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堡的排水系统设计极复杂,能看出当时的建造者投入了大量心血,毕竟对于一座几百年前的城堡来说,排水系统设计是否科学合理,将直接关系到整座城内生存起居——甚至城内人的生命安全。

    所幸这个排水口早已被废弃,白棘二人进入并不需要经过太肮脏的区域,只是虽说这个通道鲜为人知,但她们依然将警惕性提至最高。

    毕竟白棘只刚刚来到黑堡门口,就已经被盯上,再用其他任何方法深入进城里,难免不会正中对方的下怀,稍不小心,就很有可能成为那瓮中之鳖。

    废弃的排水系统内部极为安静,除了二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外,几乎听不到其他动静,他们提着脚步,朝着最初有光亮的深处前行。

    众所周知,关押重刑犯的监狱就在黑堡的边缘位置,白棘赌对方会以为她们此行必然是想要去营救被关押的尤伦——毕竟他的行刑日期就在三日后,而若是行刑时再要想办法施救,困难比起劫狱是只多不少。

    更何况这一次是公开处刑,对方特意开放了权限,所有人——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宦,甚至就连一无所有的流浪者,都可以前来参观。

    对方这么做意图很明显,他们要让整个南方都知道,叛国者是谁,他的背后又是谁,更重要的是,他们要让众人牢牢记住,叛国弑君者杀害了埃德里克大人这件事。

    所以,白棘一行人想要干扰行刑程序,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这意味着她们将要在公众面前,承认自己就是叛国者。

    也正因如此,至少在处刑之前的今明两天,对方都会刻意放松戒备,好让白棘等人以为自己能够成功营救近卫官。只要他们能够将白棘和她的人现场捉拿,他们就可以造出无数证据,直接证明白棘“武装劫狱弑君者“。

    这如意算盘听上去确实合理至极……但这一次,对方比起以前要聪明不止几倍,白棘猜想,对方背后那个机关算尽的“幕僚”,想的该不止这么浅。

    他们,还会有后手。

    思考间便来到了排水通道的入口处,白棘朝着尼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行事小心,然后一前一后配合着,自那逐渐变得狭窄的通道口进入一间空间局促的地下室。

    她只闪身一跃而起,便以极快的身形几步跃至地下室台阶处,在台阶的尽头是一扇铁门,门的上半部分被铁网罩起,而排水通道里那熹微的光线,便是自这扇铁门透进去。

    她猫腰拾级而上,匍匐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自铁网间隙处朝外面轻轻一瞟。

    眼前是一处石头砌成的走廊,每隔几米都有昏暗的地灯,灯光打在历经几百年被无数人摩挲走过的石头地面上,恍惚地泛着光,将整个走廊照射出并不太真切的昏暗光线。

    而这一整条走廊上,却罕见地空无一人,只走廊尽头远远地坐着两个巡逻的夜兵,如今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白棘的唇边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如此明显,生怕他们不放松警惕。

    到底要到哪个位置,对方才会投入埋伏的大量军力呢?她猜测最大的可能应该是监狱……但却不知,另一处地方,是否也被布上了同样的防范。

    很可惜,那两处,却都不是她第一时间要去的。

    她闪身站在楼梯里侧,让出一个人的位置,以方便尼缪设法将那铁门从内部打开。

    这地下室想必是关押什么人的区域,并没有朝内大开的门,但这对与尼缪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凭着一张卡片和一段铁丝,没费什么功夫,那铁门便无声无息被打开。

    借着通道里昏暗闪烁的灯光,白棘领头,二人紧紧贴着墙壁,朝某个方向移动着。

    塞巴斯蒂安家族留下的黑堡建造设计图纸虽距今已有几百年,但城堡的格局却并无太大变化,白棘在来之前便已经将整个城堡的所有细节牢牢记住,如今她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副立体的图纸,对照着现实的场景,她小心避开守夜人的视线,继续前进着。

    那个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只要……

    走在前面的白棘忽然停住脚步,手上轻轻做了个停止的姿势,抬起头脸朝向走廊深处的某处顶部,口中轻声吐出几个字:“从这里,爬进去。”

    走在后面的尼缪闻声抬头,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朝那个位置看去。

    那是……一处位于头顶的管道入口。

    “好。”那半人少年并未多说一个字,甚至从他的口中从未出现过疑惑的问句,他始终相信着白棘的一切判断,只轻微点头,便动身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通道并不算宽敞,两个成年人一前一后几乎是爬着前行,也只能勉强挪动身体,这一段路程时间用得比预计还要多,但漫长半小时的艰难攀爬后,穿过身下的通风网,尼缪看见了,正位于他们下面的目的地。

    这里,是财政官雅拉的办公套间。

    尼缪并没有想到,白棘能够通过那管道来到这里,也没有想到他们潜入城堡的第一个目的地,会是这里。

    白棘看着尼缪有些不解的眼神,只微微笑着,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

    尼缪未曾想到,同样,托蒙德的人,也未必能够想到。

    毕竟无论是监狱还是那另一处,都会有极大的概率被设下埋伏,她除非是疯了,否则为何非要硬闯,正中对方的下怀?

