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带我寻人,又寻机将我敲晕带到这洞中,李歧你这无赖。”

    “哈哈,我可不是无赖,这不就带你来见见‘他们’了。”李歧一声令下,洞中蛰伏的生物爬了出来,倒挂岩壁之上,不断发出啼鸣吸引同类。

    传闻两面兽样貌诡异,人身猿态,独眼尖齿,凡发啼声,同类必聚。

    阿德无法从这些怪物扭曲的样貌中分辨原貌,其中几只的脚上有印记,阿德记得,是来到王宅的弃婴都会打上的烙印。

    一个可怖的念头浮出水面,他一直寻找的弟弟们,七年前王家丢失的弃婴,都成了两面兽!

    “你猜得没错。”李歧哈哈大笑,“就是你,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才亲手葬送了他们,将他们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怪物。”

    “可这怪物只听我的话,你又想同他们团聚,这叫我好生为难,”李歧歪嘴一笑,“不如你求我,我就将你也留下?”

    “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呸!”

    这可勾起李歧糟糕的回忆:

    “呸!天天都来,真是不要脸!”又是沿街讨要不得,李歧心中怨气攒了一肚。

    这时有个肮脏乞丐撞上身来,撞飞的包子滚落在地。

    李歧按住他,捡起地上的包子,准备当作今日的收获。这包子小是小了点,塞塞牙缝尚可,想饱餐一顿那可不够。

    他转念一想,要是今日除了这小贼,叫那些街坊瞧见他的厉害,日后定不敢再怠慢,届时何须开口讨要,自有钱帛送上门来。

    这不比一个包子来得值当?

    一个小乞丐,哪里买得起包子,瞧他行踪可疑,视线躲闪,定是偷了哪户人家的吃食。

    李歧一把抓住小乞丐,掐着脖颈将人押到县衙。

    “这乞丐不知偷了谁家的东西,叫我撞见,定要让他吃个教训,日后不敢再犯。”

    堂是升了,谁想这不是真乞丐,是个从家逃溜的叛逆稚子,其父闻言赶来,手持棍棒就要将人就地正法,家中出贼,是何等的耻辱。

    可这县令实属无能,竟说孩子家境贫困,饿与野狗夺食,被误以为偷窃,望其父见谅。

    哈,主动揭发反倒成了他的不是。

    此事传到街坊耳中,他李歧成了个笑话。

    李歧此人有仇必报,这假乞丐他要报复,那无能县令也别想幸免。

    可那小子好生狡猾,几次逮他全部落空。李歧不再等待,将怨恨的矛头对准县令,乘其不备,掳走他唯一的孙子,将这初出襁褓的婴儿弃于荒山,心里好不痛快。

    一夜李歧酒醉归家,忽闻异声,开门见一怪物倒挂于顶,似人非人,似猿非猿,昏暗中眼冒绿光。他壮胆一看,竟是数月前被遗弃的县令之孙。

    “真是命大,非但没死成,还活了下来。”

    荒山本就多杂物,这可怜的弃婴竟被路过的猿猴所救,活了下来。可他被乱石划破左眼,又同猿猴共存数月,视物的右眼看着犹为可怖。

    “哈哈,那县令到死也不知道,他的孙子就是十年前让人闻风丧胆的两面兽。”李歧随手一丢,他便成了第一个两面兽。

    那处荒山也是日后的芜山,两面兽的发源之处。

    “近日正愁第三代两面兽于何处寻,你倒不知死活送上门来,不如将你也一并驯了,”李歧将一只两面兽抓到阿德跟前,“也算我作了一桩好事,全了你同他们团聚的念想。”

    “新的两面兽养成需要时日,何必在此费口舌之争。”文久趁其不备,将阿德嘴也一并束了。

    阿德口中被束,只得愤怒挣扎。他从未想过,平日里素与自己交好的文久,竟与李歧同流合污!

    “养个半载,也就成了。你非要养个三年,不然两面兽的数量岂止眼下这些?”

    “弃婴完全兽化,才不会露出破绽,你我的计划才能如愿进行。”

    “你倒是等得起,那些求抟生丹的人是一刻也等不了。”

    .

