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注定不平凡。他似乎总是忙忙碌碌，不然就是在发呆。有时还会傻笑。我本想问问，但最终没能开口。
突然有一天，他站在我面前，说：“今天是慕老板生日吗？”
我愣了愣，甚至忘了纠正他的称呼：“你怎么知道？”
他一笑：“梦到的。”
他的谎总能让我不得不信。我转过头，没再多话。
“那......我可以陪慕老板过生日吗？”他好像很紧张，以至于眼睛都不敢朝我看。
“......我还有事。”至少昨天的我这时候有事，对吧？
“好吧......”他兴许听出了我的逃避，有点失望地递给我一样东西，“那......生日快乐，慕老板。”
他跑得太快，使得我甚至来不及说一声“谢谢”。那是一封信，只有一首诗的信。诗有点长，有些话我更是看不懂。可能是夸我的？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件没什么用，但足够珍藏一辈子的礼物。不过它还能在我身边留多久呢？我突然有点后悔拒绝他了，至少......我不应该让他不开心。
房间外还是挺热闹的。不明来历的话本给这里增添了很多人气，今天似乎尤甚——当然肯定不是因为我。店里的伙计走路都和带了风一样，台上一个陌生的身影正口若悬河。我承认他能把陈词滥调讲得天花乱坠，但较他却少了点什么。连他带来的猫都在忙着向客人讨吃的。我倒成了那个闲人。
不过不止我一个。他还在屋里发呆，见我来了有些惊讶。
“我忙完了——”我试着把打好的草稿背出来。
“我一直都在的，慕老板。”
“那——走吧。”
街边的桃花开得很艳。我想起他的那句“‘桃之夭夭’的‘夭夭’”。我不太理解一只白猫用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但它好像也挺喜欢的。说起来，第一次看到的他有些狼狈，兴许是跑了许多路，浑身都湿透了，怀里还抱着那只猫。
“您......能救救它吗？”他问得很小心，“旁边......似乎没有人了。”
我示意他进来，想到伙计们都睡了，便自己进里屋找了一套衣服：“先换上吧。”
“......谢谢。”他嘴上这么说，还是紧紧抱着那只猫。
“把它给我吧。”我伸出手。
“......哦......对。谢谢。”他接过后依然盯着那只猫发呆，我也不再理会。小家伙好像是感冒了，不过并无大碍，毕竟药什么的，我向来不缺。
安顿好它之后，我问他：“对了，它叫什么？”
“叫夭夭吧。”
“夭夭？”
“‘桃之夭夭’的‘夭夭’。”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个笑容，在今天的我看来，有点......甜。
当然当时的我并未在意：“今天太晚了，你不妨歇一晚再回去。”
“回去？”
“回家啊。”我忙着收拾东西，随口答。
“我没有家了......”他说得很平静，我一时愣住了。
“抱歉。”我知道我不该再问，但显然我的眼睛并没有藏住话。
“北边......乱了。”这对我来说不算一个新闻——这里的许多人都来自北方，闲谈时多少对故土有所涉及；再说，就当朝统治者这副德行，也是罪有应得。我当时想到的第一句话是：也许我可以救他们。第二句话是：但何必为无关之人行逾矩之事。
“那它？”
“路上看到的......”
