁,只是没想到他能承认的如此轻松。

    云苓本以为他会将此事推给苟思思,既然没有,说明他对苟思思确实不错。

    举剑时间久了,有些乏力,云苓手臂垂下,目光扔紧紧抓着苟仁,恶狠狠道:“那这药方被恶意传与百姓、官府、甚至皇家,也是你的所作所为了?”

    苟仁从宫中回来,还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此时他的嘴唇已经隐隐开裂。

    “是那些悍民自己所抢,此事也能怪到我头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苟仁背对着云苓,话语中都是不满,这些年都是这个答复,药方传出之过早已甩给了暴民。

    云苓嘴角牵动,显然不信,她在前厅踱步,却一直紧盯苟仁,满是嘲讽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就是嫉妒——”

    “嫉妒什么?”

    苟仁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明显知道云苓要讲什么。

    “你......嫉妒苟建样样比你好,样样......比你强。”

    苟仁呼吸急促,此时气急攻心,却沉住了气,稍后故作大方,平稳了呼吸转身道:“苟建师弟的天分我从来不曾否定,又何谈嫉妒?”

    “不嫉妒,你怎么会趁机害他。”

    “没有证据,就不要胡搅蛮缠。”苟仁眉头皱了起来,本是阔面有福气的长相,也因此表情变得像市井小人。

    他暗自揣摩,秦慕还是一个年轻姑娘,仅仅遇到了云苓,就替她过来讨公道,道理上说不过去。

    云苓眼神微沉。

    “你要证据,我讲与你听。你说莱东坞到应天府需要多久?”

    苟仁今日问诊太久,路途遥远,加上尚未进食。突感有些头晕,扶着椅把,坐了下来,弹了弹衣袖,回道:“快马加鞭,也需三日。”

    “那么二皇子李凉是在百姓围攻神医阁五天后,服药病死,是也不是?”

    苟仁明白了云苓的意思,不愿回答,云苓剜了他一眼,他才低声回复:“是?”

    “所以说,有人偷偷拿了那药方,提前送往应天府。”

    “你说,偷偷拿药方的人是谁?受皇命之托,急着将药方献给二皇子的人是谁?知道药方药效烈,病弱之人不宜服用的人是谁?”

    苟仁的脸黑一块白一块的,静如雕塑。

    “为了避免受到药房的伤害,想方设法,将药方送给太医院,太医院自然是不肯用的,再后来,苟建的名声大起,二凉子李凉的病情越来越重。你在赌,赢了皆大欢喜,输了献祭苟建一人。无论如何,对你都没有伤害。”

    苟仁听到这番分析,拍手叫好:“秦少主,可真是足智多谋啊。”

    “不过,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想罢了。”

    “你认还是不认?”

    “不认,我偏不认,你能怎么样?你还能去官府告我不成?”苟仁语气挑衅,让人生恶。

    云苓生气至极。

    拔剑一把刺入苟仁的左肩,这剑来的太快,他无法预料,更无处躲避:“这一剑是为苟建刺的,是你毁了他的一生。”

    苟仁后退一步,那碎桌脚相抵,剑从体内拔出,涌出阵阵鲜血,白色衣袖布满了殷红的血花。

    “你到底是谁?”苟仁歇斯底里,他失去平日的冷静。

    他装的温和,待人亲善,从未发泄过自己的脾气,但是今天,他确确实实想疯一次。

    苟建已经离开了很久了,为什么还有人记得他,为什么?为什么他阴魂不散?

    “你管我是谁?”

    “是不是你最后偷了苟建最后一版药方,为自己搏了个美名。沽名钓誉的小人。”云苓笑了起来,满是嘲讽,剑指苟仁,苟仁跌坐在地,十分狼狈。

    云苓步步紧逼,她要知道所有真相。

    “不是。”苟仁抹正衣冠,沉稳道。

    “你又撒谎。”云苓气的牙齿颤抖,她以前的师父不是这样的,如今的他越来越陌生,甚至让人厌恶。

    “我没有撒谎。”

    苟仁像散架了的傀儡,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嘴角牵起,沙哑道:“苟建离开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一封信。曾经我俩亲如兄弟,后来形同陌路。临走之前赠我一药方,望我多多照顾苟师妹。”

    “我都做到了,药方我传于城中,并未因此获利,救了那么多百姓,施舍了那么多药材,我占了这点名,怎么了,怎么了。”

    “思思,我待她不好吗?我有什么亏欠她的吗?”

