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中午吃完午饭她回到寝室打开了箱子,抚摸着礼盒和卡片,卡片上的莹光粉粗糙的触感让她流连了好一会儿。

    她想到这个纸盒子如时出现在邵杰的桌子里,邵杰打开看到了,会有什么表现呢?会像打开徐谢楠的心形纸笺一般淡定如无?还是皱起眉头略带愠怒地看完,然后把东西丢掉?季小溪摇摇头,把脑海里各种画面全部都清空,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自己都只是送个东西;无论送了会怎样,她下个学期也都不会在这里了,就算邵杰会觉得麻烦、讨厌,也就这么一次了。

    但是她拿起来又塞进了箱子,因为这是中午,教室里会有很多人,她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把东西拿给邵杰,还是等下午第一节体育课再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塞到邵杰的桌子里面去吧!

    下午上第一节体育课,老师一吹响解散的口哨,季小溪就飞快地跑到寝室里去了,她迅速打开箱子,拿起了那个被她摩挲了千万遍的礼盒和那张卡片,顺手扯起箱底下的一张报纸包了,绕道内操场跑到教室里。

    “砰砰”的心跳又开始剧烈地撞击着她的胸膛,她看向邵杰的桌子,依然那么整齐,书摆在右边,笔记本摆在左边,从大到小,由下而上,纹丝不乱。季小溪把报纸打开,拿起礼盒,放到了邵杰桌子里的笔记本上,然后把卡片掏出来,放在礼盒上。

    其实季小溪想过,要不要把礼盒放进邵杰的书包,因为那样更隐秘,更不易被别人发现。会减少很多的风险。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有种莫名的渴望,她渴望邵杰能先看到卡片,她甚至想知道邵杰看到卡片后到底会怎样做。

    做完这一切的季小溪像完成了生命中最伟大的任务一般,她甚至觉得自己像一个奔赴刑场的人,一个人独自站在教室的窗前伫立了很久,充满着决绝和果敢。

    邵杰,如果,我也是和徐谢楠一样,对你抱有那种超越普通朋友的非份之想,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呢!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女孩真是无聊透顶又可笑至极呢!季小溪想。她在邵杰心目中,一定再也不是那个懵懵懂懂,不问世事的乖乖女了。

    但是,就算是那样,也无所谓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四岁?人生的第几个十四岁里又能再遇见一个邵杰来?

    季小溪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种悲凉来,看着三三两两的进教室的人,她有些恍惚不已,极想避开,所以匆匆出了教室,来到她校园一角的那棵古柏下,树影森森,树下青石板依然暑热未褪,季小溪靠在那沟壑纵横的树皮上,看着那浓密的绿色把周围的一切都遮得密不透风,和她自己此刻的心事一般,季小溪自嘲地想。

    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她得回教室。

    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她都已经不在乎了。这样想的季小溪非常平静地回到教室,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时,大部分同学都回教室了,老师还没进教室。

    季小溪刻意若无其事,也不往邵杰那边看。直到坐上自己的位置,才看向那个没有回头的男孩,他的背影一如往常,肩平背直,腰线分明。季小溪目无表情地偏头去看邵杰的桌子,发现邵杰桌子里的礼盒不见了,卡片,也不见了。但是,他是看到了的吧!

    邵杰在看到她的卡片时慌张了吗?他收起来了吗?季小溪自嘲地想,邵杰,你在害怕什么?

    但是,那又怎么样?季小溪想说的,已经在卡片上说完了。她不愿意再想这件事,于是上完最后一节课,就和琼英收拾完东西回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和琼英回去的路上,有一个少年,在她们教室外面的栏杆前,伫足良久,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直到夜色浸身,天地一色,将他完完全全地淹没,他才回到教室,从书包里拿起季小溪给她的卡片,一个字一个字地抚摸,黑夜已然让那些字迹湮没,但他已知道每一个字的位置,也切实地知道每一个字的温度,都能让他,这个叫邵杰的男孩,热血澎湃。

    最后,他停留得最久的,是季小溪三个字。

    那晚的邵杰回家已是晚上七点了,邵杰姑妈非常意外,这个行事分寸不乱的男孩,自从寄读在自己家里,从来没有让自己多分过一丝神,也从未让自己多担过一点心。但是,姑妈也没有多问。就让一切如常吧!