“......”多管闲事。我心想。不过我很认同。
“我......可以留下来吗？”他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我可以帮你——”
“想说书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慕老板？”
“嗯？”我这才意识到我站在这棵树下发了好久的呆。
“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上一个陪我过生日的人。”
“......嗯。”
“她也和我说过‘我一直都在’。”
“嗯。”
“但我辜负她了。”
“......嗯。”
“她很喜欢桃花，她说它热烈——就像她一样。”
“那......他一定很好。”
“......走吧。”我突然意识到我今天话特别多，便就此打住，况且，我也一直觉得和现人谈自己与别人的往事是一种不尊重。他对这个戛然而止的故事也没有再好奇，可能他不喜欢听什么往事吧。
有好长一段路我们没有说话。路上还有些人，但远不如曾经热闹。可能我曾经深爱的那个江南早已消失了吧。
直到又一只小猫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它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而他和我想的一样。它竟然不怕生，和夭夭一样。“慕老板也很喜欢猫吧？”
“嗯。”
“当时慕老板的动作特别温柔，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善良的人。”它似乎看见了什么，转身跑走了，留他在那里发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
“它们能有什么错......我开这家茶馆，也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家。”
“......谢谢。”
这是我第一次任凭自己漫无目的地玩了一天。他仍不时谈起北方。“要是战事突然结束就好了。”我本想劝他现实一点，但怕他难过，只得默不作声。“这里真好，但我还是想回家。”
“嗯。”
“我想像你一样，帮助战火中的百姓，我想平定北方，守护我想守护的人......但可惜......我没那么厉害。”
我怕他再说下去会发现什么，便接过话：“明哲保身方为根本，救人只是举手之劳。”
“可是这又能救几人？”
“能救几人救几人。”
“也许......”没有也许。所幸他没有再说下去。
期间我们甚至碰到了一个自称来自北方的小贩，而他一眼就被他卖的那些吃食吸引住了。价钱似乎贵得惊人，不过我并不是很在乎。
“简直一模一样！”他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在享用琼浆玉露，“已经很久——其实也没有——但这实在太有家的味道了......要是那些叛军也会想家就好了。”这是他今天做的第二个梦。我并不觉得它们有多美味，与江南的细腻格格不入。不过如果能帮那个小贩养家糊口倒也物有所值，他因此能开心一点，当然更好。
“你说那些叛军会想家吗？”
“想家也没用。”剩下的时间他都在盯着不知哪里发呆，而我在想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说重了。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他突然感慨。
这里确实只有我们两人，我们两人也确实很闲。闲下来我就喜欢胡思乱想，想到他第一次拿来的话本让我愣了好久。我常在闺中，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则故事。如此想来，我竟一时不知道该恨谁——他们就像两个哑巴，令人可气，可叹，可笑，可悲。我原以为朝廷中皆是一些只顾享乐，无情无义之人，却忘了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只是，区区话本，真假又有几人知？第二次拿来的话本我也是只粗粗看了一遍，没来得及细想，现在可能刚刚好。许是因为谈及些情情爱爱的事，它较第一篇更受欢迎，每天都要讲上三四遍，我纵使没仔细看，也记了十之六七。讲的是一位书生本有一段美好的姻缘，却遭其母亲棒打鸳鸯，两人不得不和离。多年后的一个偶然，他们重逢了，书生依旧孑然一身，但女子身旁已有了他人。他一眼就知道那是一个爱她的人，因为那眼神和他曾经如此相像。他本欲当她作陌生人，未曾想她以朋友的身份为他送上他最爱的吃食。往事历历在目，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最终，他为她题了一首词。女子看罢因悲伤过度，不久离世。每个人听罢都惋惜不已，我也一样。“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我喃喃。
他听懂了：“但我觉得他不懂她。木已成舟，何不将错就错？空提旧事，实在不值。”
“这只能证明他不爱她。”
“不懂——懂不比爱更重要吗？”
“不爱怎么会懂？”
又是戛然而止。这一次我如释重负。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面前的佳肴。我不太喜欢盯着一个人看，但他的那副样子熟悉得让我的视线无法移开。曾经那个最信任我的人也会在我面前一边“享用”我的黑暗料理，还不忘说一句“真好吃”；她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紧紧抱着我，对我说“放心，我一直都在”。我不知道我那样算不算辜负了她，但我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把最后一口食物咽下，又开了口：“今天......没有月亮吗？”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厚厚的云：“没下雨就不错了。”话说回来，我们出门的时候，可才不到正午。他好像是第二个能让我觉得一天过得这么快的人。一个有点幼稚，但会陪我过生日的人。这种感觉......和第一个人不一样，很不一样。
回家的路上突然就下雨了，而且越下越大。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抱着那只小猫的样子。
“又要淋雨了......对不起啊。”
“为什么说对不起？”
“明明是你过生日，却一直是我在提要求......还要害你淋雨......”
