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如梭,转眼大年二十九。

    再过一日就是新的一年,许多人忌讳新年里看病,都想赶在过年前把病看好。

    是以患坊里的生意反而比往日更好了些。

    如今桂枝已经能独当一面,正经坐起大堂来,沈灼华就在楼上书阁里,想着年后该如何修缮雅间,桂枝若是有拿不定的病症就上来问她。

    “噔噔噔!蹬蹬蹬……”。

    沈灼华皱眉,这上楼的的声音似乎急促了些。

    “大娘子,遇到一个难症。”

    沈灼华从图纸里抬起头,蛾眉轻颦:“一个难症而已,犯得着这么火急火燎?”

    桂枝脸色苍白地急摇头,结结巴巴道:“不,不是,不是普通的难症,是,是,是天花。”

    沈灼华面色陡然一变。

    起身下楼,一面吩咐:“去拿手套和蒙面巾来,你也戴上,顺便让紫苏准备好苍术和艾草,准备熏房。”

    “啊……好痛啊……啊……我好难受,阿娘……”

    刚下楼,就听见内诊间里传来一阵阵惨叫。

    有个妇人的声音哭喊道:“儿啊,你忍忍,露大夫马上来了,她是神医,她一定能救你的,一定可以的。”

    沈灼华走进去,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戴头巾的大娘转身看见她,跪地就砰砰磕头:“露神医,求你救救我儿。”

    沈灼华手里带着师父特制的猪皮手套,转头冲桂枝递了个眼色,人径直走到榻边。

    桂枝忙将大娘搀扶起来:“大娘放心,只要我家大娘子愿意救,你儿子多半没事。”

    大娘连连点头。

    沈灼华仔细地看了一眼榻上的病患,年级约莫十一二岁,全身水肿,尤其肚子像是冲满了气,肿胀如球,脸色通红,袒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绿豆大小的浓疮。

    她用手背探了一下额头,烫手,看来还在高热中。

    搭指号脉,拧眉。

    片刻后,道:“不是天花。”

    她转身看向大娘:“此乃疠风之症。”

    大娘一听,跌坐在地上,无论是天花,还是疠风,都是要命的东西,她儿必死无疑也。

    沈灼华示意桂枝:“取银针。”

    桂枝连忙取来针,沈灼华掀开患者肚子上的衣裳,袒出肿胀腹部轻轻摁了摁。

    还好,是软的,微微吁了口气。

    大娘见状,颤巍巍地从地上起身:“露神医,我儿可还有救?”

    沈灼华头也不抬:“有救。”

    大娘听了,泪流满面,冲沈灼华双手合十地拜了又拜。

    沈灼华从针囊里取出几根锋利的大针,刺入患者腹部的几处浓疮里,拔针后用手摁压出毒气恶血,直到肿胀消失,又将四肢上的毒气恶血全部放出。

    放出毒血后,患者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似乎好受了不少,也不再痛苦地喊叫。

    大娘跑过去欣喜地摸了摸自己的儿子。

    “大娘,疠风是疫病,得此病者家属需得向官府上报。”沈灼华好心提醒。

    大娘脸色顿时煞白无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开始连连磕头道:“不能报,不能报,报了他们会把我儿子烧死的,求求神医,不要报上去……”

    沈灼华面露为难,疠风传染,如果长安城里有人得了疠风,定然不止一人。

    “你们家住何处?”

    “我们就住在城郊外的五里坡。”

    城郊地广人稀,或许还好。

    “你家附近是否还有其他人患有此病?”

    大娘顿了下,旋即飞快摇头,“没,没有,就我儿一人。”

    看来只是个例。

    “我不报官衙,但令郎回去后,切勿外出走动,大娘也要注意防护,莫要徒手接触毒疮,我会为令郎再开两幅方子,一副用来洗浴毒疮,大娘每日也可洗一洗用来防预,另外一副连续服用半月,待令郎彻底痊愈后方可外出行动。”

    沈灼华净完手后,写了方子递给紫苏,紫苏抓了药递给大娘。

    大娘领着她儿子向沈灼华深深鞠了一躬,径直走了。

    沈灼华看向紫苏:“怎么不收诊金?”

    紫苏愕然道:“大娘子以前就不收刘婶诊金的啊。”

    沈灼华眨了眨眼,实在记不起自己何时见过这个刘婶,看来是露凝霜以前救治过的病人。

    “开门迎客,虽说我们是在救死扶伤,但没有不收诊金的理,为何单单刘婶的不收?”

    “刘婶家境贫苦,丈夫欠下一屁股赌债,丢下妻儿老母一家子跑了,刘婶就靠着为人浆洗衣裳为生,穷的捉襟见肘,有回前来求医,刘婶实在拿不出钱来,大娘子就免了她的诊金,还说以后遇到穷苦至极者,可免诊金来着,大娘子忘了?”

    沈灼华皱眉,她很不同意露凝霜的做法,天下穷苦之人何其多,若都像她这般,还没等她把穷苦人救完,就先把自己给饿死了,此例绝不可再开。

    “以后这样的惯例都蠲了吧,武陵患坊不是善堂。”

    正说着,外面有人背着一个人急步走进来,操着一口岭南口音喊道:“大夫,我弟弟受伤了,麻烦大夫看看。”

    沈灼华原本准备上楼的,一听岭南口音,心头突突跳了下。

    桂枝在里间熏苍术艾叶,没听见外面动静。

    紫苏先迎了上去,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沈灼华站在原地怔了片刻,原来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不去想它就会消失。

    相反,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不仅不会消失,反而会深埋在心底里,一旦被诱及,便会如洪水般泛滥开,怎么都控制不住。

    沈灼华终还是忍不住转身走过去。

    患者无力地躺靠在椅背上,仰首朝天,额上青肿,昏迷不醒,右小腿扭曲地垂着。

    “郎君因何受伤?”

    哥哥焦急道:“我弟弟今早下楼时,一时不甚踩空,从楼梯间滚下去,伤了头和腿,一直昏迷未醒,他,他是不是要死了?”

    沈灼华弯腰,先掀开弟弟眼皮,见眼珠未散,又摸了一下腿骨,有裂口,骨折相,最后号脉。

    “你弟弟只是骨折了,并无性命之忧。”

    “那他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他伤到了脑袋,淤血堵塞神志,恐怕要昏迷个三五日后方醒。”

    哥哥松了一口气:“只要无性命之忧就好,我们兄弟俩好不容熬过寒窗苦读,一起来到长安赶考,若是弟弟因此丧了性命,我会愧疚一辈子。”

    原来是赴京赶考的举子兄弟。

    沈灼华吩咐紫苏准备续骨膏和夹板绷带,准备帮弟弟接骨。

    一面故作闲聊:“听口音郎君兄弟二人好像来自岭南?”

    哥哥一听,眸光大亮:“大夫怎知岭南口音,我们兄弟二人确实是岭南人。”

    眼睫低低垂下,敛去眸底幽暗的光,沈灼华道:“我有一故人去过岭南,在那边呆了许多年,会说些岭南话。”

    “那您的故人定非一般人。”

    “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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