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青迷迷糊糊半夜,丫头叫她起身时才忽地清醒过来,立马下意识去摸收在袖里的碎瓷片,还好这一夜她们没有动过她,瓷片还在袖里。

    她配合起身,却感全身酸软无力、头痛欲裂。丫头们见她如此虚弱,不敢用力拉她,小心翼翼给她套好衣服。侍卫又奉命来绑她,也不敢十分用力,只把她的双手并拢,虚虚地反绑在身后。

    丫头又把昨日准备的那件厚厚的披风拿出来,披在她的身上,系好带子,盖上了被绑住的手。

    赛维达匆匆没有吃饭,叫人准备好一切,把赵雪青带进马车,马车里由两个丫头陪着,启程出发。

    不知道是她太过虚弱,还是侍卫太过专业,明明只是手腕被反绑,赵雪青却难以动弹,双手无法发力,抽不出衣袖里的碎瓷片。好在外面的披风挡住了她的手,她动作又小,旁边的丫头看不见她的动作,只以为她的手被绑的不舒服,在活动挣扎。

    她们没有理她。

    马车跑的飞快,几乎到了过半路程,赵雪青才把碎瓷片从袖口挪出来,然后慢慢用瓷片磨着绳子。她能感觉到手上的皮肤被不规则的瓷片割破了,一手湿腻。

    半路,赛维达突然让马车停下,他推开车门,对丫头说:“你们出去。”

    丫头们依言出去,赛维达自己上了马车,又让马车夫继续赶路。

    赛维达在赵雪青身边坐下,问她: “小青儿,你说李逾明有没有说服胡国退出集营城?”

    赵雪青不答。

    马车继续前进,她虚弱地靠在车壁上。手上慢慢用力,割着绳子。

    “我知道他们即便答应放弃,也只是佯装而已。”赛维达自言自语,“把你换到手后,又会重新反攻。”

    “那你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赵雪青有气无力地问。

    “因为我也不会兑现承诺。”赛维达兀自强笑着说,“我不会把你还给他,你始终是我手上的把柄,他们哪怕退出,我也不会把你交出去,这样我就才能一直要挟下去,不怕他反攻。”

    赵雪青艰难地扯出一个苦笑,没有吱声。

    “还有一种情况我也考虑到了,那就是李逾明对你没有感情,他答应换人不过是虚晃一枪,引我出来好绞杀我而已。”

    赵雪青知道李逾明是真心想换人的,就看胡国的态度了。但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死局,无论如何,赛维达不打算放她活命。

    “不过也没关系,我若败了,至少还有你陪我一起,是不是?”赛维达盯着她问到。

    赵雪青还是不说话,闭眼靠在车壁上,面色已由之前发烧的绯红转为如雪一般苍白。

    “你说呀,小青儿。这样是不是也挺好,我们一起死,活着的时候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到下面只有你和我,你无法选择别人,也没人和我抢了。”赛维达锲而不舍地问她。

    “两国交战,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没必要以命相搏。”赵雪青终于开口,“达哥哥,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依然想告诉你,我到夏国来杀高擎,完全是自作主张,父亲和他都不知道,也从未想过要连累你。但事情的发展仿佛有自己的轨道一般,总是不受控制。就像几年前,我一心想嫁给一个普通人,相夫教子,作画写字,平平常常度过一生。但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我拉进这些事情里来,推着我走下去,再也脱身不了,到现在这步田地。”

    赛维达也有这种深深的宿命感,他努力向着目标迈进,以为就要达成心愿的时候,命运总是给他重重一击。

    但现在赵雪青身上这种平静感更让他感到害怕,她已没了昨日的不安和恐惧,话语娓娓道来,语气淡然,毫无波澜,平静非常。

    赛维达想问问她是不是特别不舒服,张张嘴又忍住了,没有开口,只沉默地和她坐着。

    又走了一会,马车突然慢下来,赛维达推门,开口问:“怎么了?”

    “快到集营城下了,前面有好多人拦着,无法前进了。”马车夫说。

    *

    是李逾明知道他们今天要来,早早出城候着了,他站在队伍最前面,骑一匹高大骏马,拿着宝剑,等候多时。

    赛维达出马车,也走出队伍,迅速扫视一眼四周。城外有胡军大概五六百人。城墙上,有大量弓箭手站立,准备若是事情有变,随时接应。

    “雪青在哪?”见他出来,李逾明迫不及待地问。

    “她在马车里。”赛维达答。

    “把她带出来。”李逾明说,“我要看到她。”

    赛维达示意手下带赵雪青下马车。

    侍卫领命上车,说:“得罪了。”说着,拉着她下车。

    赵雪青手臂被他一拉,最后一缕绳子应声而断,紧绕的绳子散开,她连忙把绳子抓在手上,不让它掉落,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