“无妨。”我随手拿出一把伞，“拿着。”望着他那双瞪大的眼睛我才意识到我做错了什么。
“这是......哪里来的？”
“带的。”
他没有再问，我也没敢再拿出一把伞。一路上他都没有往我这里看，而是望着烟雨中的远山发呆。我觉得我这几天突然变得很不小心，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于我而言还算是半个陌生人，我却这样有安全感。他其实话很多，很有趣。想着想着，一缕春风撩动了我的发丝。它们今天竟也如此清闲。
到家天色已晚，我一进门就有人迎了上来：“慕容老板，您可算回来了——”他是我最早遇见的可怜人，想当初我刚来时，恰好碰到他遭人欺侮。我替他赶走了他们，然后便有了接下来的谈话：
“小姐，您真是一个好人！”
“无妨。”
“唉这群人也真是——不过他们也有苦衷吧。”
“乱世……何人没有苦衷。”
“不过现在没事了——还是要多谢您！您现在要去哪里？”
“……回家。”我突然有了主意。
“这样……那只能告辞了。”
“您……”
“自然要四海为家了。”他说得很轻松。
“如果您愿意，可以来我的茶馆。”
“姑娘，您果真是一个善人！！！”
于是就有了现在。他十分热情，兼具十二分的乐观，以及十八分的单纯。那一路上他喋喋不休，和我讲他家里的事——原本做着小买卖，家中薄有资产，但因为战乱与家人失散了。“姑娘，如果我回去了，一定要分你一半财产答谢的！”他当时激动地说。他可能都忘了我们才认识一刻钟吧？不过话说回来，没有他的帮忙，我恐怕不会过得那么清闲。亦或是根本不会坚持下来？他平常也这么说话，把我当成他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但今天我觉得怪怪的。
“等等。”我打住了他的絮絮叨叨，埋头沉思。
“怎么了？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乱子？我就说不要出去，万一碰上点什么——不过您放心，我——”
“叫慕老板。”
“啊？”他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也是，那时他问我姓名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的木芙蓉随口答了一个“慕容”，然而他的一句“沐老板”着实让我不悦了好一阵，我到现在仍记得他的那一句“哎呀呀，天底下还有这个姓氏——您是西边来的吧？”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好听。”我朝他笑笑，进了里屋。
突然有一天，他站在我面前，说：“今天是慕老板生日吗？”
我愣了愣，甚至忘了纠正他的称呼：“你怎么知道？”
他一笑：“梦到的。”
他的谎总能让我不得不信。我转过头，没再多话。
“那......我可以陪慕老板过生日吗？”他好像很紧张，以至于眼睛都不敢朝我看。
“......我还有事。”至少昨天的我这时候有事，对吧？
“好吧......”他兴许听出了我的逃避，有点失望地递给我一样东西，“那......生日快乐，慕老板。”
他跑得太快，使得我甚至来不及说一声“谢谢”。那是一封信，只有一首诗的信。诗有点长，有些话我更是看不懂。可能是夸我的？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件没什么用，但足够珍藏一辈子的礼物。不过它还能在我身边留多久呢？我突然有点后悔拒绝他了，至少......我不应该让他不开心。
房间外还是挺热闹的。不明来历的话本给这里增添了很多人气，今天似乎尤甚——当然肯定不是因为我。店里的伙计走路都和带了风一样，台上一个陌生的身影正口若悬河。我承认他能把陈词滥调讲得天花乱坠，但较他却少了点什么。连他带来的猫都在忙着向客人讨吃的。我倒成了那个闲人。
不过不止我一个。他还在屋里发呆，见我来了有些惊讶。
“我忙完了——”我试着把打好的草稿背出来。
“我一直都在的，慕老板。”
“那——走吧。”
街边的桃花开得很艳。我想起他的那句“‘桃之夭夭’的‘夭夭’”。我不太理解一只白猫用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但它好像也挺喜欢的。说起来，第一次看到的他有些狼狈，兴许是跑了许多路，浑身都湿透了，怀里还抱着那只猫。
“您......能救救它吗？”他问得很小心，“旁边......似乎没有人了。”
我示意他进来，想到伙计们都睡了，便自己进里屋找了一套衣服：“先换上吧。”
“......谢谢。”他嘴上这么说，还是紧紧抱着那只猫。
“把它给我吧。”我伸出手。
“......哦......对。谢谢。”他接过后依然盯着那只猫发呆，我也不再理会。小家伙好像是感冒了，不过并无大碍，毕竟药什么的，我向来不缺。
安顿好它之后，我问他：“对了，它叫什么？”
“叫夭夭吧。”
“夭夭？”
“‘桃之夭夭’的‘夭夭’。”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个笑容，在今天的我看来，有点......甜。
当然当时的我并未在意：“今天太晚了，你不妨歇一晚再回去。”
“回去？”
“回家啊。”我忙着收拾东西，随口答。
“我没有家了......”他说得很平静，我一时愣住了。
“抱歉。”我知道我不该再问，但显然我的眼睛并没有藏住话。
“北边......乱了。”这对我来说不算一个新闻——这里的许多人都来自北方，闲谈时多少对故土有所涉及；再说，就当朝统治者这副德行，也是罪有应得。我当时想到的第一句话是：也许我可以救他们。第二句话是：但何必为无关之人行逾矩之事。
“那它？”
“路上看到的......”
