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儿吗?”

    声音由远及近,接连不断的雨砸在伞面又快速滑落,说话声逐渐清晰。

    “应该是,杜园发来的地址应该没有问题。”宋朝阳一手撑伞,低头看手机上的距离确定位置。

    牧朗沉默着踩上面前的石阶,三人前后把伞收起。

    代嘉祈开门侧头。

    漆黑的门廊外大雨滂沱到都看不清周围,牧朗侧身右手握着手电筒,莹白的光束就直直打在她脚边。

    光圈和身后淡淡的红烛光晕把她笼罩。

    她就这样借着光束去看侧身站着的牧朗,脚下水渍不断累积,雨衣料子罩着他的身躯,胸口起伏着,额前的碎发也被雨水打湿。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目光却紧紧凝在她身上,于是看见了他眼中实实在在的庆幸。

    代嘉祈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唇角轻轻动了动,在磅礴厚雨里举目无亲的无助才在此刻淹没,所有苍茫的后怕爬上她的脊梁。

    很难形容这是种什么感受,明明她也没和面前这个人在一起很久,但他一来就好像所有情绪都有了落脚点。

    厚重雨声和宋朝阳邹黎整理雨衣的声音混响,她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们来了啊,这么大的雨吓死我们了。”尹兰话腔要带上委屈,从身后走近代嘉祈身边。

    “哎呦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不是来了吗?”宋朝阳安慰,只是脸上的担忧没完全褪去笑得略显勉强。

    代嘉祈突然想起自己怀里的衣服,浮色因为雨水的浸润在她手臂留下一点蓝,她不自在地挪挪,有点担心牧朗看见。

    邹黎走到尹兰面前,想安慰她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动作,只好把给她们准备的伞具递到她手里,补一句没事了。

    代嘉祈接过刚想道谢。

    “为什么非要今天下山?”牧朗沉沉出声。

    邹黎站在原地回身,宋朝阳和尹兰也一时愣住看向他,而他只独独看向代嘉祈。

    下山没看天气也没提前报备的代嘉祈自知做的不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他,低头表情不自在地又挪了挪手臂上的衣服。

    水珠从衣角滴落晕开成蓝色的一小滩。

    他的视线慢慢从她臂弯在集市买的衣服上重新移到她脸上。

    “就算要划清关系用不着这么急吧,这里不是陆市,出事怎么办?你能不能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声音低沉字字诘问,饶是雨声中仍然不容忽视。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他以为代嘉祈要把衣服还给他。

    一瞬间代嘉祈就懂了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原来那天他一直在廊下。

    那天集市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原来一切都情有可原。

    只是他的话一如当初让她想起两人分手的场景。一时喉间的单音节发不出也咽不下。

    “牧哥,嘉祈姐是陪我下山的,我约的定制,老板说今天取货。”尹兰在僵持间出声。

    说完看向代嘉祈,又重新转过头说,“衣服,也是我想要一件这种款式所以嘉祈姐刚好穿上的。”

    雨慢慢没有刚才密了,却依旧下的重。

    代嘉祈仍是噤声。

    “在哪家店定制的?做这么快?”邹黎适时接话。

    “对啊,你俩下来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句,你又买什么好玩的了?”宋朝阳想拉回原来的氛围。

    “等回去你就知道了。”尹兰干巴巴笑回这句。

    “雨没刚才大了,我们趁现在走吧?”邹黎建议。

    人才转身看廊前雨幕。

    代嘉祈先一步进屋和阿婆告别,尹兰随后跟上,临别时说衣服会洗干净了再一起还回来,两人还会再来看望她。

    苗阿婆像没听见屋外的对话似的,慈爱地看着面前两个孩子,点点头说好。

    身后牧朗也走向屋内和阿婆打个照面,点头问好,算是见过。

    返程时车上没有一个人说话,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该意识到氛围的凝滞。

    代嘉祈上车之后就找了个袋子把已经湿了的衣服装起来,随后闭目养神,规避谈话。

    牧朗在副驾看车窗上水珠汇聚又落下,时间临近十二点,无边的夜幕笼罩着,隐隐通过折射看见后座的代嘉祈侧身闭目,他把视线收回。

    开始后悔根据过往经验做出的判断,把话说得太重。

    他俩还在一起时,以往每一次她做了什么亏心事都会不打自招般把注意力挪到特定事物上,很难不让人多想。

    思绪不由自主回想起两人分手的场景。

    友人一连几个电话轰过来时他在看一本好不容易淘来的书,里面形形色色的药草图和功效铺满书页。

    他向来好作息,入夜的活动鲜少加入,朋友也都明白他是个什么习性,一般不会什么场子都邀他。

    接连不断地敲电话是头一次。

    电话接完他就直奔目的地,路上想了无数她心情不好的原因,先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店内电音震耳欲聋,越往里走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儿,甜的烈的烟酒味儿就越掺杂浓郁。

