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蕴的努力下,她和下铺的编号100小姑娘关系突飞猛进。

    一次照常抽血回来后,乌蕴头晕脚虚,到了夜晚甚至突然发起了烧。

    意识模糊之际,有一双微凉骨感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她用尽全身力气撑起眼皮,对上了一双干净带着细微担忧的狐狸眼。

    皎洁月光下,小姑娘的脸精致而俊美,甚至多了些干净的妖,但那双眼却又无比地无垢清澈。

    “你发烧了。”100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生性寡言,这段时间哪怕关系近了乌蕴也很少听到100开口。

    但无疑,100有着和他皮囊匹配的好嗓子。

    看着眼前白到像个糯米团子似的女孩,乌蕴忍着身体的不适和疼痛,问她:“你应该和这里的很多人一样,只有编号没有名字吧。”

    “……嗯。”

    “以后我就叫你团子吧。”

    乌蕴笑了下,她太疼了,疼到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

    于是她缓缓闭上眼,轻轻道:“你可以叫我小白。”

    这是她自靠近100以后,第一句真话。

    团子看到乌蕴额头沁出的冷汗,却感觉自己比她还紧张:“是很疼吗?”

    “嗯。”乌蕴明明闭着眼,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却又似乎看到了女孩美丽干净的眼睛,半真半假道,“很疼。”

    “那……”

    “你给我吹吹。”或许真的如她父母所认为,她是个坏孩子,乌蕴存心想逗逗这个一本正经的女孩。

    “吹吹?”季逾斯长发散肩,罕见地束手无策。

    “我妈妈以前就是这样的。”

    乌蕴注意到在她说出妈妈两个字后眼前的人顿了一下,头顶有愧疚两个字一闪而过。

    她骗他的。

    她妈妈才不会在她痛的时候给她吹伤口,除了在她梦里。

    团子一点都不像团子,她很瘦,浑身没有多少肉,硬邦邦的,骨头很清晰,身上带着淡淡的香。

    因为发烧,乌蕴意识逐渐有些模糊,但没办法,这里的人不会管他们死活,所有乌蕴没去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找别人。

    她相信他,所以她来找他了。

    “团子。”乌蕴不想再骗她,“我……”

    季逾斯却因她自暴自弃的态度,一改冷淡,低下头轻轻吹了吹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眼底情绪晦暗幽深。

    “孩子失去父母会难过,失去孩子的父母也会难过。”

    乌蕴不知道,这时的季逾斯其实也只是个刚刚失去父母没多久的孩子。

    他只是被迫地早早成长了起来。

    *

    乌蕴成功熬过那次高烧,但她一直没有放弃要逃离福利院的想法。

    终于,在一次机缘巧合,她在那棵大树下与萧方荷认识并达成合作。

    结束时,萧方荷突然问乌蕴:“你有名字吗?”

    “没有。”乌蕴答。

    她看出萧方荷好像对她的回答有些失望,怕她因为这个小事换合作伙伴,犹豫片刻,乌蕴隐晦告诉她自己想离开的决心。

    “我只是现在没有,我已经想好了我以后出去了要叫什么名字。

    很显然,萧方荷被她的话吸引起了注意力,问她:“叫什么?”

    “保密。”乌蕴态度明确,“这个答案我需要保密。”

    萧方荷离开后,脚步声响起,乌蕴循声望去看到了正向她走开的女孩。

    “团子。”她叫他。

    季逾斯还是不太习惯团子这个名字,他很想告诉她,自己有名字。

    但是还有事情需要他去做,在这之前容不得出任何意外。

    季逾斯问她,眼底的担心毫不遮掩:“你真要跟她合作?”

    回答问题前,她看到一只乌鸦停在树梢,像是发觉到乌蕴的视线,乌鸦动了动头,同乌蕴对视一眼而后展翅腾飞于天。

    在人们的眼里,乌鸦会带来死亡和灾难。

    但对乌蕴而言,她站在人群中就像乌鸦站在天鹅中

    ——是异类。

    看着那只乌鸦彻底消失于视野,乌蕴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那双干净漂亮的狐狸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着岔开话题,说:

    “团子,我想好了自己的名字。”

    季逾斯也没有计较,顺势问她:“叫什么?”

