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聊得渐入佳境没完没了,一会儿聊从前一会儿又聊以后,此刻突然停止意犹未尽,于是两人就很有默契的在高桥上站定,继续着原本的话题。江面上黑黢黢的,但很多船只停留其上,灯火照亮了船只周围的一片水域。有人在船上刷牙,有人在船尾炒菜。江水往前流去的地方就是大海。

    冬末,虽然粼港号称四季如春,但夜里气温还是刺骨的凉。她们散步到了离奶茶铺很远的地方,徐丽娉不放心花姿一个人走夜路回家,让她和自己一起回枫月海湾住一晚。花姿拒绝了,毕竟已经搬离那边很久了,那间阁楼小屋,虽然在她离开之后依旧空着,但已经与她彻底没有关系了,她不该再像从前一样,把那里当做自己的专属地带,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花姿执意如此,徐丽娉也随她去了。期间,李晟给徐丽娉打来一个电话,说去了枫月海湾见她没在,听说她在花姿这儿,他提出要来接她。此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他能舍下自己的休息时间过来,或许足以证明徐丽娉在他心中还是留有一席之地的。徐丽娉点头答应了,挂完电话她面上的笑容将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花姿看在眼里,隐隐为她担心,但她甘之如饴,也只好微笑着鼓励她。

    枫月离奶茶小铺不远,最长的一段路就是这座高桥了。于是花姿把徐丽娉送到桥的东边,又等了几分钟,李晟便过来了。他最近大约真的有在为和徐丽娉一起生活的未来努力打拼,似乎挣了不少钱,买了一辆车,虽然只是一辆普通的车,但已是非常不错。徐丽娉说他整天忙得头脚倒悬,大抵是真的忙,单身汉的时候怎么糊弄都行,将来有了家庭,确实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无所事事,忙点也好,想到这里花姿心里面稍稍放松了些。

    徐丽娉坐上李晟的车,两人与她道别,嘱她早点回家,注意安全,然后离去。花姿拢着棉袄,打了个寒颤,注视了一会儿车子离开的尾灯,掉头回家。

    高桥很长,两边的路灯照得脚下的路灿烂明亮,一辆辆汽车从身边飞驰而过,行走其上,犹如行走在无人捧场的红毯。自己一个人回家,沉默着不说一句话,速度也比两个人悠悠达达地快上许多。

    接下来要搬去哪里呢?奶茶铺她要保留到最后一刻,但是以后的落脚之处,还是要早做打算,她还是喜欢宽敞明亮、能看得见大海的地方!

    花姿心底有一股哀伤,即便有这么多人支撑着她,还是无法抑制的感觉到孤独和失落。她要怎么办呢?宋钰的进攻已经好几轮了,她却节节失利,只在经理那边得到了一点东西,现在爆出来也只是舆论上给宋氏造成了一点影响,伤不到根基,说不准还要受到反噬。她的力对付起宋钰来,还是太弱了。明天还是该给郑天屹打个电话,问问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这家伙,只是嘴上说的好听,但其实什么底都不肯给她透。

    心情乱糟糟的,明明是生日,在这种情境之下,却过得一点都不欢喜。前年的今天,秦锝佑还在,她们拥抱在一起,肌肤相亲,可一转头,谁能想到仅仅两年之后,他就不在了。

    花姿兀自伤感着,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铃声是一首舒缓安静的大提琴曲,曲调中间或夹杂着柴火燃烧的哔啵声和冬夜风雪的呼啸声,安安定定的旋律却让花姿的心脏停跳了一啪。

    这段时间,花姿的信息被人暴露了出去,许多不怀好意的人打来电话骚扰,不胜其烦。本想换了号码,但想起从前她和秦锝佑就是因为换了号码的事情屡屡错过,所以就一直耽搁着。骚扰电话不断打进来,久而久之花姿听见电话声响起就心生烦躁。

    上一次南劲锋来电时,花姿正在鱼市上跟摊贩讨价还价,听见电话声响起,又以为是骚扰电话,心里厌烦影响了发挥,结果没谈到理想的价格。回家一看手机,才发现是南劲锋打过来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手机里面常用的联系人,算来算去就那么几个,单拎出来给每个人设定了独特的铃声,其余的通通拉黑。

    花姿一想起南劲锋,眼前就是漫天飞雪的大海、海边呼啸的寒风、旅馆里柴火燃烧的温暖。她因那部老电影去了北海道,在风雪中和南劲锋重逢,这段他不在粼港的日子里,每晚,她都听着老电影里的插曲入睡,睡梦中仿佛回到了那些个风雪之夜,他们陪在彼此的身边,很温暖,很安静。所以,她把这段插曲,设成了南劲锋的来电铃声,只要旋律一响,就知道是他。

    花姿呼吸滞了又滞,她想再多听听这首曲子,又迫不及待地想听见南劲锋的声音。她把手机拿出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闪烁不停,像她的心跳。

    “喂?”接起电话,花姿努力压着情绪。她撑着自己不让心态崩塌已经很久了,再撑一撑,就能骗过所有人了。

    “你在哪儿……里?不在……家吗?”电话那头南劲锋的声音断断续续、喘个不停,像是在奔跑。

    花姿呼吸再次一滞,心跳如雷,脚步不自觉停下,双腿发软:“你回来了吗?”

