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于季小溪而言是那么远,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那时候春山尚绿,夏衣正单,季小溪在懵懂的年龄里如寂无人的涧溪边开着的野菊花一般不谙世事。她把她单调的初三日子过得木然无知。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门里做作业,但并没有对书本上的东西有更深刻的理解,发呆的时间多过于学习,长期脑中空空,成绩也是不上不下。化学考试成绩不理想,被化学老师当成反面教材教育他的侄女:“你学习要有方法一点,你看看人家季小溪,听她爸说晚上每晚学习到十一二点,成绩却还是平平。”这话传到季小溪的耳朵里,让她哭笑不已。

    不过从此以后,她半夜偷偷起来看电视的频率还是低了一点。

    季礼是个书生,书生总有许多梦想,为了这些梦想而奋斗的他们往往没有花更多的时间在子女身上。季小溪的母亲除了上班还要包揽一切家务,更没有时间管她的学习。这让季小溪得以忙里偷闲,成了自自在在的山中王,有时间就尽看些闲文,想些闲事。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学习那么多看起来并不那么有用的知识,唯一喜欢且自主去学习过的是生物学,那个时候初中将这门学科分为三本书,初一是《植物》,初二是《动物》,初三是《生理卫生》,这三本书让许多有幸教此门功课的老师,赢得了许多令人郁闷的称呼,比如植物老师,动物老师,生理卫生老师。

    季小溪翻开《生理卫生》那本书,从《血液》看到《生殖系统》章节,第一次有兴趣将内容看下去,人体是那么奇妙,每一个器官看起来都不那么美观,却是如此的缺一不可,而且还协调分配得如此有条有理。

    生命,是如此的奇妙。

    从不曾对任何一个科目的成绩有太多在乎的她,却在生物考试时因为一个空填不好试图去翻书,案还未作就被监考老师寒光如射的眼神给唬住了,她们的生理卫生老师长得有些像《三国演义》里的张飞,虬髯豹眼,瞪目环视时自然吓人,然而眯起眼阴森森地睥睨某个人的眼神,季小溪还是第一次领教,那感觉,寒意从脚底心生起,直透顶门骨,让她瞬间惊得魂飞魄散,所以她后半堂考试几乎什么都没写了,虽然她拿了书,却啥都没看到,那一整天却觉得自己连同整张试卷都不干净了,失魂落魄地每分每秒都倍受煎熬。

    季小溪从来没有作过弊,当时为何鬼使神差想要偷看,她当时也不得其解。本来就没看到什么,反而得不偿失,让后半段时间考试发挥失常,考得一踏糊涂。

    真是要多愚蠢有多愚蠢,为什么那愚蠢的事,却偏偏会去做呢?成年后的她再去审视这件错事,得出了一条结论,人总是如此,明明知道很多事情是错的,却总是鬼使神差地忍不住要去做。其实原因莫不过是,每个人,都得为自己所喜所爱而买单,喜好,喜欢,喜爱,是一些多么让人痛苦的词语。

    越喜爱,越痛苦。

    如《人间失格》里的一句话,没有过度的欢喜,悲伤就不会来袭。

    她就是因为喜欢那门学科,才对于那点知识如此执着,以至于铤而走险去作弊。

    季小溪对这个世界上的东西谈得上热爱的,真是少之又少,而对功课里能产生一点兴趣的,也更是不多。

    在近江中学,她这样又冷又懵懂的个性,自然朋友也不多。除了慧佳与她走得近之外,她倒是又结交了一个朋友--吴星洛,吴星洛家就住在近江政府的食堂旁边,老街的离桥最近的一幢房子里。

    季小溪第一次去吴星洛家,就觉得她家特别有趣。她家房子依坡而建,一层层往上都有阶梯,厨房在最上层,左边是卧室和客厅,看起来有种错落有致的轻松感。

    就像吴星洛给季小溪留下的感觉一模一样。吴星洛可以轻松地边和季小溪说话,边把红烧鱼做得色香味俱全。她也可以白天穿着睡衣坐在小竹床上倾斜着身子,笑眯眯了说着一件又一件轻松而有趣的事。

    这种放松而让人完全信任的感觉,季小溪后来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找到过。

    季小溪不会做饭,她很小的时候也没有办法从做饭这件事情上获得快乐。因为她的妈妈总是只会跟她说,你看谁谁谁家孩子,多么能干,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还会做饭会洗碗。却从来不带着她做饭,也不会用行动告诉她,做饭这种事其实是很有趣的。偶尔透露给季小溪的话语里,让她感受到的都是:做饭是一件多么累的事。所以季小溪从不会主动去进厨房帮着她母亲做饭。

    但在吴星洛这儿,她却第一次感到,原来做饭是一件这么轻松的事。你可以把鱼炸到两面金黄,然后再放一点香菜葱花和鲜嫩的姜丝再放点水焖一下,在焖的过程中,你还可以坐到朋友的身边,和她唠嗑到香气盈鼻,腹中饥饿。

    这样的人,让她感觉到生活是那么的鲜活而快乐。这和琼英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琼英喜欢下水捉鱼,扑到乒乓球台子上去和男生撕杀,甚至到赌桌上和男人撕杀,她也毫不畏惧。

