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高贺听说李逾明在凤凰城外就安顿下来,以为是赵雪青病情加重,会很快死去,让赛维达稍作等待。等了几天,发现赵雪青一直吊着一口气,李逾明又有其他动作,于是下令赛维达以抢人的借口杀了李逾明。

    李逾明一行人前脚到芙蕖镇,赛维达后脚就到了。他自然想早点杀了李逾明,但又顾及赵雪青的身体,她病的重,如果这个节骨眼上杀了李逾明,她必也不能活。所以他想等赵雪青身子好一些,再动手,于是顶着不被高贺信任的风险和压力,硬是十几天没有动手。

    这次听了暗哨的汇报,他本能得觉得,他们已经跑了,于是立马往客栈去。

    李祥守在门口不让他进,赛维达不顾阻拦,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间里,床上一个女子面朝里躺着,身形和赵雪青很像。赛维达松了一口气,但环顾四周,没有李逾明的身影。他快步上前掀开被子,果然不是赵雪青,而是一个身形和她很像的陌生女子。

    赛维达怒不可遏,一把抓起丫头,大声问道:“他们去哪里了?”

    丫头瑟瑟发抖,说:“我不知道,他们只让我躺在这里。”

    “你什么时候躺在这里的?”

    “天刚亮的时候。”

    是早上送药的时间,也是商队离开的时候。他们跟商队一起走的。

    但商队无论是装车,还是出镇子都在他们的监视下,没有一个多余的人上上车。

    “把客栈围了,都国的人全部抓起来。”赛维达下令,“然后派人去追那支商队。”

    客栈被里里外外搜查了几遍,确认他们已不再客栈。赛维达没有审问李逾明留下来的人,他们是他的心腹,短时间问不出来什么。思索了一会,赛维达决定骑马去追商队。

    *

    赵雪青早上趁暗哨盯着商队的时机,扮成丫头,把脸包的严严实实出门抓药。李逾明则是昨夜就已潜入宋畅房间,易容成他的样子,早上一早出门买马掌钉离开客栈,然后没有买到往回走。客栈外的暗哨见他回了客栈,便不再跟随,这时真的宋畅又到大堂问掌柜马掌钉的事,客栈的暗哨以为他已返回。李逾明藏在客栈外,等商队离开,他换上本地人的衣服,佝偻着背,挑着一担货物往镇外走。

    药铺里,一个身形和赵雪青相似的女子也进来抓药,抓完药就往客栈走。赵雪青则耽误了一会,以药铺太热为借口,脱了外衣,放在包袱里,然后拿了药,也往镇外去。

    两人都是当地人的样子,捂得严严实实,一前一后,分开走。不久赛维达的马从俩人身边先后经过,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等他走远,到了镇子外,赵雪青立住,李逾明飞快上前,忙上前扶她往目的地去。赵雪青注意道他紧紧抓住她的手,他是紧张的。

    中午,上午一直阴沉的天空放晴,太阳挂在天空,路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和在行人的反复踩踏下,变得泥泞不堪,留不下任何可供追寻的踪迹。

    镇子外小树林隐蔽处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他们,车夫见有人来,轻轻吹了声口哨,提醒他们。

    俩人循声到车前,赵雪青觉得车夫有些眼熟,不可置信地问:“黎叔叔?”

    “是我,大小姐。”黎友进回答,“将军让我带大小姐和王爷回去。”

    黎友进是赵启言的部下,是土生土长的永宁人,精通夏国话和夏国的风俗人情。

    赵雪青很惊讶他们信息的畅通,问:“父亲知道我们今天出发吗?”

    黎友进摇摇头,说:“我是随王爷进入夏国的,这段时间一直在附件的城镇待命。这段时间和将军没有通过信件,将军应该不知王爷和小姐今天出发。”

    “先上车,有什么话路上再说。”李逾明提醒道。

    车上,有准备好的干粮、衣物和药材,足以三人在无任何补给的情况下生活十来天。李逾明查看了一遍物资,问黎友进:“路线图在哪里?”

    黎友进从怀里拿出路线图递给他。

    马车开动的那一刻,赵雪青才感到一股生的希望,这是这么久不曾有过的。清冽的阳光、光洁的树干、白雪覆盖的田野……这个本已与她告别的世界又回来了。

    她长久地望着外面,刀子般的冷风迎面刮来,很快,脸被吹得红彤彤。李逾明看完路线图,替她放下厚厚的挡风车帘,说:“小心伤风,你身体还没好全。”

    赵雪青没有反对。

    李逾明见她眼睛多了些神采,不似之前在客栈的心灰意冷,说:“只要出来,我们就成功了一半,天大地大,想找到我们没那么容易。”

    赵雪青沉默了一会问:“阿祥他们会怎样?”