    她又不蠢。

    况且还有很多事她并不能确定,这些事关乎她未来的所有计划,必须要当面问清楚,她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行动。

    白棘轻手轻脚地将那通风管道覆盖着的铁网取下,朝着下面房间里坐在窗前陷入沉思的雅拉大人轻轻出声,一直等到对方对她有些贸然的出场方式不再戒备后,她才缓缓地,自那个被打开的通风管道一跃而下。

    谨慎起见,她并未第一时间发出任何声音,只用眼神示意办公室内的雅拉,确认门外是否有人把守。对方瞬间会意,虽脸上的表情依然保持着戒备,但沉思半晌后,还是将她和尼缪带到了办公室里间。

    这里平日作为财政官的临时居所,有简单的起居设施,而如今却连着整间办公室,成为了软禁雅拉大人的所在。

    白棘双眼不着痕迹地扫过这间不大的屋子,里面能够看出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痕迹。

    果然如此。

    如白棘所猜想,托蒙德忌惮财政官的影响力,又需要她不时在南方议会露面,所以暂时不敢将她轻易定罪,但雅拉是南方领主的心腹,托蒙德不得不加以提防,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软禁在黑堡内,以避免她离开监视范围,与白棘的人有所接触。

    如果当真是这样……白棘轻轻眯起双眼。

    看来这一次,是她赌对了。

    雅拉大人,一定知道关键的内幕。

    白棘耐心等待着,直到雅拉小心翼翼地将内间的房门仔细锁好,又确认过办公室外走廊上监视的人绝不会听到里间的谈话声,这才压低嗓音开口。

    “很抱歉如此冒昧的打扰……雅拉大人,但我们不得不如此,希望您能够理解。”

    财政官的脸上疑惑未消,白棘状似无意地轻轻扫过,见她的身体依然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心下了然,继续表明来意:“和您一样,我们,是站在埃德里克大人这一边,以前,现在,和未来。”

    财政官脸上戒备的表情稍稍消减,但仍是警惕着,问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你们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找我,是想要知道什么?”

    白棘却并未急着答话,只轻轻后退一步,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件东西,动作轻柔地稍稍上前,将物品递给面前的财政官。

    雅拉有些困惑地低头看向手中的物品,只一瞬间,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仿佛不敢相信这物品背后代表的意义,嘴唇变得煞白,锐利的眼神看向对面这个年轻的女子,像是为了确认般轻声说出一句话:“这是……首相大人的徽记。“

    白棘迎着财政官惊诧的眼神,只待她稍稍平静下来,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清晰吐出一句话:“很抱歉,我没能保证首相大人平安回来……奥古斯丁大人,已经战死。”

    这个消息白棘还没来得及带回南方,如今南方政权几近分崩离析,她有过猜测,作为南方领主昔日的心腹,财政官依然坚守至今,想必是在等待着首相大人归来后,军力能够得到整备。

    但……情况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还要糟糕。

    她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只近乎平静地继续说着。

    “首相大人……他曾将这徽记留给我,想来那时他已经预感到自己不能再回来,大人战死太过突然,我并未能有幸得到他的临终嘱托,亦不知这个徽记所代表的意义。但我想,若这件东西如此重要,那么将它交还给首相大人曾经的盟友,应该是首相大人所愿。“

    独立在内屋中央的财政官似是在竭力压制着情绪,白棘二人并未出生催促,沉默许久,她方才重新开口。

    “重要……是的,你猜的没错。“

    “这个徽记是首相大人贴身之物,若不是他亲手交予,外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到,也代表着……首相大人认为,你是我们的可信之人。”

    雅拉的声音中依然透着不易察觉地苦涩,但只一瞬间,她重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深褐色眼瞳的双眼直直看向白棘,语气里换上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既将此物送还给我,又甘冒风险深夜来到这里,想必是已猜出我未公开与托蒙德为敌的原因……如你们所见,我手中无军权,如今就连自由活动都不可能,托蒙德的人控制了整个议会,而埃德里克大人,危在旦夕。“

    白棘双眼熠熠,毫不畏惧地朝着财政官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出:“没关系,我来解决,告诉我,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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