    “乌蕴。”乌蕴语气郑重地解释,“乌鸦的乌,蕴藏的蕴。”

    她也想像那只乌鸦一样,自由地飞着。

    她想自由,想离开这里,想过她想过的日子,挑选几个家人,然后守着她想守的家。

    但她清楚自己的特殊之处,她出去的话一定要把自己的秘密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在季逾斯于心底重复几遍乌蕴的名字时,他听到乌蕴同他说:“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新名字的人,其他人我谁都没告诉。”

    新名字新人生。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知道乌蕴应该不是很想希望他参与她以后的人生。

    但她又很怕孤独,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已经习惯他的存在。

    对于乌蕴而言,哪怕是别人眼中的怪物和乌鸦都没关系。

    只要是她能成为她想成为的样子,一切就都没关系。

    季逾斯沉思间,乌蕴却突然像是厌倦了一样,目光通透地看着他,问:“团子,你知道吗?”

    乌蕴终于知道了这里的不对劲之处,这里是她的回忆,或者说,这里是她的梦境。

    她看着他,绿叶茂密,斑驳陆离的阴影落在他们的身上和地上,两人对视而立。

    “人的灵魂是有记忆的。”乌蕴深深地看着他,而后蓦地温柔一笑,“我记得你。”

    季逾斯有些愣怔,看起来像是不懂乌蕴的话是什么意思。

    乌蕴直接道:“我不属于这里,这里是假的。”

    “所以你才想着离开?”他问她。

    “不是。”乌蕴对季逾斯有很多耐心,“是因为这里没有我想要的自由。”

    她的答案已经够清楚了,季逾斯不再追问,郑重许诺道:“我会找到你。”

    乌蕴笑着对逐渐消失透明的他说:“下次见,我相信你会找到我,在梦境之外相见吧,季逾斯。”

    他们总会再次相见的,在未来,在明天,亦或是下一个今天。

    总之不是在这里,而是在这里之外的重逢。

    乌蕴一直都很认同黑塞《悉达多》里的一段话,内容大致是:

    所谓的我,就是过去一切体验的总和,我是我接触过的人,触碰过的物感受过的情爱,迷失过的痛苦等等。

    所有的一切才成为此刻的我,少一点都不是。

    这一次,乌蕴没有像以前一样纠结于她母亲究竟爱不爱她,她也不再纠结得失与否,更不再总是用近似交易的方式去平衡情感与利益。

    因为她在这里找到了最初的自己,那个想像乌鸦一样,自由地飞翔的自己。

    她不再畏惧。

    她无所畏惧。

    *

    季逾斯昨天又熬了一个大夜,直到凌晨时他才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他睡的时间很短,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走完了他和乌蕴福利院相识的记忆。

    但和记忆不同,这次梦境里的乌蕴允许他参与他的人生了。

    一名季逾斯队里的队员见季逾斯来这么早,甚至洁癖都没了,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件。

    “队长,你又没回家?”队员问。

    “嗯。”

    那人见他神情不是很美好,又问:“做噩梦了?”

    熟悉的问题,陌生的人,季逾斯突然想起来在昨天之前,他被梦魇魇住,紧闭的眼皮似乎有人用羽毛轻轻地拂过,很轻很温柔。

    那时他睁眼一眼,就看到了撑着下巴望着他一脸笑吟吟的她。

    “做噩梦了?”她问他。

    胸膛的那颗加快跳动的心脏,是他许久未曾有过的鲜活和救赎。

    季逾斯十分诚恳:“是噩梦,但现在是美梦。”

    乌蕴有些惊讶:“美梦?”

    季逾斯唇边微微扬起:“嗯,美梦。”

    梦里的人突然消失,闭上眼睁开眼看到的都是她,无论梦里有多少苦难难熬,对他而言只要她在,以后的日子都会变成美梦。

    可现在他弄丢了她。

    生死未知。

    季逾斯喉咙发苦,看着那张在乌蕴始终的地方唯一留下的照片,指尖都因用力有些发白。

    “不算。”他回答男警员的问题。

    另一边,梦境坍塌,乌蕴已经看到了头顶天花板白光,刺眼灼热,在这样的光下,一切都是清楚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她的四肢都软而无力,甚至很像是被绑起来了一样。

    又或许她是真的被绑起来了。

    乌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小声开口:“先生,她要清醒了,需要再加药吗?”

    仪器滴答滴答的声音其实有些明显,再加上乌蕴意识已经清醒,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正在她不解时,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冷漠无情地下达命令:

    “加,加到我们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刚刚问问题的男人继续道:“但是她可能会彻底昏迷,永远被困在……”

    “那又怎样?”那个男人语气冰冷,“只要死不了就行。”

    随着男人话音落下,还没一分钟,乌蕴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针头扎破,有冰凉的液体流入她体内。

    一瞬间的疼痛,乌蕴在药物开始前,费尽全力地睁开了眼,也因此,她看到了绑架她的罪魁祸首。

    发现她的目光,那个男人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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