    “凭什么要求我做一个菩萨,善意的对待你们所有人。即使你们对我弃之如敝履,我也要以怨报德,凭什么?”

    苟仁歇斯底里,疯狂的将尘封多年的苦闷发泄出来,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用圣人的标准来框住他。

    云苓脑袋嗡嗡作响。

    苟仁对苟建很好,最后却背叛了他。

    苟建最后也以药方相赠,算是回报了苟仁曾经对他的好。

    苟仁对云苓很好,最后将她赶出了神医阁。

    但云苓确没有回报过苟仁,此时的她心中一片乱忙。

    慌乱之中,不再计较前尘种种,云苓朝苟仁怒吼:“苟建死了,他死了,你满意了吧。”

    苟仁双手抱头,他笑了。

    “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回荡在前厅中,幽深侮厌。

    “他早该死了,五年前就该死了。前日他就不该回来,思思看他的眼神.....”

    苟仁眼球遍布红血丝,脸颊已经湿了,仍在挒嘴大笑。

    云苓忍无可忍,苟建的死必然跟你脱不了关系,她再度拔剑而上,朝着苟仁刺去。

    “不要啊~”尖细女声传来。

    苟思思眼睛红肿,跌跌撞撞的跑来,她还没有从苟建离开的事情缓回来。

    “云苓,不要。”苟思思扑倒在云苓身前。

    苟仁收起笑容,疑虑道:“你是云苓?你不是......?”

    “是,但不是你的徒弟云苓,别忘了,自从我离开神医阁,舍医从毒了。”云苓一脸麻木的看着他。

    曾经云苓是他最骄傲的弟子。这一句话悄无声息打了苟仁的脸。

    苟思思呜咽道:“无论如何,你师傅待你不薄,他从未伤害过你。”

    “可是他偷了苟建最后的药方。”

    苟思思掩盖不住哭泣的声音,尖声道:“最后的那方子是苟建给的,不是他偷的。是我们对不起苟建。”

    适才苟思思还说不知此事,如今便已改口。

    云苓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自己属实是那多出来坏人。

    “师娘啊~你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苟仁罪不至死,但是苟建何其无辜。

    不知道前日苟仁给苟建说了什么,才让苟建自暴自弃,服毒自杀。

    无论如何,今日必要刺他几剑。

    云苓甩开苟思思朝着北侧太师椅的位置走去,苟仁坐在地上发笑,自从知道对面的是云苓,他好像就不怕了,眼神空悠悠的看着云苓。

    一阵哭声传来......

    是糖儿。

    婆子抱着她来到前厅,糖儿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看着眼前的一幕,哭的更狠了。

    婆子一看这情形,刚想抱着孩子走。

    苟思思叫住她道:“糖儿,过来。”

    云苓呆住了,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苟建的孩子,确实是跟苟建有相似之处。

    “糖儿是个男子汉,糖儿不哭。”苟思思摸着糖儿的黑发,哄着他。

    糖儿被云苓恶狠狠的模样吓到了,将脸埋在母亲的臂弯下,时不时的偷看云苓。

    被云苓看到之后,哭的更大声了。

    苟思思一般安慰他,一边看向云苓:“云苓,就算为了糖儿,苟建这件事情就过去吧,好吗?”

    随后苟思思满怀歉意看向苟仁,苟仁闭上眼睛。

    糖儿突然睁开苟思思,声音粘稠却字字清晰:“不要,我伤害父亲母亲。”

    “我讨厌苟建这个坏人,他怎么不去死,我已经让他去死了,他怎么不去死?”恶毒的话语从糖儿口中说出。

    糖儿兀自哭着。

    此时云苓、苟思思、苟仁睁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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