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连续请了几次的倪安终于匆匆忙忙地来了,他怕李逾明误会,一进门就急切地解释:“这两天家里出了件大事,一直走不开,不是故意拖着不来。”

    赵雪青躺在床上睡觉,李逾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色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孙女前天走失了,你们正在到处寻找。”

    倪安见他没有多心,大松一口气,随后才意识到不对,警惕地问:“大人怎么知道?”

    李逾明没有回答,而是说:“我们昨天又买了一个丫头,倪大夫先喝口她的茶,我们再说其他。”

    说完,李逾明轻轻扣了一下手,房间门被打开,一个女孩子端着一个茶盘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看到倪安,眼睛圆睁,无助又期待地喊:“爷爷。”

    “把茶放下,出去。”李逾明厉声命令道。

    女孩颤颤巍巍的把茶放下,眼睛一直望着倪安。门外的李祥见她不动,进来拉人。

    “你先出去,爷爷想办法救你。”倪安安慰女孩。

    李祥带人出去,关上了门。

    他衣冠楚楚地坐着,云淡风轻地说着自己绑架的事,倪安气的胡子乱颤,说:“你们想干什么?这是绑架。”

    “想让你配合我们演一出戏。”李逾明说,“不管我夫人实际情况如何,你按照我的话去告诉你背后的大人物,你的孙女便可无恙。”

    “如果我不愿意呢?”倪安说,“我不知道你们在争斗什么,但我骗了他们,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

    “你一口咬定你的诊断没有错,这事你知我知,他们无从查证。”李逾明说,“不过这也是你的选择。虽不排除他们恼羞成怒杀人的可能,但我们的处境你知道,你觉得我们鱼死网破拉几个夏国人陪葬的后果严重,还是他们追究你医术不精处罚你后果更严重。”

    倪安犹豫一下,没有说话。

    “等我们走了,你也大可实话告诉他,是我们抓了你的孙女威胁你。”

    “外面那么多眼线,你们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把我孙女撸过来的?”倪安问。

    “我们重金采买丫头,开的价格够置办一座不错的宅子,自然有人络绎不绝地把人往外面这里送。”李逾明平静地叙述,“大家知道我们是大都人,一旦被我们看上,带出夏国就再也回不来,自然有女孩不愿意,哭哭啼啼,胡言乱语。但是谁在乎她们的哭喊呢,只要她们的父亲兄长拿了银子签了字据,人就是我们的了。”

    倪安懂了,他们先是悄悄抓了人,然后让一个男人以父亲的名义把她送进来,当众给了银子,女孩再说什么都没人信了,问:“只要我按你们的话说了,你们就能放了我孙女?”

    “当然。”李逾明承诺,“我们只想悄无声息的走掉,不想事情闹大。”

    *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那一夜,大雪纷飞,客栈突然半夜有人来敲门,说他们是赶路的南下的商队,因为大雪误了行程,后半夜才到。一队人又冷又乏,急需热水和食物,客栈老板说房间不够,让他们去别的地方住宿,商队说太冷太累,马都冻僵了,没有力气再走,房间不够就几个人挤在一起凑活过一夜,第二天再说。老板有各种顾忌,思考了一下坚持让他们去其他客栈。

    商队的人无奈离开,但是老板刚躺下,又响起叩门声,那支商队又回来了,说镇上其他客栈都住满了,只有这里还有两间房,愿意加钱,老板若还是不愿意,就是存心想让他们冻死……

    老板被架上去,几经拉扯,最后乏了,答应他们住一晚。一行人进入客栈安顿,又叫店小二起来烧水,后半夜终于安歇了,客栈归于安静。

    谁知,没睡下不久,二楼又吵嚷起来,老板疲惫地披衣服出门,询问又出什么事了?店小二正在跑腿,停下来答:“楼上那位又高烧了,让人去请大夫,又叫我们起来煎药。”

    客栈老板不耐烦地皱眉:“他们不是买了几个丫头吗?怎么又使唤起你们来?”

    “丫头也是人,十几天没日没夜的折腾,累倒了好几个,现在就一个还能起来,忙不过来叫我帮帮忙。”

    掌柜看他这殷勤的态度,知道他收了不少钱,冷哼说:“你们倒是折腾不倒,晚上不睡觉,明天还能干活吗?”

