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大娘子?”

    魏三老爷下意识脱口而出。

    在这个家里,并没有哪个大娘子是令他印象深刻的。

    他尚未想起魏兰蕴。

    魏三夫人倒是立即想起了她。

    只是有的人似乎已经比她先想起一步。

    “你是大娘子的丫鬟,你为什么要听我们娘子的话?”魏九芙的丫鬟冲了出来,她扒拉着杨阿雁的肩膀,将她从魏九芙身上拽下来,“说!这件事是不是大娘子让你做的,然后栽赃到我们娘子身上!”

    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终于在需要她的时候粉墨登场。

    忠仆正气凛然地护在主子面前,将她善良柔弱的主子不能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这毕竟是大娘子的丫鬟,她为什么要听三娘子的话?”

    “是大娘子?”

    人潮涌动,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讶住了。

    他们交头接耳,他们议论纷纷。

    “大娘子是……”崔六夫人疑惑地望着魏三夫人。

    魏三夫人低声向她解释:“这是我家大哥的女儿,身体不好,故寄养在我家。”

    南边天气暖些,高门里的女儿送来南方养病,这并不是少数,家丑不可外扬,他们将魏兰蕴送来银湾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借口。

    崔六夫人听说过这个魏家大姐儿。

    是个刁蛮嚣张不讲理的丫头。

    听说前些日子还跑去清水潭徐老二的家里顽了好些天,闹得徐家人仰马翻,如果是这位魏家大姐让人杀了狸奴,并嫁祸给了妹妹,这也说不上不合情合理。

    崔六夫人了然。

    魏三夫人心头咯噔一声。

    凶手要变了。

    当凶手变成魏兰蕴之后,最佳的联姻人选便显而易见了。

    崔六夫人见到的三个女儿,一个心思歹毒,一个举止粗鲁,剩下一个善良柔弱还饱读诗书,如果她是崔六夫人,她会怎么选?

    “大娘子是要去考县试的人,一心学业,你背着大娘子出来,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干出这种腌臜事儿!”魏三夫人见势不妙,立即质问杨阿雁道。

    “我……”

    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被戳穿身份,这不是台本里该有的对白。

    杨阿雁结巴了,她嗫嗫嚅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不出来?”魏三老爷冷笑,威严的老爷才不在乎谁是谁非,他只在乎什么时候能结束这场丢光家里面子的闹剧,“既然说不出来,那么就打死了事,我倒要看看,是谁故意送了个人过来,败坏我魏家的门风。”

    仆人拿着木杖过来。

    这杖极重,打在身上该是断骨碎肉的痛。

    杨阿雁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她被吓住了,猛地一下扑过去扒着魏九芙的腿,重复着台本里有的词儿:“三娘子,奴婢都是按你的吩咐做的,三娘子您可不能不管奴婢啊!”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魏三娘子指使的,你可不能不管我!

    杨阿雁死死抓着魏九芙不撒手。

    “你走开!你莫要在诬陷我家娘子,我家娘子什么都不知道!”忠仆拽着魏兰蕴的腿。

    “父亲!父亲!这真的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女儿是您一手教养长大的,女儿的脾性您最清楚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女儿做的呢?”

    魏九芙仰着脖子哭。

    她哭得美极了,梨花带雨。

    她是在仁德和善的魏三老爷的教养下长大的,她怎么会是一个坏人?

    魏三老爷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女儿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对比粗鲁野蛮的另外一个女儿而言,这个女儿最是乖巧懂事,她又怎么会做这样的恶事?

    魏三老爷陡然想起了那个令他头痛的粗鲁女儿,这个粗鲁女儿方才竟险些划破了乖巧女儿的眼睛,这真是令人后怕。

    魏三老爷转头,狠狠剜了魏九英一眼。

    这个孽畜!

    今日的争端都是这个孽畜引起的。

    不过是死了一只猫而已。

    这个孽畜竟胆大妄为想要谋杀亲姐!

    不过处置这个孽畜毕竟是后话。

    为今之计,还是要给这样恶毒的事情找一个凶手。

    “你既然说是三娘子做的,那么你便拿出证据来,如果拿不出来,你就是以奴诬主,这样的罪行,就算是我在这里打死你,那也是可了事的。”

    魏三老爷命人把杨阿雁扯了出来,压着她单独跪在地上。

    有人给魏三老爷搬了一张椅子来。

    魏三老爷坐在上面,冷漠地看着杨阿雁,仆人拿着木杖站在他的身后,如果杨阿雁的回答有一丝错漏,这百八十斤的木杖就会立刻打下去,只一下,就能打断杨阿雁的脖子。

    “这……”

    杨阿雁似乎有些犹豫。

    但魏三老爷没给她犹豫的时间,就在杨阿雁发出第一个音节却又没有后续的时候,魏三老爷的手便已经抬起。

    仆人们依令行事,将木杖高高举起。

    疯狗咬人不露牙,恶狗伤人不吭声(注1)。

    魏三老爷并不是想审问杨阿雁,他是真的想要杀她,木杖高高举起,就像即将落下的闸刀,杨阿雁近乎是吓破了胆。

    她嚎叫着,没有依照台本里给的顺序,直接说出了里面的最后一句话——

    “是大娘子让我做的!是大娘子让我杀的狸奴,是大娘子让我栽赃给三娘子的!”

