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慕容桑接到王大力的电话。她以为他是来找她“浓情蜜意”的,万万没料到,他给她带来了家人和岑阿姨的消息。

    他说,岑阿姨被焦小倩所伤,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医院。

    慕容桑顾不上问王大力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相较于他的“百事通”,她首先要问她妈怎么会和家中一位勤勤恳恳做了十几年的保姆过不去?事已至此,她能回想起焦小倩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从早到晚在这个大房子里满场飞,却几乎不和岑阿姨讲话,连吩咐都少之又少……

    大概是因为时间久了,慕容桑习惯了,一直没觉得不妥。

    这会儿再想想,的确不寻常。

    而王大力没让慕容桑浪费太多脑细胞,直接给了她答案:“岑阿姨和你父亲的关系……”

    话说到这儿,足以。

    慕容桑早就知道父母的关系,往不好听说,是逢场作戏,哪怕往好听说,也是貌合神离。二十多年前,二人都是两家的“牺牲品”,为了所谓的大局而结合,当时,恋人以及对未来的追求、规划种种,他有,她也有,也都化为了乌有。

    但人总是要学着长大。

    慕容通达和焦小倩的其中一个“长大”,便是学会了保全。

    一来,慕容桑是姐姐。二来,妹妹慕容欢患有先天性食管畸形,出生时体重不足四斤,先后经历了三次手术。而那段时间,共患难使得慕容通达和焦小倩拥有了婚姻路上唯一一段心甘情愿的“同行”。

    就这样,他们选择了保全慕容欢。

    虽然妹妹的死里逃生,与慕容桑无关,但当时也不过三两岁的慕容桑就这样被父母规划了未来的路。

    父母二人都是自认为“通透”的人,什么名与利,都不如自由来得重要。责任这东西,不是两个女儿分,就能平分的。

    那只会让两个女儿都得不偿失。

    更何况,欢欢是捡回一条命的孩子……

    这些,慕容桑早在十年前就都知道了。后来,包括父母灌输给她的责任、奶奶的离世和她的性情大变,先算作后话。眼下王大力提出岑阿姨和她父亲的关系一言难尽,慕容桑呆若木鸡。

    她知道这些年,父母都有婚外情。

    俗称外面有人。

    可那得是“外面”不是吗?

    结果慕容通达将“真爱”养在了身边十几年?就在焦小倩眼皮底下?就在她和妹妹的眼皮底下?

    这太超过了。

    王大力暂时也只有有限的消息:“你母亲一直知道他们的关系,这么多年,也算是默许。这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欢欢呢?”这上升为慕容桑最关心的问题。

    这样的“畸形”不是一点点浮出水面,是哗地一下子揭开了面纱,她这个做姐姐的顶着老成、学霸和接班人的头衔,都措手不可,何况是温室里的妹妹。

    “也在医院。”王大力回答道。

    半小时后。

    慕容桑赶到中北医院,不等她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便见妹妹蹲在急救中心门口抽烟。

    这不是慕容桑第一次见妹妹抽烟,那熊孩子读初中的时候就把抽烟当耍帅,但这是第一次,姐姐看妹妹抽得像个“大人”。

    岑阿姨刚刚脱离了生命危险。

    慕容桑比妹妹矮一截,只有趁她蹲着的时候,才能摸摸她的头。慕容欢拨开姐姐的手,摁熄了烟,起身:“别把我当小孩儿。”

    “你都知道了?”

    “你指什么?”

    慕容桑没说话。妹妹的心平气和是她在途中没设想过的。她想过妹妹无助、惶然或暴跳如雷,想过要做妹妹的保护伞,结果?人家只是借吞云吐雾消消愁而已?这让她拿不准妹妹是不是仍被蒙在鼓里,知道,又知道多少?

    这时,慕容欢自问自答:“你指爸和岑阿姨的事?”

    慕容桑说了句废话:“你知道了。”

    “老天,你不会才知道吧?”慕容欢高八度。

    换言之,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以下真相,是慕容欢讲给姐姐的。

    在慕容通达和焦小倩的房间里,有一扇门,通往岑阿姨的房间。也不怪慕容桑不知道。十一岁前,她不懂事。十一岁后,她懂事了,但和父母之间的隔阂即便被冠以“爱”的名义,那也是不折不扣的隔阂,她再没进过父母的房间。

    不像慕容欢,表面上不受父母的“待见”,反倒没有了距离。

    她会闯进父母的房间,极尽恶作剧之能事。

    直到有一次,她发现衣橱的背板是一扇门,推开,便是保姆岑阿姨的房间。那一刻,她脑子里是才背下来的一个单词,iing(有趣的),直到她发现父亲的贴身衣物丢在岑阿姨的床上。

    这就是另一个单词了。

    怎么拼来着?对,disgusting(令人作呕的)。

    此后,慕容欢不止一次想和姐姐“分享”这个秘密,想有人同仇敌忾,可惜那时候,姐姐已经变了,已经推开她了。距离感让她一次次打了退堂鼓。久而久之,她觉得高深莫测的姐姐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秘密,只是……不当回事儿罢了。

    如果她小题大做,怕是姐姐会更瞧不上她吧?