    周末的时光总是倏忽易过。这一周的周日下午就是史地会考,季小溪忙了起来,她心无旁鹜,放空一切,虽然平时她对学习的态度向来被动,但是考试的时候还是会像拧紧了发条一般用心起来。季礼和她妈妈平时对她的学习难得过问,只是由她自己安排。

    最后一个星期的周二下午放学的时候,同学们基本都离开教室了,季小溪向来磨蹭,不愿与人挤,她喜欢慢一点,等人都差不多走光了,脚步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能让她享受到不一样的宁静。

    她意外地发现,邵杰也没走。邵杰唤住了她:“季小溪。”季小溪转过身看着邵杰,邵杰总是如此,在和她说话时,会先叫她的名字,“季小溪。”

    然后,让季小溪认真地看着她,他才好认真地和她说话。

    现在,季小溪认真地看着他。邵杰的眼睛里有太多东西,季小溪看不明白,只觉得像潭水,让人一时无法看透他的想法。

    邵杰习惯性地蹙起眉尖,神情看起了微微有些郁闷,最后叹了一口气,耐心地说:“你平时,无论做什么事,要多看,多留心周围,有时候,用心观察到的东西,比别人说出来的话更有用。而且也要学会自我保护,在你自己不舒服的时候,也要先找到可以帮助你的力量。中国有句古话,叫‘未进城门,先思退路’……”

    季小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向邵杰的眼里全是雾罩山围的疑惑,邵杰抚着额头无奈地闭上眼:“好吧!大概也是说了等于没说。”“以后,去了近江中学,多长点心眼,你初三才去,很多不熟悉的地方,而且近江中学……总之,你要多看少说,学会照顾自己。”说完,邵杰从书包里,拿出一只淡蓝色的盒子,边打开边说道:“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周日太忙,随意选了一个礼物。送给你。”

    季小溪惊呆了。看着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只蓝白相间的船,船身是珐琅材质的,白色的银线镶嵌在蓝色的船身上,和白色丝帛做成的船帆相映成趣,仔细看,船帆上还吊着一个小小的木牌,那木牌上似乎有字,季小溪仔细地对着光看了看,真的有字。木片上面刻着四个大字:一帆风顺。说是大字,刻在长不盈寸的木片上,也不过比蚂蚁大一点点,笔划却清清晰晰,丝毫不乱。下面还有两个更细的蝇头小楷:“邵杰。”

    季小溪扬起眉毛:“这是你刻的?”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捏着那个小牌牌翻来覆去看。

    邵杰笑了,弯起的唇角像三月的水波,温和美好。

    季小溪恋恋不舍地抱着邵杰送她的礼物不停地摩挲,邵杰就静静地等着她看。好久,季小溪才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先道谢,她连忙把那艘船放在桌上,站直身子:“邵杰,我……谢谢你,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还有,平时……也谢谢你……”

    说到最后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邵杰却听得很清楚,眼前的女孩微低着头,在黄昏里拘谨着,紧张着。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晚霞,层层叠叠,深黄浅红,在将夜的深蓝色天幕中无比娇艳。

    “你不饿吗?我们去食堂吃饭吧!”邵杰从季小溪手里拿过那艘船,把它放回盒子里,放进季小溪的书包,顺手将季小溪桌子上零乱的书整理好放到书桌里,钢笔笔套盖好,放进文具盒。接着看向还站着的季小溪:“我们走吧!”

    “嗯,好……”季小溪紧跟邵杰出了教室,他们一前一后走在空无一人的二楼走廊里,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有些匆忙,像是掉了东西的人急于要到教室去寻找。

    季小溪和邵杰刚好走到下楼梯口的拐角处,就看到徐谢楠匆匆往上走,她满脸担忧,立体的五官显得更加线条分明,一看到邵杰就心急如焚地喊道:“邵杰哥哥,我正在想吃晚饭怎么没看见你……去你寝室说你还在教室……”话没说完她就停住了,因为她看到了邵杰身后跟着季小溪,她愣住了:“你们……”

    季小溪的心跳得有些厉害,她的脸红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邵杰看了她一眼,立住脚步:“谢楠,我在给季小溪讲数学题目,数学老师说季小溪这次考试的行程问题找等量关系式的方法没过关,马上要期末考试了,让我找时间给她补补课。”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所说的内容有理有据。

    季小溪安下心来,虽然她并不明白邵杰为什么要对徐谢楠说谎,但是,如果直接告诉徐谢楠,好像也不是太妥当。她看向徐谢楠,邵杰的话看来是很让人相信的,她又开心了起来,仰望着邵杰的脸满是关切和温暖,高高的短马尾洋溢着青春和健康:“邵婧姑姑让我给你留了菜,我帮你放在你寝室的桌子上。”

    季小溪只知道邵杰有一个姑姑在九中,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此刻听来却觉得徐谢楠和邵杰家的关系还真是非比寻常的熟稔。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邵杰眉目舒朗,温润如玉;徐谢楠唇丰鼻挺,朝气蓬勃,在落日霞晖中,和画卷一般养眼。

    邵杰转过身看向她:“季小溪,你要快点去吃饭,等下怕食堂的阿姨们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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