    “哦?”魏三老爷让仆人停下。

    还不待他继续审问,魏三夫人便先他一步开口。

    “你既然说是大娘子让你做的,那便拿出证据来!咱们大姐儿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又怎么会你让杀狸奴,还让你栽赃给三姐儿?你这恶仆,若是给不出证据,随意攀诬主人,立即乱棍打死!”

    “有!当然有!”

    杨阿雁匆匆喊道,生怕她再犹豫一会儿,头顶的木杖便打了下来。

    杨阿雁怕极了,她将词本里剩下的词儿一口气全吐了出来,她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拿了酬金即刻离开。

    “大娘子想要那狸奴脖上拴着的红宝石,那猫上蹿下跳地挣扎,取不下来,大娘子便命我拿了胡桃夹子来,把猫儿的脑袋夹碎,取了红宝石走了,大娘子生怕东窗事发,让我把红宝石埋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底下,然后命我过来,将杀猫这件事栽赃在三娘子身上。”

    杨阿雁一五一十地交代着。

    这个怂货。

    魏九芙心里暗骂。

    “咱们大姐儿可是老太爷带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看得上这一颗拴猫儿的石头?若是她想要,咱们魏家的库房里有十块百块这样的石头!何至于取一只畜生用过的?”魏三夫人厉喝,“来人啊,将这胡言乱语的恶婢拖下去打死!”

    “大姐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你在撒谎!你这个婢子,攀诬我不成,就攀诬我大姐姐吗?究竟是谁指使你做这事儿的!你要是不说出来,你今日必死无疑!”

    魏九芙怒喝,她心爱的大姐姐被冤枉了,她似乎气极了。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胡言乱语,都是真的!”杨阿雁大叫道,跑偏的剧情忽的又回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杨阿雁按着台本儿,又说出了她本来说出来的台词,“大娘子一看见那石头就走不动道,无论如何都要奴婢拿走那石头,如果不是大娘子拿走那石头之后又让攀诬三娘子,奴婢为什么杀了猫之后还留在正院?又为何故意在查验的时候露出马脚?”

    “那石头现在就在娘子院子里的老槐树地下,老爷若是不信,大可以遣人去看看,那坑是方才新挖的!石头是新埋进去的!”

    虽然过程曲折了些,但到底话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现在杀了杨阿雁,那可真是将这盆污水扣在魏兰蕴身上了。

    魏九芙松了一口气。

    魏三老爷给了董管家一个眼神。

    董管家立即会意,带了一行小厮出门。

    那个刚刚填好的坑又被挖开了。

    一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从坑里被挖出来。

    董管家拿着这颗宝石走了。

    他们也没避着魏兰蕴。

    魏兰蕴静静地坐在阁楼里。

    她又翻过了一页书。

    这些人藏宝石、取宝石,都没有防着她。

    这些人问罪、定罪,都没有找过她。

    沉默是表达轻蔑最完美的方式(注2),置若罔闻有时候比鄙夷嘲讽更让人感到难堪。

    魏兰蕴从没在这些人的眼睛里出现过。

    系统的进度条空空荡荡的。

    这样不好。

    窗外响起女孩子嬉笑的声音,像春天挂在廊下随风摇曳的银铃铛。

    这是内院通往厨房最近的一条小道。

    每天都有成群结伴的小丫鬟经过。

    年轻的女孩子是最活泼的。

    她们叽叽喳喳的,话匣子像个永远装不满的神仙囊子,只一阵轻飘飘的风吹过,东边这个管事闹了肚子便能传到西边那个洗衣裳的婆子耳朵里。

    宅子里的消息略不过她们的耳朵,也藏不进她们的嘴里。

    魏兰蕴朝窗外看去。

    阁楼的窗纸是破的。

    窗外那条小径上的风景在魏兰蕴的眼睛里一览无余。

    自然。

    窗外的风景看着魏兰蕴,也是一览无余的。

    红宝石递呈至魏三老爷面前。

    如果说方才的话魏三老爷信了三分,那么在见到这颗红宝石之后,魏三老爷便信了七分。

    这是一颗特殊的红宝石。

    这是魏三老爷微末时,见过的绝无仅有的好东西。

    他印象深刻极了。

    魏兰蕴的确有拿走这颗红宝石的动机。

    因为这颗红宝石本应该属于魏兰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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