    “可以的。”小二有些心虚地保证。

    掌柜见不关他事,不想再管,转身回去睡觉,余光看到楼梯口一个黑色的身影盯着走廊尽头的那间房。边走边晦气地想,这一次不求能赚钱,只求不把命搭上。灯光晦暗,埋头走路,不想撞到前面的人,抬头是一个相貌端正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面色陌生,愣神一会才想到是商队的人。

    “老板,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那人一口娴熟的夏国话,问道。

    “不要问了,赶紧回去睡觉,明天离开。”掌柜不想多生事端。

    中年男子极会察言观色,见他讳莫如深,解释说:“吵得睡不着,所以出来看一看。”

    此时那间房门突然开了,李逾明走出来,声音中带着焦急和愤怒,喊道:“阿祥,阿祥,大夫怎么还没来?”

    没有人应他。

    李祥不见身影,李逾明往一楼走去。

    掌柜拉住男子站在一旁避让。

    李祥在一楼大堂,见李逾明下来,说:“王爷,已经让人去请了,外面大雪,路不好走,可能慢一些,我再叫人去催一下。”

    李逾明急不可耐,说:“你自己去,其他人我不放心。”

    李祥答:“好。”

    李逾明惦记屋里的人,吩咐完了又快步上楼。

    在他们刚来客栈时,掌柜见这种场景,会和当事人一起紧张,整夜不睡,吩咐人熬药,但二十来天折腾下来,他早已厌烦,内心毫无波澜,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那男人第一次见,在楼道的阴影里看热闹。李逾明匆匆忙忙,不小心碰到了掌柜,掌柜差点倒了,他却身形稳当地上楼去了。

    掌柜也不理会,回房间睡觉去了。

    黑暗中,李逾明和宋畅交换了位置,背对着楼梯口各自房间去了。

    *

    倪安看完病离开客栈时,照例被人叫过去,他熟稔地跟过去,按被要求的话语汇报说:“又是高烧,和前几次一样的症状。现在天气冷了,这一次更严重。”

    赛维达忧心忡忡,问:“她的外伤好了吗?”

    “外伤好的差不多了。”

    赛维达拿出一锭银子,说:“倪大夫辛苦了,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倪案不推辞,接过,说:“应该的。”

    *

    天刚蒙蒙亮,商队就起来了,不断地进进出出在镇上补充物资,吵着要小二快点做早饭,他们吃了好出发。

    掌柜又被吵醒,心情烦躁地出来,看到昨天那个男人正在检查马车,不高兴地说:“为何这么着急?不多休整休整。”

    宋畅答:“要在天黑前赶到下个城镇,雪路难行,早点出发为好。”

    掌柜想到他们昨夜应该没怎么睡,说:“钱是赚不完的,何必这么辛苦,多休整一日也损失不了什么。”

    宋畅说:“我们这种到他国做生意的,是一日不敢耽搁的,能快就快,指不定那天打起仗来,就做不了了。”

    这句话说到掌柜心上,说:“那倒是。”

    “掌柜知道哪里有马掌钉卖?”宋畅问,“昨天有匹马的马掌钉脱落了。”

    掌柜指向街道,说:“出门左拐,走上五百米有一家专门卖马具的店,叫‘麻氏马具’。”

    “那家我刚刚去过,还没开门,有其他的吗?”

    “镇上就这一家。”掌柜说,“你大力拍门,他听到就开了。”

    宋畅点头道谢,说:“我再去一趟。”

    商队整理好,扬鞭出发,客栈安静下来,掌柜看到暗处的人舒了一口气。掌柜吃过早饭,哈欠连连,大雪过后的清晨,镇上走动的人极少,没有生意,于是打算回去再睡一会,瞥见昨夜煎药的小二站着打瞌睡,厉声讽刺说:“你不去帮人煎药,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小二迷迷糊糊的说:“早上的药已经送进去了,中午的药缺了一味,他们丫头刚刚出去抓了。”

    掌柜冷哼一声,说:“看好店,再让我看到你打瞌睡,这个月的工钱就不要拿了。”

    小儿忙点点头。

    二楼那间屋子的人想必昨晚累极了,早上里面的男人到厨房一趟,吩咐人送药进去,再无动静,整个上午房门紧闭。

    中午按吩咐送进去饭食和汤药。

    发现事情不对的不是客栈里的暗哨,而是听他汇报的赛维达。

    暗哨说,中午厨房准备了百合莲子羊肉汤和小米粥,病人吃了一半。

    “粥喝了一半?”赛维达问。

    “都吃了一半,粥和羊肉。”赛维达觉得不对劲,在赵雪青六岁时,他就发现她不爱吃羊肉,胃口不好或是生病时尤其不爱吃。但也没什么奇怪,或许是李逾明吃的。

    “百合她吃完了吗?”

    “百合莲子没有吃,原样都端出来了。”

    他每日都问这些,暗哨已学会观察这些细节。

    赛维达心道不好,拔腿往客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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