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袁空青在木作司打好了招呼,黄舸这几日前去对接时都比较顺利,虽然阿伯们对她依然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不过对黄舸而言,这样已经很好了。她明白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链接,自然会带有感情地去维护更在意的一方,不能强求每个人都能客观地去评判事物。

    “那日可有被吓到?”梁生见她出神,突然问道。

    “还好。”

    黄舸虽嘴上这样说,但想到那日的场景依旧心有余悸,她摩挲着手里的笔杆:“梁生,听说你那日被困住了?”

    “是。”梁生无奈地笑了笑。

    那日杨朗将梁生带到了绣绮茶室,茶室坐落在木作司较偏的角落。当路越走越远时,梁生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可坐下后,杨朗确实拿出图纸与他认真讨论起陆亭构架的具体尺寸,并建议在某些地方进行调动。

    整个过程有模有样,让梁生认为大概是自己多想了。直到赵亭来找他时,才意识到杨朗就是在拖延时间。

    梁生得知外院发生了很大动静,匆匆赶了过去,一路上听闻人们议论当时掐架的言语和情形,他心中的悔意又更深了些。

    “阿舸,抱歉,那日我未及时赶到。”

    “没事。”

    “关于芥子剂这件事你不用介怀,其实我...”

    话还未说完,只见黄舸看着地面猛地坐直了身子,梁生随即也看了过去,地上倒映着窗外的树影,当流云飘过后,影子就消失了。

    “梁生,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些事,我们可以明天再讨论吗?”黄舸转头对他说道。

    “好。”

    黄舸匆匆忙忙往外跑去,梁生望着她背影消失后,眼神落在对方握过的笔杆上停留了许久。

    这几日,沧海去北峰寻白胡老者的踪迹,走来走去都未见到人影,也未在北峰看到什么居所。沧海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一些细节,于是今日又进山继续寻找线索。

    “哎,我看到你在这里瞎逛悠好几天了,找什么呢?”

    一位老者从树后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洗旧的麻衫,面部白须满腮,腰间背着一只竹篓。

    沧海瞳孔微沉,对着老者行了一礼。

    “哟,阁下看着有些面熟呀。”老者走近了两步对着沧海端详了起来。

    “前辈,我戴着面具。”

    老者笑笑,然后抬手指向沧海的双眼:“我是指这双眼睛很面熟。”

    沧海看着老者的模样与林轩形容的无异,便直接切入正题:“老先生,您是不是给过一位小姑娘一盆花?”

    老者转了转眼珠:“原来是来寻我的呀?”

    老者没有回答沧海的问题,他整理了一下篓里的草药,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沧海只好跟在他身后,与他一同走了许久。

    峰转处的前方眼看是悬崖,但老者并没有停下脚步,走到底时,在靠山处竟有一个向下的窄坡。老者瞟了眼身后的人:“你应是走到这里就不走了,亏你还是园境的阁主,近看成岭侧成峰的道理到现在都不懂吗?”

    沧海颔首:“受教了。”

    两人下了窄坡,穿过两片竹林,又走了一刻钟,在树影身后,一间草堂被树篱围住。

    “今日走的是一条小路,其实从西峰有条宽敞的山路也可以到这,就是远了些。”老者指了指方向,然后带着沧海走进屋内去。

    草堂简陋方正,里面设几只矮几,一方案桌与一张竹榻。一件木胎海棠式穿珠梅花盆景放在桌案上,与草堂的朴素格格不入。

    老者拍了拍矮几上的灰,径直坐下,他抬头看见沧海盯着那方盆景,说道:“这是以前的两个学生送我的,但时间太久了,仿佛过了几辈子一样,我已经忘记他们叫什么了。”

    沧海环顾了一周,在另一只矮几上坐下:“您为何给她那盆花?”

    “因为此花与她有缘呐!”

    “有缘?”