    李逾明有一个月多没见过她。此时她如风中弱柳,脚步虚浮,东倒西歪,一看就是在强打精神,无奈太过虚弱,整个人绵软无力,只能靠侍卫半扶着下车。

    赛维达走过去,接管过来,拥着她走到最前面。

    “赛维达,你还是人吗?”李逾明怒不可遏,“她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把她绑过来。”

    “你也看到她的情况了。”赛维达面无表情地说,“让胡国人马即刻退出集营城,不要和我谈条件,拖下去我有时间,她可没时间了。”

    “退了他也不会放了我。”赵雪青用尽全身力气喊道,“逾明,不要上当。”

    她声音弱小,李逾明只看到她嘴巴在动,没有听清话语,大声问:“你说什么?雪青。”

    “她说让你快去做,她坚持不住了。”赛维达替她回答。

    李逾明知道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也不理论,交涉问:“我们退出,你什么时候把她交到我手里?”

    “你们退出集营城五十里地,我的人接管集营城之后,我就把她给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李逾明反问,“我要你手下谢远山为质。”

    “他现在不在这里。”

    “我知道,他在你身后十来里的距离带着大军。”李逾明早几天就让人盯着仓城,他们一出城他就得到了情报,“你派人叫他过来,我们立马退出集营城。”

    一招釜底抽薪,李逾明把问题又抛给了赛维达。

    赛维达自己在前方谈判,身后大军没有了谢远山这名主将,到时候胡军毁约,控制了他和谢远山,夏军全龙无首,将被彻底摧毁。

    赛维达自然不答应,一把提起赵雪青的衣服,威胁说:“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你要不愿意,我现在就带她回去。”

    赵雪青情况紧急,李逾明有些犹豫,转身和胡国将领耳语,商量着什么。

    赵雪青在车上说话时,早已观察到赛维达的佩剑位置,现趁他注意力全在和李逾明谈判,丢下抓着的绳子,铆足力气,一把拔出他的佩剑,横在自己脖子上,干脆利落就要剌下去,彻底结束这场无解的闹剧。

    赛维达反应过来,却阻挡不急,吓到魂飞魄散,急忙说:“我放你走,不要,小青儿。”

    李逾明和胡国将领讨论策略,听赛维达的声音回头才看到赵雪青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心提到嗓子眼上,大喊:“雪青,不要。我们立马退出去,现在就退。”

    赵雪青见他被逼到真的只有弃城,更是不愿,再说她也不信他赛维达的话,手上还要继续使劲。

    “真的。”赛维达后退一步,双手举起来,急忙说,“我真的放你走,没有其他条件,不要伤害自己。”

    赵雪青将信将疑。

    赛维达闭眼,深呼吸一下,再睁眼,说:“你过去吧,去李逾明那边。”

    赵雪青没有动,站在原地看他。

    赛维达认命般地继续后退,说:“我认输了。我一直想要得到你,可是造化弄人,无论我怎么努力,一直无法让你留在我身边。但我也不想放手,甚至想过毁了你,哪怕连自己一起毁灭也再所不惜。可是昨夜到现在,看着你病倒,慢慢萎靡,一直没有痛快,只有痛苦。”

    赵雪青见他说的情真意切,尝试往李逾明方向走了一步。

    赛维达还是没有动作,说:“就像你在车上说的,可能我命该如此,我认命了。”

    李逾明听不清赛维达在说啥,见赵雪青依然把刀架在脖子上,急忙要奔过去,身后一位胡国军官上来阻止他,说:“旭王爷,不要过去,小心有诈。”

    李逾明一把推开阻拦的人,不管不顾向她飞快奔去。

    赵雪青继续往后推了几步,李逾明奔到她身边,一把搂住她。

    赵雪青无力,靠在他怀里。李逾明小心翼翼想要取下她脖子上的刀剑,她不愿意。他不敢用力,只得护着她快速退后。

    赛维达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们退到胡国士兵控制范围内。

    “雪青,已经远了,他做不了手脚了。”李逾明轻声说,再次尝试取下她手上的剑。

    赵雪青看着赛维达,他默默站着,紧盯着她,她极度虚弱,无力发声,只用口型说:“谢谢,达哥哥。”

    说着慢慢放松手里的剑,失去所有力气,倒在李逾明的怀里。

    李逾明扔掉她的剑,抱着她飞快进城去。

    赛维达看着集营城门打开,两人进城,身影消失,城门又重新闭上。

    “胡军守城主将在哪里?我们陛下派我来和谈。”赛维达喊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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