    看着友人的消息提示代嘉祈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于是找到面前的包厢,透过门前的玻璃隔板刚好可以见到面前摆着数排酒水的岳宛白和身旁坐着的代嘉祈。

    周围一圈人笑闹游戏不断,稍微有几个眼熟脸,但又猜不出是谁的局。有输掉的人被不断起哄,无可奈何推倒整排豪饮,旁边的人欢呼鼓掌。

    而她们两人却像有一片自己的小空间,周身萦绕愁绪,格格不入偏又在整个场子正中央,代嘉祈长卷发散乱,从从肩头划过,微低着头眉头紧锁,好看的眸子里全是愁殇。

    牧朗卸口气抬手刚放到门把手上,身后有人突然把抬手搭在他肩上。

    傅铭则。

    他爸手下最得意的学生。

    牧朗家原本世代学医,父亲是市里有名的肿瘤科医师,母亲在医科大学任教。但他并没有走上这条道路,家人虽然尊重他的决定,但牧朗始终心存芥蒂。

    父亲一身的能耐和牧朗能够交流的部分很少,所以好不容易来的学生就在家里提起次数多了起来,加上傅铭则又是一个勤学好问懂得钻研不怕吃苦的,牧舟衡就更心生欢喜,逢年过节时常叫到家里吃饭,对于专业知识更是倾囊相授知无不言。

    牧朗起初并不在意这位父亲的学生,只是日子久了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觉得父亲对傅铭则的期待更像是原本对自己的想法。

    “这么巧?”傅铭则把手收回,“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了,牧朗你也在这?”

    随后透过玻璃隔板看到包厢中央的两人。

    是谁的局昭然若揭。

    “来找嘉祈吗?”视线收回笑着问这句。

    牧朗轻挑了下眉,“认识?”

    “嘉祈没跟你提起过我吗?”傅铭则却问这句,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自顾自答,“也对,毕竟我们分开那么久了。”

    “小时候就住的近,也算半个青梅竹马?”说完笑笑,又补充,“应该是初二那年吧,我家就搬离了那片区域,走的太匆忙也就没能好好告别,也是最近才联系上。”

    牧朗没接话,沉默得看向他,傅铭则则表现得更加坦然,一副随你打量的样子。

    能嗅到言语间不同寻常的味道。

    “不过你们在一起倒是挺让我惊讶的。”话题一转,见牧朗不说话他干脆继续说。

    “哦对了刚刚宛白聊起你,还说我俩挺像的,我和她还是第一次见面,以前师傅师母总说我们像我还不信,这次倒是真的意识到了。”眼神轻轻扫过他。

    是了,以往傅铭则虽然能觉察到牧朗的介意,但从来没有哪一次会正面回应,唯独这次。

    “你想说什么?”牧朗眼神很锐。

    外面音乐再嘈杂,频闪灯再不断换色,玻璃杯磕到桌上的声音再此起彼伏,也不敌两人之间滋滋燥起来的氛围。

    “你不好奇她什么反应吗?”傅铭则就站在他两身开外,气定神闲回这句。

    仿佛胜局已定。

    牧朗脸上仍旧看不出任何表情,两秒后径直转身,手重新抚上门把手。

    “哦对了,我明天就要和师傅去国外学习一段时间你知道吧?”故意拖长调子。

    “她今天应该不会跟你走。”傅铭则看他转身,站在原地补一句。

    扶手转动,牧朗推门而入。

    傅铭则在他身后慢两步跟上。

    还郁闷的代嘉祈靠在岳宛白肩头,往耳后捋完发丝,回绝身边邀请两人加入游戏的小姐妹,刚准备拿起面前一杯果酒,被头顶的熟悉声音惊到。

    “代嘉祈。”声音低沉不可忽视,脸色好看不到哪里。

    她手抖了一下酒水溢出洒到面前的纸牌上。

    周遭人看向她,而代嘉祈和岳宛白抬头看牧朗。

    岳宛白抬手抽纸,招呼大家继续,顺手把纸牌交由身边的小姐妹。大家看清了新来的人三三两两认出是代嘉祈的男朋友,也就回神。

    “你怎么来啦?”代嘉祈一时间有点不可置信,他身后傅铭则走近。

    “刚刚在门口刚好看到牧朗就邀请他进来了。”替他答。

    代嘉祈一脸惊讶,“你们认识啊?”

    岳宛白在旁边抽纸巾擦完撒出来的酒水,抬头看牧朗,“你来的正好,嘉祈她...”

    话没说完被代嘉祈强行用酒水置停。

    “唔。”橄榄果差点冲出酒杯,岳宛白及时接手。

    “你们要不坐坐?”看出牧朗脸色不对的代嘉祈有点虚地问。

    “不了,我看东西差不多了,先招呼一下大家。”傅铭则温柔答她。

    脸上笑意更显,代嘉祈看着一时有点不知所以。

    “哦,好,那你忙。”接。

    “出来一下,我们聊聊。”

    再越过嘈杂的声响,就看见脸色沉得能滴水的牧朗说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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