    这又是另外一种鲜活。

    九五年的国庆节,琼英来看她了,季小溪喜出望外。看到琼英时,几乎不敢相信她的眼睛。但是这就是琼英会做的事,不管什么事,她只要会想,她就会去做。她想要去哪儿,她就有办法去哪儿。

    而季小溪要去一个地方,首先想的就是,坐车那么难等?而且,妈妈会不会同意自己去?与其去妈妈那儿自讨没趣,不如好好在家呆着。

    现在琼英来看她,她就不用去考虑那么多了,她开心地看着那个扎着高马尾的瘦高姑娘。

    季小溪绞尽脑汁地想,该带琼英去哪儿玩。后来她觉得自己这个无趣的人,实在是没有办法给朋友带来趣味,所以还是得找有趣的人。所以季小溪带着琼英去了吴星洛家玩。

    老街临河,星洛家在对面就是河岸边有一丛怪石突兀嶙峋,几个人爬上去,临河而坐,凉风习习。微波泠泠,水气扑面而来,让人感觉一时忘记身在何处。

    她们就在那几颗怪石上坐了大半个时辰,天南海北地聊。季小溪很奇怪地发现,琼英是她的好朋友,但她却并不认识星洛,可是两个人却也相谈甚欢,没有半点陌生的感觉。

    晚上琼英就在季小溪家歇息,和季小溪聊到了九中的生活,聊起季小溪不会骑自行车还不会坐自行车,琼英更是记忆犹新,她把住车头,季小溪跨坐上来,然后她再骑着走。真是要多傻就有多傻,季小溪掩面憨笑,两个互相打趣,聊到转点才睡。

    第二天琼英就要离开了,夜晚剪烛谈心的两个人耽误了太多睡眠,都有些起不来。季小溪妈妈叫了几遍两人才起来吃早餐。吃过早餐季小溪送琼英来到等车的地方,琼英还在和她滔滔不绝地讲着近江的趣闻,比如她和易钊干了一架之后,她把那小子干趴了,易钊反而对她特别好了,两个人成了铁哥们。

    季小溪想起易钊那小子让人牙痒的各种过往,听琼英这么一说,开心得直拍手,有琼英替她教训下易钊,她觉得太好了。

    季小溪很想问一问邵杰的事,但心里踌躇很久之后,终是什么都没说。

    琼英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一般,神秘兮兮地附向季小溪的耳朵:“小溪,跟你八卦一件事呢!你知不知道,我们班邵杰……”她停顿了一下,季小溪却忽然看向她,认真地问:“怎么?”

    “他跟那个比我们低一届的姑娘,叫徐谢楠的,他们两人好上了,易钊他们现在都叫徐谢楠叫嫂子呢!那姑娘什么都给邵杰做,邵杰的衣服是他洗的,饭也都是她打的。”琼英小声道。

    季小溪一直想问邵杰的消息,想了解哪怕那么一点点都好,却没成想突然听到的是这个,心里突然就一下子空了,浑身骨头就像被抽掉了一般沉重。她有些难受,感觉无法好好呼吸。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往脚底流了下去,全身发冷。

    她牙齿有些打颤地挤出一个笑容:“真的吗?”

    “嗯,是的哦!”琼英神秘地说。

    她还在说什么,季小溪却完全听不见了,她感觉到耳朵里一阵嗡鸣,脑袋像被什么塞住了一般,只有听到的那个消息在转动。让她觉得胸膛直堵,呼吸都无法通畅。

    琼英还在眉飞色舞地说,季小溪努力地听。

    好在没多久后,车来了,琼英依依不舍地向季小溪道别,她看了看季小溪难看的脸色,关心地问:“怎么啦!你看起来有些伤心的样子……”她用手摸摸季小溪的脸,也不禁悲伤起来:“不用担心啦,毕业了我再来看你好不。”

    季小溪有些想哭,哽咽地点点头。

    两人分开后季小溪没有径直回家,而是去了河边桥上,静静地盯着河水发了半小时呆,河水幽蓝,静谧而深隧,像一个个巨大的谜团,和季小溪现在的脑洞般让人发懵。她呆得太久,以致于路过的人都向她投来奇怪的眼神,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顺着河道走了很久,但无论是停还是走,那种无法排遣的痛苦的感觉让她难过得很。她人生中宝贵的初恋就那样无疾而终。甚至都没有让这世界上的第三个人知晓,这感觉就像是她感觉无比亲密,亲密到要融入她生命中的一个人突然就那样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喜欢就是主观地把别人拉进你的生命里,因他喜因他忧因他而发狂,却从来不曾想过,你也许根本不曾在对方的世界里停留过。一厢情愿里的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而现实中不过是南辕北辙的路人。季小溪在爸爸的藏书里见到过一个词,镜花水月,对,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现在季小溪明白了殷小昶为什么会做那么蠢的事了。因为喜欢才会去碰不该碰的东西吧,现实里的夫妻是缔结了合约的恋爱,在知道的前提下随意触碰本来就是错误吧!再怎么喜欢也得不到认可的。如现在的自己一般,别人青梅竹马,照影成双,在彼此的世界里互相信任和喜欢,而自己却这样傻乎乎地因为别人的幸福而痛苦,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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