“......”多管闲事。我心想。不过我很认同。
“我......可以留下来吗？”他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我可以帮你——”
“想说书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慕老板？”
“嗯？”我这才意识到我站在这棵树下发了好久的呆。
“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上一个陪我过生日的人。”
“......嗯。”
“她也和我说过‘我一直都在’。”
“嗯。”
“但我辜负她了。”
“......嗯。”
“她很喜欢桃花，她说它热烈——就像她一样。”
“那......他一定很好。”
“......走吧。”我突然意识到我今天话特别多，便就此打住，况且，我也一直觉得和现人谈自己与别人的往事是一种不尊重。他对这个戛然而止的故事也没有再好奇，可能他不喜欢听什么往事吧。
有好长一段路我们没有说话。路上还有些人，但远不如曾经热闹。可能我曾经深爱的那个江南早已消失了吧。
直到又一只小猫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它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而他和我想的一样。它竟然不怕生，和夭夭一样。“慕老板也很喜欢猫吧？”
“嗯。”
“当时慕老板的动作特别温柔，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善良的人。”它似乎看见了什么，转身跑走了，留他在那里发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
“它们能有什么错......我开这家茶馆，也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家。”
“......谢谢。”
这是我第一次任凭自己漫无目的地玩了一天。他仍不时谈起北方。“要是战事突然结束就好了。”我本想劝他现实一点，但怕他难过，只得默不作声。“这里真好，但我还是想回家。”
“嗯。”
“我想像你一样，帮助战火中的百姓，我想平定北方，守护我想守护的人......但可惜......我没那么厉害。”
我怕他再说下去会发现什么，便接过话：“明哲保身方为根本，救人只是举手之劳。”
“可是这又能救几人？”
“能救几人救几人。”
“也许......”没有也许。所幸他没有再说下去。
期间我们甚至碰到了一个自称来自北方的小贩，而他一眼就被他卖的那些吃食吸引住了。价钱似乎贵得惊人，不过我并不是很在乎。
“简直一模一样！”他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在享用琼浆玉露，“已经很久——其实也没有——但这实在太有家的味道了......要是那些叛军也会想家就好了。”这是他今天做的第二个梦。我并不觉得它们有多美味，与江南的细腻格格不入。不过如果能帮那个小贩养家糊口倒也物有所值，他因此能开心一点，当然更好。
“你说那些叛军会想家吗？”
“想家也没用。”剩下的时间他都在盯着不知哪里发呆，而我在想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说重了。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他突然感慨。
这里确实只有我们两人，我们两人也确实很闲。闲下来我就喜欢胡思乱想，想到他第一次拿来的话本让我愣了好久。我常在闺中，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则故事。如此想来，我竟一时不知道该恨谁——他们就像两个哑巴，令人可气，可叹，可笑，可悲。我原以为朝廷中皆是一些只顾享乐，无情无义之人，却忘了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只是，区区话本，真假又有几人知？第二次拿来的话本我也是只粗粗看了一遍，没来得及细想，现在可能刚刚好。许是因为谈及些情情爱爱的事，它较第一篇更受欢迎，每天都要讲上三四遍，我纵使没仔细看，也记了十之六七。讲的是一位书生本有一段美好的姻缘，却遭其母亲棒打鸳鸯，两人不得不和离。多年后的一个偶然，他们重逢了，书生依旧孑然一身，但女子身旁已有了他人。他一眼就知道那是一个爱她的人，因为那眼神和他曾经如此相像。他本欲当她作陌生人，未曾想她以朋友的身份为他送上他最爱的吃食。往事历历在目，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最终，他为她题了一首词。女子看罢因悲伤过度，不久离世。每个人听罢都惋惜不已，我也一样。“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我喃喃。