    孔犹寻着二人的踪迹,岂料芜山地势复杂,错乱的杂草树木将脚印掩盖,他一下迷失了方向。

    反复在山中打转。

    这回不同,他听见不远处传来声响,有人!

    苏珞本想来芜山寻寻看,谁料撞见王田润,她认得此人,整个篱城都是王田润的画像,他可是篱城百姓心中的大善人。

    既然寻常人不愿透露,何不借助王田润,叫他去打听易容秘方的下落?

    王田润的行踪无人透露,他按照约定好的日子,每旬上山,今儿不知怎的,行至半路被人绑了。

    他已行善多年,城中无人不知,亦无仇家。不久前走漏风声,传他得到至纯抟生丹,那只能是为抟生丹而来了。

    他哆嗦求饶:“女侠饶命,想要抟生丹我给你就是,想要多少都有。”可惜眼前人模样难记,日后想将丹夺回怕是无望。

    “抟生丹?”苏珞无需此物,她要的是秘方,师傅说秘方在常人难寻之处,唯有灵性之人方能寻到。

    “小心!”忽然飞出一剑,径直入地,抵挡住王田润的偷袭,他见行迹败露,匍匐地逃离。

    “好生无耻。”苏珞抽剑抵挡,挣扎之中王田润衣裳划开一道大口,露出内里腐烂的皮肉。她一眼看破,此内伤是过多服丹所致,“本就该是死人,竟妄图吞丹改命。”

    孔犹见苏珞未收利剑,反倒用剑抵住王田润,慌忙中顾不得藏匿:“且留他一命!”

    “果真是你,今日芜山真是热闹。”苏珞无意杀人,她要揭破王田润来到芜山的秘密,“不想死就带路。”

    .

    “到到到了。”王田润停在一处洞穴外,如何也不肯向前。

    洞内曲折蜿蜒,洞口难窥内里,孔犹和苏珞谁都没有进前一步。

    孔犹耳尖,静心片刻听见洞内传来的回响,似乎提及两面兽和抟生丹,这二者有何联系?

    苏珞示意王田润:“你说说。”

    王田润本不欲透露,他耗费多年挥斥巨资,才有了而今的声望,可眼前女子似乎一眼识破他内心所想,道:“是命重要,还是声望重要,王大人可得好好掂量。”

    “我说我说。”

    这是一个埋线十年的计划。

    十年前,王田润只是一普通商贾,篱城的生意并不好做,又出了两面兽的乱子,他也想迁移他地。

    一日李歧找上门来,说能提供一笔大买卖。

    “你所言当真,那两面兽不是神祇降罪,而是人为?”

    “哈,哪有什么两面兽,不过是我放出去的幌子。”

    “届时穿帮,县令定饶不了你我。”

    “常人见了都不觉有异,何况是那老眼昏花卧病床榻的老头?”

    可这终究是铤而走险,王田润并未立即答应,只回了李歧他要再思量,同时收拾行李准备快些离开篱城。

    这日叩门的不是李歧,而是一名远道而来自称方士的人:“我知道大人需要什么,大人想受人追捧,想寻丹长生。这些,我都能助大人达成。”

    “你是谁?”竟将他心中的所想猜了个彻底。

    “我?”眼前人低眉沉思,道,“我是文久,初至篱城,虽无建树,却于炼丹一事上颇有心得,大人日后若是飞黄腾达,勿忘了小人才是。”

    文久多次科举不成,走了炼丹的歪道。听闻篱县有一商贾对求丹到了痴狂的地步,他心生一计。

    “我知道抟生丹的炼法,此丹可助大人长寿,又可转售城中人,攫取金银。”

    相传两面兽的涎水滴到萝赤花上,散发盈盈光泽,围观者浑身飘飘然,以为神迹。

    萝赤花单售无人所求,可若是研磨成粉,加上一味“渡引”,辅之几类原料,可使人容颜永驻,每日服用可至长生。

    此物,便是抟生丹,即便是微如粉末,也比金子贵重。

    “何为‘渡引’?”

    “将两面兽的毛发研碎,再加涎水。”

    “此法当真可行?”

    “小人怎敢欺骗大人呢?”

    “此神物我为何从未耳闻?”

