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嘉祈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了,侧首看他。

    牧朗收拾桌面的果皮,没因为代嘉祈较大的动作幅度看她。

    “啊?”问的人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牧朗没接话,震惊过后所有人继续工作,只有朱朱早就知道一样无惊无喜低着头。

    “那,牧哥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尹兰想问还会不会有小时候那样的情绪,但是转念一想是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话却已经问出口。

    隔两秒,他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

    “特别的感受谈不上,最开始会觉得松懈一点,自己不在父母身边时他们也能有个亲近点的人照料。”

    听完这里尹兰若有所思。

    “但是后面发现自己想的太好了。”

    “对于不信任的人陪在家人身边担忧只会只多不少。”

    直白地把不算好的关系点出来。虽然代嘉祈刚刚已经猜出那个人的身份,也知道牧朗和傅铭则的关系不算上好,但没想到会直接归类到不信任的人。

    “那倒也是。”宋朝阳应和,“还是自己人放心些。”

    话题就此揭过,牧朗却揭不过。

    自嘲地牵出一点弧度荡在唇畔,思绪被拉回那年隆冬。

    牧朗和牧舟衡的生日其实只差了两天,秋天牧朗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因为离陆市太远,这份喜悦也只能通过电话传递。

    父母那边同样为他高兴的语气让他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被好好托起了,那份觉得自己没能按照父母想法走下去的自我厌弃暂时搁浅在心底。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已经入了冬,他的成绩也越做越好,在这一行交了很多欣赏他的朋友,有了许多认可他的粉丝。

    一切都在向前发展,牧朗以为自己再也尝不到那种情绪的滋味。

    直到时间来到牧舟衡生日那天。

    暴雪降临,牧朗回陆市的高速路段被封,但是牧朗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和家人庆生。

    以往每年到这个时间,他们都会在一起过,常常是下了晚班的牧舟衡推门看见准备菜肴的母子二人,画面温馨。

    在和家人通完电话之后,偷偷买了去隔壁市的车票,绕远路回陆市。

    为此他婉拒了一众好友想要帮他庆祝生日的想法,说自己着急赶回去给家人一个惊喜,友人也只好作罢,刚好时间临近过年,而牧朗的工作性质又比较特殊,团队干脆让他线上办公,不用来回跑动折腾。

    连他生日当天都花费在路途上,只为了回到家时能够刚好赶上牧舟衡的生日。

    人到陆市的时候已经晚上7点,差点要拿不到自己订的蛋糕。

    到小区时夜色浓重,天空竟然又飘起小雪,路上没什么行人。

    新雪蓬松,已经有了一定的厚度,牧朗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踩在路面发出雪被压实的声响,心里是即将和家人相见的雀跃,步伐都忍不住加快。

    路灯下雪影纷纷,路面上的雪莹白,牧朗看着雪地里被新踩出来的脚印,明显是男士的,步幅却看着要比他爸的大出一些。

    没在意,迫不及踩上门前的小地毯上。

    身上的雪被牧朗拍落,落在地毯上没一会儿就消失,鞋边带起的新雪也被他抖落,手附上门把才听清屋里的对话声。

    “铭则来啦?怎么还带礼物?”牧舟衡用略带客气的语气从里屋传来。

    离门较近的这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在换鞋。

    “穿这个,专门给你留的。”他听见他妈接过礼品的声响。

    “还说今天只剩我们两个人孤零零的呢。”

    “怎么会,我不是过来了吗?”言语虽然还是带着客气,但在这样的场景下很快也会熟悉起来吧,牧朗这样想着。

    他应该就是他爸科室来的新人吧。

    牧朗站在门外沉默着听完这些。

    过了会儿,屋里不知道聊了些什么,牧舟衡爽朗的笑声穿透过来。

    心底那点情绪像是在瓶子里腌渍透了,开了点缝儿就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空气里满是蜇人的酸和涩。

    原来关系已经能好到在家里一起庆生了吗?

