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慕容桑在公司一帆风顺。

    在取得了这次“阶段性胜利”后,她难得忙里偷闲,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坐了坐。她不是起眼的人,坐在角落的位置,看几个下属进来,窃窃私语的样子像是在谈论慕容家的八卦。

    当然,也可能是她多疑。

    这会儿再复盘父亲和岑阿姨的事,她觉得她早该起疑的。

    单是岑阿姨的相貌、气质和品位,哪里像一位保姆?那不是慕容家熏陶了岑阿姨,是岑阿姨“与生俱来”的。说到品位,慕容桑想起一件事。

    她想起还在棒棒哒游乐园时,王大力“赔”过她一顶黑色的棒球帽。

    在她看来,没什么特别。

    只觉得好戴而已。物美价廉的话,八十块、五十块,甚至二三十块都有可能。

    但她回到家,岑阿姨看了那棒球帽,接过去,掸了掸,是当一件宝贝似的摆好。

    只能说,慕容家的“保姆”比她这个大小姐还要识货……

    一直以来,是她眼拙了。但人不都是这样吗?所谓事后诸葛,不都是知情前眼拙,知情后多疑吗?慕容桑一声叹息。

    当晚,岑阿姨住院,慕容通达和焦小倩大概都陪在医院,总之,没回家。

    家里只剩下姐妹二人。姐妹俩都爱吃辣,姐姐用火锅底料煮了一锅面,妹妹吃了三碗。

    谁也没提长辈们的事,但姐妹俩在寸土寸金的豪宅里,生生把这顿面吃出了相依为命的味道。

    “他配不上你。”慕容欢酒足饭饱,给姐姐来了这么一句。

    慕容桑那暴脾气,一下子太阳穴突突地。

    她忍住:“哪配不上了?”

    慕容欢大言不惭:“换作Simon要跟我谈恋爱,我才不鸟他。”

    她的言外之意是,爱豆是爱豆,追星归追星,和谈恋爱是两码事。她们是慕容家的千金小姐,大明星再大,也大不到和慕容家门当户对。对此,慕容桑感慨万千。妹妹从呱呱坠地便被父母赋予了“自由”,如今却心生这样因循守旧的条条框框。

    反观她,她着了王大力的道时,王大力甚至连大明星都还不是。

    不能说她们姐妹二人孰是孰非,只是这样的满拧,真事与愿违。

    此外,直到这一晚,慕容桑才从妹妹口中知道了王大力的“艺名”……对她而言,那个名字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

    慕容通达和焦小倩露面,是三天后了。

    据说,岑阿姨由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当然了,这普通病房也是中北医院最贵的病房。

    父母进家门时,是晚上九点,慕容桑和慕容欢在一边泡脚,一边打水仗,用……泡脚水。

    四个人你看我,我看她,她看他,场面一点点结冰。

    最后,是焦小倩先发话:“对嘛对嘛!小姐妹在一起偶尔就该闹一闹,在爸妈面前,你们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多年来,焦小倩都在扮演贤妻良母。

    但今天这戏,多多少少有些过。

    慕容桑和慕容欢十分钟前,刚找回了童趣,等于说刚逃避了现实,十分钟后焦小倩三言两语,又将现实摆在了她们眼前。现实就是……这个家一如既往。

    果不其然,接着,慕容通达又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搬家。

    他说这房子住了十几年,大家也都住腻了,换个更好的。

    焦小倩捧场,哇哦一声,又啪啪地带头鼓了掌。

    慕容桑和慕容欢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她们不怕这房子藏也藏不住了的丑事,不怕差点儿闹出人命,但有人怕。慕容通达和焦小倩怕。回来不过几分钟,焦小倩揉了三次鼻子,怕是还能闻到隐隐的血腥味。

    稍后,慕容通达将慕容桑叫进书房。

    他夸了她。

    他夸慕容桑那一步“险棋”走得好。如今,慕容家和利吉科技的合作被多少人看好,其中包括唐儒生。前两天,唐儒生致电他,盛赞慕容家真真正正地后继有人。

    最后,慕容通达说:“小盛和你也是旗鼓相当,唐董说他在澳洲屡屡建功。”

    慕容桑听懂了。

    所谓“险棋”,就是可一不可再,和唐儒生唱一次反调,可,毕竟唱都唱了,慕容家也险中求胜了,但一唱再唱,万万不可。所以,只要唐儒生还看好她和盛家晔,她和盛家晔就不仅仅是旗鼓相当,更是天作之合。

    “什么时候搬家?”慕容桑冷不丁换了个话题。

    慕容通达一愣:“下周。”

    他继续道:“你的新房间我会差人布置得一模一样。”

    “不用了,我搬出去住。”

    “桑桑?”

    慕容桑先下手为强:“难道我连这个‘自由’都没有?”