    “此法易得,药引难寻。篱县两面兽重现,是天意如此啊。”

    竟是如此,孔犹终于理清两面兽、萝赤花、抟生丹三者的关联。

    将年纪尚小的婴儿丢在荒山,更改习性做成两面兽,再放出萝赤花可克两面兽和抟生丹永葆长生的传闻,便有无数人为求自保而冒险去摘,所制的抟生丹也不愁源头和销路。

    真是一举两得的好计策。

    “城中人畏其形惧其力,又因兽涎可为药引,故避之以自保,购丸以长生。”孔犹心道,难怪那老妇所言两面兽不能杀。

    世人愚昧,一句“传闻两面兽因受诅咒,无法化作人形,才有而今非人非怪的模样,”就能叫人轻信。又焉知所求良药只是虚名。

    苏珞一笑:“你还为所获至纯的抟生丹而沾沾自喜,怎知那不是送你最后一程的致命毒药?”

    王田润扔掉那枚致命毒丹,散落的金粉和昨夜所见一般无二,昨日客栈中的死者想来也是因此身亡。

    苏珞幼时善丹青,后家遇变故,拜师习得易容。

    临行前师傅的话她从未敢忘:“你的丹青手炉火纯青,但少了至关重要的一样——妙意,为师的秘方留在篱城,你若寻见,便可出师。”

    受抟生丹点拨,或许世上本就没有那样一件宝物。

    .

    “既然都被你们知晓,今日也不能放你们走了。”不知何时,文久鼓掌而出,身后的两面兽听他号令越洞而出。

    孔犹:“我该称你文久,还是方士?你将那老妇之子如何了!”

    “她儿子不就是我呀。”孔犹眼中愤怒之火越烧越旺,文久逗罢往旁一指,“我只不过需要一个身份,那老妇之子又恰巧成了两面兽的人选,这不正合我意。”

    八年前王家抚养弃婴,无人注意有几人意外失踪,阿德与他们感情深厚,多年来一直追查他们的下落。

    可老妇本就神智不清,儿子丢失又有谁知?即使偶有清醒,说出去又有谁信,谁会信疯子的胡言乱语。

    “你说李歧致仕不成,才成了浑不吝。这忽悠外乡人尚可,篱城人分明知晓李歧向来是个混账。致仕不成的人其实是你!”

    “是啊,逗你这外乡人多有趣啊。”

    “文久救我,你要多少钱财我都给你。”王田润挣脱束缚,就要往文久跟前扑,却被他一脚踹回:“若非你能提供钱帛,我何须忍到今日?”

    文久早就谋划灭掉李歧,独占两面兽。而李歧图利,想借丹药除掉王田润。王田润一心追求长生,想文久吐出秘方。

    他一忍再忍,只需最后一步,至纯的抟生丹出炉,届时一切都是他文久的。

    “你休想。”孔犹接过苏珞手中剑,直逼文久面门,逼得他连连后退,他不欲多言,抟生丹马上就要炼成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两面兽,将这三人撕碎!”文久一声令下,只有几只上前,“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这里交给我,你去解决里面的。”苏珞将手别至身后,抓住粉末一撒,两面兽吸入粉末打转几圈倒地。

    .

    孔犹甫一进洞,便觉异常,洞内温度远胜洞外,只见不远处立着炉台,燃烧熊熊烈火。狭窄通道中弥散着诡异的气味。

    孔犹划过一道剑风,就要将那炉火熄灭。

    文久和李歧齐齐朝此扑来,一起滚进熔炉之中,烧作一团烈焰。

    片刻后,一枚金丹炼成。

    “你说这匣中丹是他二人所化?”苏珞望着孔犹手中的黑匣,“那王田润和两面兽如何处置?”

    王田润:“我中毒已深,命不久矣,死前捐出家财赎罪。为两面兽正名,唤醒城中之人。”

    “可惜了那些无辜稚子,”孔犹痛心不已,却听苏珞道:“我师曾是药师,后自学易容之术,或有解救之法,我将他的行踪告知阿德,能否得救,全看个人造化。”

    “如此也好。”受人之托着实为难,孔犹正欲飞鸽将事情原委告知友人,“我也该离开此地了。”

    苏珞揭开假面,露出本真样貌,面上含着点半深半浅的笑,恰如昙花一现:“我与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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