他听懂了：“但我觉得他不懂她。木已成舟，何不将错就错？空提旧事，实在不值。”
“这只能证明他不爱她。”
“不懂——懂不比爱更重要吗？”
“不爱怎么会懂？”
又是戛然而止。这一次我如释重负。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面前的佳肴。我不太喜欢盯着一个人看，但他的那副样子熟悉得让我的视线无法移开。曾经那个最信任我的人也会在我面前一边“享用”我的黑暗料理，还不忘说一句“真好吃”；她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紧紧抱着我，对我说“放心，我一直都在”。我不知道我那样算不算辜负了她，但我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把最后一口食物咽下，又开了口：“今天......没有月亮吗？”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厚厚的云：“没下雨就不错了。”话说回来，我们出门的时候，可才不到正午。他好像是第二个能让我觉得一天过得这么快的人。一个有点幼稚，但会陪我过生日的人。这种感觉......和第一个人不一样，很不一样。
回家的路上突然就下雨了，而且越下越大。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抱着那只小猫的样子。
“又要淋雨了......对不起啊。”
“为什么说对不起？”
“明明是你过生日，却一直是我在提要求......还要害你淋雨......”
“无妨。”我随手拿出一把伞，“拿着。”望着他那双瞪大的眼睛我才意识到我做错了什么。
“这是......哪里来的？”
“带的。”
他没有再问，我也没敢再拿出一把伞。一路上他都没有往我这里看，而是望着烟雨中的远山发呆。我觉得我这几天突然变得很不小心，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于我而言还算是半个陌生人，我却这样有安全感。他其实话很多，很有趣。想着想着，一缕春风撩动了我的发丝。它们今天竟也如此清闲。
到家天色已晚，我一进门就有人迎了上来：“慕容老板，您可算回来了——”他是我最早遇见的可怜人，想当初我刚来时，恰好碰到他遭人欺侮。我替他赶走了他们，然后便有了接下来的谈话：
“小姐，您真是一个好人！”
“无妨。”
“唉这群人也真是——不过他们也有苦衷吧。”
“乱世……何人没有苦衷。”
“不过现在没事了——还是要多谢您！您现在要去哪里？”
“……回家。”我突然有了主意。
“这样……那只能告辞了。”
“您……”
“自然要四海为家了。”他说得很轻松。
“如果您愿意，可以来我的茶馆。”
“姑娘，您果真是一个善人！！！”
于是就有了现在。他十分热情，兼具十二分的乐观，以及十八分的单纯。那一路上他喋喋不休，和我讲他家里的事——原本做着小买卖，家中薄有资产，但因为战乱与家人失散了。“姑娘，如果我回去了，一定要分你一半财产答谢的！”他当时激动地说。他可能都忘了我们才认识一刻钟吧？不过话说回来，没有他的帮忙，我恐怕不会过得那么清闲。亦或是根本不会坚持下来？他平常也这么说话，把我当成他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但今天我觉得怪怪的。
“等等。”我打住了他的絮絮叨叨，埋头沉思。
“怎么了？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乱子？我就说不要出去，万一碰上点什么——不过您放心，我——”
“叫慕老板。”
“啊？”他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也是，那时他问我姓名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的木芙蓉随口答了一个“慕容”，然而他的一句“沐老板”着实让我不悦了好一阵，我到现在仍记得他的那一句“哎呀呀，天底下还有这个姓氏——您是西边来的吧？”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好听。”我朝他笑笑，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