    打开书房门,慕容桑看慕容欢“屡教不改”地在偷听。妹妹搭上姐姐的肩膀,送姐姐回房间:“Good job!我开学就去住校,你搬出去住,我也好放心。”

    “什么时候轮到你放心我了?”

    “话说,你要搬去哪?”

    “还不知道。”

    “我警告你,不能未婚同居。”

    妹妹要不提,姐姐还真没往那方面想:“为什么?”

    “因为未婚同居是不对的。”

    “哪不对?”

    慕容欢词穷:“就……就顺序不对啊!”

    慕容桑失笑。看起来无法无天的妹妹,远比看起来要叫人省心得多。反倒是她这个姐姐,越活越铤而走险了。

    当晚,慕容桑致电王大力,问他富民小卖部的状况。

    王大力说老板再也找不到像他这么把顾客当上帝的伙计了,营业额像打滑梯。当即,慕容桑毛遂自荐:“我可以去试试看。”

    “你?”

    “上夜班。我可以像你一样,白天做本职工作,晚上上夜班。薪水多少无所谓,就包吃包……住。”

    王大力顿了顿:“慕容桑,我要先确认一件事。”

    “什么?”

    “你想和我住一起?”

    慕容桑在床上一个仰卧起坐:“才不是。”

    “那你想去富民小卖部,只是想……类似于体验生活?就像在鬼屋做真人NPC?”

    “对!就是这四个字,体验生活。”

    “那好,我帮你和老板打声招呼,面试都不用,你随时走马上任。”

    “那下周。不不,就明天好了。”

    王大力笑道:“这么迫不及待?”

    慕容桑倒在床上,憋着笑,两只脚朝天蹬了蹬:“我就是雷厉风行。”

    “对了,”王大力话锋一转,“你是不是还不知道……”

    “什么?”

    “我不在富民小卖部了。”

    “我知道,你这大半个月是空中飞人。”

    “我是说等我回到中北市,我也不在富民小卖部了。”

    慕容桑又一个仰卧起坐:“什么?之前你不是说,反正只是个落脚的地方,反正不常住……”

    “和那一片的老老小小太熟了,有不方便的地方。”

    “已经搬了?”

    王大力若无其事:“已经搬了。上周小曲回去帮我打理的。”

    慕容桑绝望地一歪,上半身和下半身呈九十度角。

    王大力继续道:“好在,我和你确认过了,你的目标是富民小卖部,是体验生活,不是我。”

    慕容桑欲哭无泪。

    她知道,她被王大力耍了。

    这家伙明明一眼就识破了她的“贼心”,还装模作样问她是不是体验生活。是她大意了,顺着他的话说了。这会儿骑虎难下,她也没脸出尔反尔,没脸说富民小卖部是因为有了你才蓬荜生辉,没有你,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去。

    挂断电话后,“万念俱灰”的慕容桑手机嗡嗡一震。

    收到一条微信。

    管它来自谁,管它是什么内容,她心说I don’t care。

    所以是良久,慕容桑才看到微信来自王大力,看到内容是一个位于中北市的地址,具体到门牌号。再没有其它只言片语。嘴角一点点勾起,她忍俊不禁。

    以她的“聪明才智”,不难猜到这是王大力的地址——新家的地址。

    桑:钥匙?

    大力:密码锁。

    桑:密码该不会是我生日吧?

    大力:……

    桑:……

    大力:你哪天过去?

    桑:周末吧。

    大力:周末之前,我让小曲改成你生日。

    慕容桑石化。她开个玩笑而已,却被他弄假成真。这……这搞得像是她强买强卖似的。说好的“聪明才智”,不过昙花一现。

    翌日。

    慕容桑接到盛家晔的电话。

    二人有好一段时间没联络了。

    盛家晔初抵澳洲时,还有联络慕容桑,慕容桑三次不理,五次不理,他也就作罢了。这次,慕容桑一次就理了。她知道,盛家晔势必也接到了唐儒生最新一轮的施压。

    那二人总得先通个气,探探对方的口风。

    盛家晔先下手为强:“我同意你的提议。”

    “我什么提议?”慕容桑不懂就问。

    盛家晔多一个字没有:“合作。”

    慕容桑懂了。

    那天在盛家晔的公寓,她的确有这么个提议——不谈感情,谈合作,也就是说谁也别碰谁。

    但今时不同往日。

    “你同意得太晚了。”慕容桑算是拒绝了。

    盛家晔似乎不意外:“有男朋友了?”

    慕容桑默认。

    “不是你那位大学同学吧?”

    “不是。”

    “我猜,根本没有所谓的大学同学。”

    慕容桑又一次默认。事到如今,她对盛家晔一来没什么好遮遮掩掩,二来多说无益,默认是一举两得。

    “我再猜猜看的话,他叫王念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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