    “对……我回来了?我来找……你了,你在哪?”

    “我在奶茶铺附近的大桥东侧,往西走。”

    南劲锋停顿了一秒钟,说:“我就在桥……西边,你向我这边跑,只有十六分钟,快……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回应她的是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没做多想,花姿撒开腿就往桥的对岸跑,她信南劲锋的,一点都不犹疑。桥上风大,但只跑了一会儿花姿就浑身发热,小腿酸胀、麻木,呼吸急促滚烫,胸腔疼得快要裂开,眼角有泪水划过,但此刻花姿脑袋空空,什么也不想,只知道不停地跑,因为她知道南劲锋就在西岸等她。

    从未觉得这座桥这么长过,不知道经过多少盏路灯,多少根吊桥线,后来回想起这一晚来,只记得南劲锋的身影突然从已经模糊的视线里出现,开始是小小的,渐渐的他们越离越近,他也在向自己跑过来……

    看清了……南劲锋手里提着一盒蛋糕。距离大约只有一百来米的时候,南劲锋忽然停下来,把蛋糕放在地上,单膝跪在那里,动作混乱地拆着蛋糕盒、插蜡烛,风太大了,怎么点都点不燃。

    一下子,她忽然明白了,南劲锋说的是什么来不及,马上就要十二点了,过了那个时间,便不是她的生日了。花姿最后加速冲了过去,她跌倒在蛋糕前,又马不停蹄的直起身来,用宽敞的外套兜住风,让南劲锋顺利点燃蜡烛。

    南劲锋捧着蛋糕,用喘着粗气的声音唱生日歌,又滑稽又好笑,花姿默契地双手合十,闭着眼许了愿望,睁开眼吹灭了蜡烛。时间刚好过十二点,万幸,赶上了。

    完成了这个潦草的生日仪式,花姿和南劲锋双双瘫倒在地上,两人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像两个傻子。笑着滚着,两人不知不觉躺在了一起,路灯下两个人对视着,眼神中有说不尽的情感。

    “累不累呀……南劲锋?”花姿大着舌头问,用外套一角伸过去,去擦他一脑门的汗水。

    “赶上了,身体累,赶不上,心累。我宁愿身体累……”

    “刚回来吗?”

    “嗯……一个小时前……刚下飞机,生日蛋糕是……让助理订的。”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傅晶告诉我的。”

    花姿躺在地上,望着天空:“谢谢!谢谢你,谢谢你们!”

    两人平静了一会儿,跑岔了的气终于匀了回来。南劲锋偏过头对花姿说:“我知道傅晶和伯母她们已经给你过过生日了,但是我希望这么特别的日子,你的身边也能有我在。我这么重要的朋友,可不能不占一席之地。我拉你起来,吃一点蛋糕。”

    花姿和南劲锋盘腿对坐在地上,蛋糕放在二人中间,就过生日而言,这场景略显寒酸,但即便这样,他们也尽可能的创造出仪式感。南劲锋为花姿切一块蛋糕,虽然他说只是仓促之下助理随意准备的,但只吃一口,花姿就知道这蛋糕价格不会便宜,制作和裱花很费心思。

    两人靠在大桥的护栏上,甜蜜味道仿佛给这氛围也添了一抹流云般的色彩。花姿问:“你刚是不是找了我很久?我跟丽娉姐出来散步,看见家里没人,你是不是很急?”

    “嗯。早点的飞机票卖完了,只能乘最近的一班回来,就这样飞机还晚点。回来就担心时间不够,紧赶慢赶跑过来,结果你竟然不在。不过幸好,最后还是赶上了。”

    花姿眼睛穿过车流,没有焦点,但是笑容一直挂在脸上,连吃蛋糕蠕动的嘴角都是上扬的。“你这样跑回来,会不会耽误正事呀?”

    “那边的事已经完了,原本按计划,这周就是要回来的,不过粼港突然发生点意外情况,出发的时间提前了几天而已,不耽误事。”

    花姿含着餐叉,嘴里含糊地问:“那就是……不走了?”

    南劲锋听见了,他看着花姿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嗯,不走了。”

    花姿被他盯得面上一红,又埋头去吃蛋糕。“那挺好。”

    跑完一身汗,风一吹,南劲锋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他顺势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粼港比美国暖和,但是别说,风一吹还是有点冷的。”

    “嗯……要不你加件衣服?看你脑袋上的汗都没干,这种时候最容易感冒,不能大意。”

    “没带衣服呢。刚才过去找你,顺手就把行李箱落在你家门口了。”

    “要不……你先跟我回去吧,外面风太大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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