    路灯下风雪飞舞,有点越下越大的趋势,灯光照不到牧朗的肩身,残断的灰影印在紧闭的门上,风吹的他拎着蛋糕盒子的手生疼。

    心里不停打转,可已经隐隐约约有菜香飘出来。

    他却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虽然现在回忆起来会觉得那时的自己好笑,但是站在那个门前的牧朗是在认真做选择。

    年少的爱恨都浓烈,仿佛不用尽力气都是对感情的不尊重,要爱最喜欢的人,吵最凶猛的架,喝最烈的酒,忏最让人落泪的悔。

    亲情更是自然。

    什么都追求纯粹,可世间少有纯粹。

    所以那晚他随便去了一家酒店,一个人吃掉大半那份求了老板半天晚点关门才拿到手的蛋糕,剩下的一半喂了垃圾桶。

    现在回看或许是没了当年的心劲儿,太爱太恨太较真都很耗费力气,残余一点感觉钝刀子一般惦记着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

    只是不知道再回到那个雪夜他还会不会选择离开。

    午饭过后代嘉祈在门廊前看又下起来的雨,杜园张罗着说等雨彻底不下了,再等个几天让路面更干燥一点就可以下山了。

    一行人欢呼,这样的日子总算是到头了。

    牧朗远远从正厅往这边走,四下无人,擦身而过的瞬间,代嘉祈问出了在她心里盘旋了一整天的问题。

    “你自己的感受呢?”侧身看他背影。

    "什么?"牧朗有点没反应过来代嘉祈问这话的意思。

    “你上午说的,都是就事情对父母而言的利弊,那你自己呢?”

    那你什么感受?

    站在这个时间点回看,其实她和牧朗交往的时间不算久,拢共不过几个月,分手的时候又略显潦草。

    其实两个人都没能好好地了解彼此。

    牧朗没想到上午地话题会在她心里留下痕迹,这是这个问题现在由代嘉祈问出来,好像她和他父母是有很大区别似的。

    成年人的精力好像特别宝贵,怎么样节省时间,怎么样带来最大能效仿佛是最要紧的事情,那节省下来的时间都拿来干什么了呢?

    好像也没有人能答出个所以然来。

    他废那么大力气跑到这个地方自然也不是为了情义帮助他们卖点核桃。

    既然决定决定再次来到她身边,那么之前的事情就已经是过去式。

    “都过去了。”

    风把两人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发丝也尽数凌乱,代嘉祈要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

    只觉得好像有巨大的悲伤把人淹没,但是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有一瞬间她觉得心疼。

    牧朗看着对面人的面容久久无言。

    晚饭时菜都上齐了,众人还是没见代嘉祈的身影。

    杜园觉得奇怪,最近直播强度算大的,代嘉祈虽然不像宋朝阳那样纯手工劳动的,但也不轻松,每次开饭时,不似他们吵吵嚷嚷,但也安稳等着。

    今天确实很奇怪。

    “尹兰啊,嘉祈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出门时敲了一下嘉祈姐的房门,她说自己过会儿就来的啊?”尹兰疑惑。

    “别是生病了吧,牧哥,你俩上午在外面吹那么久,风可不算小。”

    “嘉祈姐声音好像是听着不太对劲。”尹兰回想了下,有点担心。

    牧朗眉头皱了皱,说:“杜园,你们先吃吧,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我也去。”尹兰紧随其后。

    两人离座不久,宋朝阳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菜和周遭稍显苦闷的氛围,率先动了筷子。

    “大家先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解决事情啊。”

    朱朱好笑,宋朝阳自然没管他的视线,他确实是饿了。

    木门的那边房间似乎窗户大开,呼呼的风声隔着门依旧听得见,只是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声响,静的让人心惊。

    牧朗曲起两指敲了两下门,“代嘉祈,你在吗?”

    还是空旷的风声。

    “嘉祈姐,我和牧哥过来看你了,方便开门吗?”尹兰在身后补充。

    那边终于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来了。”也不知道声音能不能听见,代嘉祈实在难受地厉害,这一脚还踩在实地,下一脚又不知道要踩到哪个地方。

    刚走到门边,牧朗就推开了门。

    窗边刚好刮进来一阵风,和开门而入的交错对冲,处在房间内的代嘉祈发丝被吹的更加凌乱,她的眉头皱的更深。

    牧朗一进门就看着这样的她站着,面色酡红甚于天边红霞,眉头紧皱,整个人都摇摇晃晃。

    两步上前,微凉的手心覆上她的额头,滚烫一片。

    牧朗抚平她的眉心,自己却不由自主皱起,身后尹兰紧接上。

    “天呐,嘉祈姐你发烧了。”尹兰将她扶到床边。

    “啊?我说怎么有点冷呢。”脑子晕乎乎的代嘉祈答这句。

    牧朗三步并作两步关上房间那边的窗户,一瞬间房间安静不少。

    代嘉祈有点迷糊往窗子那边看去,视线往上看见面色凝重的牧朗。

    “冷还开着窗户干什么?”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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