    这一次,换慕容桑蹲在了急救中心的门口。

    她知道每一个家都有秘密,慕容家也不例外,或更甚,但衣橱背板的那一扇门,还是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尤其是这么多年,她不能同父母亲近,不敢和妹妹亲近,反倒最常和保姆岑阿姨真心换真心……

    不对,不能再叫她“保姆”了。

    十几年来,她貌似是这个家最稳固的一环,实则不然。

    实则她弹指间就能让这个家摇摇欲坠?

    慕容欢安慰不了自己,更安慰不了姐姐,只能说反话:“屁大点的事,你至于吗?”

    “你消化了多少年,才觉得是屁大点的事。”慕容桑没跟妹妹客气,“我这一猛子,像……像吃屎一样。”

    慕容欢哈哈大笑。

    谁不是呢?当年,她从岑阿姨的床上,用大拇指和食指拎起父亲的贴身衣物时,不也是像吃屎一样?

    姐妹二人就这样苦中作乐地你笑,我也笑,在急救中心这样生死一线间的地方,倒也不突兀。

    笑完了,慕容桑问妹妹昨晚发生了什么。

    慕容欢摇摇头,不知道来龙去脉,和王大力一样,也只知道和岑阿姨“和平共处”了这么多年的母亲,昨晚捅了岑阿姨六刀。父亲找了两拨的亲信,一边将岑阿姨送往了医院,一边把家里打扫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之后,带着母亲前往了医院,有条不紊。

    慕容欢是自己跑过来的。

    那个家,她是真待不下去……

    “为什么不联系我?”慕容桑问妹妹。

    慕容欢反问:“联系你有什么用?”

    在这方面,她们真是亲姐妹,都觉得对方是弱者,觉得天塌下来是自己顶着。

    后来,慕容桑连急救中心的门都没进。一来,她在王大力的指教下,好不容易谈妥了退而求其次的利吉科技,好不容易一个小时后就要和利吉科技签署合约,这是趁着唐儒生不备才有了进展。

    二来,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那三个“长辈”。

    慕容欢送姐姐上车:“你昨晚跑哪去了?”

    慕容桑也就两秒钟没说话,妹妹便又打退堂鼓:“爱说不说。”

    “见男朋友去了。”

    “见……见什么玩意儿?”

    “男朋友。”

    “姓盛的?他回来了?”

    之前,慕容桑请妹妹搜集盛家晔出轨的证据,慕容欢那叫一个尽职尽责,她一个学渣,愣是为此学会了做PPT。

    后来,慕容桑将“未婚夫”出轨的证据交给了父母。不出她所料,父亲痛心疾首,母亲潸然泪下,但最后,他们还是开解她忍一忍,请她再给盛家晔一次机会,甚至说感情这东西不如利益来得天长地久。

    当时,慕容桑寒心归寒心,但妹妹花里胡哨的PPT真的给了她慰藉。

    再后来,慕容桑骗妹妹说:“我还是舍不得他。”她不想让妹妹知道父母所谓的“通透”,更不想让妹妹同情她。当场,慕容欢连脏话都飙出来了:“慕容桑你TM是不是傻啊?”

    慕容桑只能说:“我还需要些时间。”

    她指的是总要让慕容家先从泥沼里往外爬一爬。

    但慕容欢以为姐姐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你需要的不是时间,是脑子!”

    话说回来。

    “不是他。”慕容桑上车,关车门,将车窗开了条一指宽的缝。

    慕容欢就扒着那条缝:“不是姓盛的?你变心了?不是,我不是说变心不对,是你也太快了吧?我就说吧,人不可貌相!你看你长得像个死心眼儿似的,可没少一鸣惊人。”

    “你都不问问是谁?”

    “问了我也不认识。”

    “你认识。”慕容桑随时发动车子,毕竟一沾王大力的事,她脸皮薄。

    “我认识?”慕容欢一沾除了学习之外的事,脑子嗖嗖转,“啊!是他。”

    她猜到了王大力。怪不得她P了几张王大力的丑照,姐姐就跟她脸红脖子粗,还说要绝交?她作为Simon的粉丝都没这么丧心病狂。

    冷不丁地,慕容桑换了个话题:“一鸟惊人。”

    “什么?”

    “不是一鸣惊人,是一鸟惊人。”

    下一秒,慕容桑发动了车子。

    “咳咳!”慕容欢吃了一嘴尾气:“你脸红什么啊?跑什么啊?我说什么了我?”

    然后,她自言自语:“一鸟惊人?所以我原来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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