    “哎,有些问题并不是你不说,她不说,就当作不存在。得像这种子冲破了土,才有机会开出花。”老者解释道。

    “您可知那是月荧花?”

    “月荧花?”老者皱起了眉,“我可没给过什么月荧花。”

    “可它夜晚发光,且有异香。”

    “传说月荧可蛊惑人心,那你们可有人被它蛊惑?”

    沧海听完一愣。

    老者捏了捏肩叹了口气,“你们山下人总是草木皆兵,谁说会发光的就只有月荧花呢?”

    沧海低头思索了会儿,然后站起对着老者一揖:“晚辈明白了,今日多有叨扰。”

    老者摆摆手:“无事,不过我有一事倒是好奇。”

    “但说无妨。”

    “倘若真的有月荧,你们会第一时间把它销毁吗?”

    沧海怔住。

    “阁主,你觉得是花会蛊惑人心,还是人心本就易被蛊惑?”

    自然是人心。

    沧海未说出心底的答案,只是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老者摇了摇头,小声感叹着:“哎,那双眼睛真熟悉,是不是我年纪大了,就是想不起来,不过感觉要比印象里的那双清澈许多。”

    黄舸在花木司的书录科未寻到想要的答案,便接着跑去园主阁的星拱楼。她终于在书楼最内侧的书架角落翻出了一本花木拾遗录。

    拾遗录里面记载:“莹心,绝种花木,因花蕊含磷,可在夜间发亮。其花香淡雅,含一丝清冽。”

    黄舸看到这,松了口气,她将古籍借出,返回花木司去寻叶如棠。

    叶如棠此时并不在司内,她正与其余两位司主在就云殿商议正事。黄舸只好再次折返园主阁,站在殿外等候着。

    沧海现下已从山下回来,他见黄舸坐在殿外的石阶上,问道:“你在这做甚?”

    黄舸起身把古籍翻开后递上。

    “你是如何想到的?”沧海疑惑。

    “月荧是月朗之时才发光,那日一开始虽是晴夜,但我发现林轩时天上已经积满云。”黄舸回答。

    “跟我进来吧。”

    沧海将黄舸带进殿内,里面坐着三位司主和沈文元,他将古籍递了过去:“黄舸找到的。”

    沈文元翻阅了一番,顺着传给了三位司主。

    “山上的那位老者我也找到了,花是他给的,花不是月荧,他本人也没有什么问题。”沧海说。

    叶如棠看完古籍庆幸道:“现下证据确凿,还好没有销毁,不然岂不是可惜。”

    “城里查得怎样了?”沧海继续问。

    “源头是一位阿伯酒后在山里看见过花心发光的植物,但大晚上没敢多看就回城了。”沈文元说。

    “他看见的地方确实有吗?”沧海继续问道。

    沈文元摇摇头:“我亲自去看了,并没有瞧见类似的花。不过,周围的地面上有动物的足迹,不排除被踩踏或撷取了。”

    陈广白摸了摸下巴:“目前看来应是误会一场,但日后我们还是谨慎些为妙。”

    “嗯。”袁空青附和着,然后赞许地看向黄舸:“月荧花你都敢查?”

    黄舸茫然地看着他:“为何不敢?”

    “你阿爷没提醒过你吗?万一此事是人为,你岂不是自己送上门来?”袁空青说道。

    黄舸这才感觉后背一麻:“袁司主,你莫吓我,我没考虑那么多。”

    袁空青无奈地笑道:“须弥山很大,园境只是其中一隅,虽至今未曾出过事,但你做事前还是多加思虑周全。”

    黄舸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心想着大家就是因为思虑过多,才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

    “莹心有三个花期,在下一个花期时,花木司把它拿出来统一公示,以免人心惶惶。”沧海对叶如棠说道,然后看向黄舸:“而你在此之前,不准说出去。”

    “林轩也不能知道吗?”

    “此事虽非她错,但隐瞒不报,也应该让她长点记性。”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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