    “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我是正经递了国书到的夏国,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夏帝不敢随便杀我的人。”李逾明沉默了一会,“不过要吃些苦头就是了。”

    *

    逃出来的前几天,赵雪青一直睡不好,不断在心里盘算赛维达第一日傍晚就能追到宋畅队伍,发现他们不在,必会重新寻找线索。用不了几天,就会追上来。

    李逾明笃定自己做的毫无破绽,赛维达短时间内追不到他们,一直宽慰她不要担心,但收效甚微,她还是时不时从噩梦中惊醒。

    为了隐去行踪,他们和车夫扮成父子三人,李逾明夏国话不好,装成结巴,很少开口。两位男子轮流赶马车,采取迂回的路线往北走。一方面为了照顾赵雪青大病初愈的身体,另一方面尽最大可能扰乱赛维达的追踪思路,他们不追求速度,不紧不慢地往北走,遇到客栈就住客栈,没有客栈就借宿村民家里,有一次甚至在一所废弃的寺庙里升起篝火住了一夜。

    那一夜无风无雨,异常平静,躺在地铺上,可以通过缺失的屋顶看到天上的星星。李逾明和黎友进在篝火旁商量接下来的路线和夏国朝廷现在的动向,他们估计赵雪青交代的名单已经通过他们的渠道传遍夏国朝堂。现在朝堂该是人心浮动,互相猜忌之时。等约定的时候一到,赵启言发动进攻,夏国就会疲于应对。

    她在他们的说话声中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比在客栈和村民家里睡的都要好。

    第二日他们到了一个无名小镇,住进一家小客栈,清早起来发现整个镇子白茫茫一片,挦绵扯絮般的大雪仍在飘扬。这是他们出来后第一次遇到大雪,客栈老板听说他们要出发,说:“路上的积雪半人高,这样的天气怎能上路,走不了两里路人和马都得冻僵。”

    李逾明于是决定在这里逗留一日。

    赵雪青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小时候,大雪天父亲不用出门,会一整天陪她在火炉边看书写字,她一直喜欢下雪,但这一次却心急如焚,希望大雪快点停。

    “我们走不了,他们也不好追。”李逾明安慰她。

    “他们骑马,轻装简行,下雪天也能走。”

    “刚刚客栈老板说的,马会冻僵,走不远的。”

    赵雪青没有说话。

    李逾明伸手端过她刚喝完的药碗,准备送回厨房。

    “我身体已经好了,以后不用熬药了。”

    他们伪装身份,改变装扮和口音,就是为了赛维达就算找到他们逗留的地方,也无从分辨哪一路人马是他们。但熬药是一个明显的特征,非常容易暴露身份。赛维达了解赵雪青的病,又出身医药世家,虽没有从事这一行,但从小耳濡目染,对药材有一定了解,只要看一看闻一闻药渣,他们所有伪装就不攻自破。

    李逾明知道她的担心,说:“没关系,药是我熬的,没让客栈的人经手,药渣带到半路掩埋,没有太多痕迹。”

    “那也很危险。他只要连续两天打听到投宿人煎药,就知道是我们。”

    “身体最重要,病了更耽误事。再说一路上吃过来,再多吃几天也无妨。”李逾明坚持。

    *

    一路走来,匆匆忙忙,从没有认真梳洗换衣,在路上不觉得,闲下来发现浑身不舒服,似乎长了虱子,不是这里痒就是那里痒。下午赵雪青叫客栈烧一锅热水,又把房间炉火烧旺,俩人里里外外盥洗了一番。

    洗完,赵雪青在火盆旁烤干头发,过了一会,李逾明洗完出来,在她身边坐下说:“雪青,借你的梳子用一下。”

    赵雪青把手里梳子递给他,却不经意瞥到他的鬓角,一下怔住了。

    “怎么了?头发没有洗干净吗?”李逾明不解地问。

    赵雪青摇摇头,指向他的鬓角,心酸地说:“你这里有白发。”

    李逾明也怔了一下,起身到后面镜子上照了一下,苦笑道:“还真是,我都没注意到。”

    事情太多,近一年他根本没有时间关注仪容,总是草草穿戴梳洗了事。他头发粗黑油亮,新冒出的白发在其间显得异常显眼,让整个人看起来苍老很多。

    他没有多在意,也不打算处理,照完镜子又坐回她身边。

    赵雪青觉得十分刺眼,忍不住说:“我帮你拔掉吧。”

    李逾明往她身边靠过去,说:“好。”

    赵雪青拔掉他鬓角的两根白发,又在头顶看到一根,接着是后脑勺的几根。

    李逾明接过她递过来泛着银光的白发,男人是不惧白发的,尤其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有几根白发反而更添威严。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是在意的,于是自嘲道:“时间不饶人,一转眼生出白发来了。”

    “是这一年多你太忙太操劳,累出来的。”赵雪青心疼的说。

    李逾明看出她眼里的心疼,抓住她的手说:“不打紧,等出了夏国,这件事就结束了。”

    赵雪青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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