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宋南竹说的讲题，就是切切实实地讲题，没有聊其他，效率很高讲了很多内容，直到夜深才结束。宋桀回房后，把宋南竹所说的重点记在本子上又花了一个多小时，近两点才上床。
无论睡得多晚，宋桀总会在六点半左右醒来，是从小养成的早起习惯。但睡眠不足，也有些精力不济。
洗漱好下楼，灯已经开了。以为是何叔，直到宋南竹从后院进来。她已经穿戴好，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一件薄高领将脖子修饰得更加修长。从外面进来时，身上还卷着冷空气，她整个人薄薄的一片，清冷更加，还有些另一种非病态的厌世。
她双手交叉环在胸前，看了宋桀一眼，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下。她半蜷曲着身体，缩在沙发角，手指在手机上时而快时而慢的敲击键盘。
宋桀另取了一个玻璃杯，多加了些热水，端到了宋南竹面前。
“谢了。”宋南竹接过，杯壁是热的，但不至于烫到握不住，温度从指尖到掌心渐渐输送到了整个身体。
“不客气。”
两人就这么坐在各自的位置，谁也没有说话，不知过去多久，宋南竹越过手机屏幕，对宋桀道：“要是无聊，就背一篇英文短篇。”
“好。”
宋桀行动很快，果然就找出一份英语报纸开始默背。
“读出来。”
宋桀的嘴唇停了两秒，不怎么情愿甚至可以说有点羞耻地发出声音。干涩，错音，停顿糟糕……但宋南竹没有指出他的问题，只是沉默地听着。
渐渐的，宋桀的声音变得自然，也流畅起来。
宋南竹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和顾嘉衍的聊天框上，她本不想当个脑子里只有学习的人，但刚才的沉默中，她能明显感觉到宋桀在看她。
不是明目张胆的，是慢腾腾的谨慎，不带任何打量与目的，不动声色的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他不知道宋南竹是个对此很敏感的人。
从小到大，她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打量，早已习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好奇怪，让她感到不自然。
落地窗外的天色慢慢亮了，天边的红色也越来越浓。宋南竹一夜未睡，睡意在宋桀的嗓音中酝酿得一发不可收拾。她靠在沙发扶手上，不知不觉中阖上了眼皮。
宋桀放下端着报纸的手，脑袋中还有英文段落的回音，目光却不管不顾地朝宋南竹浅眠的脸颊上流转。
眼皮盖住了那双淡漠的眼睛，她只是安静的平和的存在在那，宋桀才有终于靠她近了一步的知觉，他从不敢用时间来预估宋南竹对自己冰化的瞬间，也许永远不会，眼下的此刻就是最优的结果。
可宋桀发现，他已然不满足于这一秒。
他想坐的位置不是这块单独摆放的有着强烈边界感的椅子，而是宋南竹身旁宽大的能容下三个人的地方。
“从无到有，贪心是大忌。”
宋桀想起了院长反复于他们说过的话，“一开始你只想要一颗糖，你去要去讨，你得到了，万分珍惜，珍藏许久。但我告诉你，糖果不吃就会化掉，你挣扎着与自己斗争，终于拆开，放在舌尖上细细品味，你好满足。最后抵不过时间和你口水对它消磨，它被你咽进肚子里，空虚之感袭来，你开始祈求得到第二颗糖果，第三颗第四颗第无数颗，直到你的口腔里全是甜味，舌头变得麻木，这时候你就开始腻了，开始回想第一颗的美味，责怪为什么之后的糖果不如第一颗那般让你着迷，责怪给予你糖果的人不够真诚。这是贪心，是傲慢，是不懂感恩。”
宋桀问院长，“那我一直夸赞，平等的喜欢每一颗糖果就好了啊，我就能得到更多更好的糖果。”
院长只是摇摇头，“小六，你要明白，没有人能无限的给你糖果。每一颗糖果都需要付出代价。”
宋桀皱眉想了想，“那我就做那个给别人糖果的人，不用代价就能从我这里拿走糖果。”
院长当时愣住了，惊喜又带着某种宋桀看不懂的情绪眼神落在宋桀身上，“那样你会很辛苦的。”
宋桀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有些记不清了。
只是院长那个眼神他至今都记忆犹新，仍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何伟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宋桀正弯腰给宋南竹身上盖毯子，怕弄醒宋南竹，动作十分轻柔。只是还未来得及完全盖下，宋南竹就醒了，和近距离的宋桀对视上。
宋桀的耳朵一下就红了，红得很彻底，双手和眼神一样慌乱，不知道该放在何处。而宋南竹神色如常，懒懒地伸了下懒腰，问，“几点了？”
“七、七点半左右吧。”
“何叔？不用做早饭也起这么早？”宋南竹偏头就看到了何伟，宋桀也看过去，礼貌地称了一声“何叔”。
何伟看了一眼宋桀，点了下头，回答道：“年纪大了觉少，你们起这么早饿不饿？饿的话我去煮两个鸡蛋垫下肚子。”
“不用。”
“我不饿。”宋桀也道。
“好，听说疗养院的伙食很不错，你们去多吃点。”何伟笑道。
宋南竹问，“何叔不一起去？”
何伟的笑容略又些苦涩，摇了摇头，“算了，下次吧。”
宋平义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的助理谢宇提着文件包刚好到了门口。宋平义用目光检查了一遍宋桀和宋南竹的穿着，没挑出大毛病才满意地上了车。
路上，谢宇汇报了一些工作后，宋平义又照例问起了两人的学习。好像除了学习，宋平义就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话题，又或者是他只关心这个。
每次走上这条路，宋南竹的心情都算不上平静，但这次似乎没有之前那样紧张了。宋桀坐在她身旁，面对宋平义时，他会拘谨会斟酌，但绝不语无伦次，吞吞吐吐。
宋桀低缓的嗓音让车内的空气流速变慢，一字一调地流入耳朵，竟意外地让宋南竹不再满脑都是对见到母亲后的画面想象。
“何管家说，你和姐姐的关系变好了，看来她帮了你很多？”宋平义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弯着眼睛看着两人。
上次在车上，宋南竹还是排斥的状态，这回都能平静地坐在一起，并且那股僵硬的气氛都不在了，这是宋平义乐于见到的。
“嗯，姐姐辅导得很好，我觉得下次月考我会进步很大。”
宋桀说得笃定，他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任何怀疑，还将大半的功劳抛给了宋南竹。除了聪明，他的心态也超于常人。
宋南竹冷冷地瞥过去，“我担不起你这么大的自信，考砸了还要怪我教得不好？”
宋桀认真地道：“我不会考砸的。”
“……”
宋南竹无言时，宋平义在一旁大笑起来，满意程度直线上升，他看着宋桀的眼神里满是喜爱，“自信方面，你还得多学习你弟弟。人先要认为自己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才能做到把全世界踩在脚下，宋桀，我看到了你的野心，很不错。”
宋桀眸光微凛，毫无感情起伏地嗓音在狭小拥挤的空间里回荡，“野心吗？我只是想做好自己擅长的事。”
“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出自己的天赋，就已经打败了百分之八十的人，再加上小半的努力和运气，你就能成为百分之一的成功企业家。”
又开始了。
宋平义又要开始他那无聊冗长的所谓的经验传授实际是吹嘘自己的光辉过往事迹了，从小到大，宋南竹已经听过无数遍，已经熟悉到光听他的语气就能知晓他即将要讲那句话的程度。
她无言翻了一个白眼，余光扫见宋桀听得入神，他的坐姿很虔诚，给足了宋平义作为长辈的尊重。
宋南竹看着他，无端想起两分钟前宋桀说的那句话。
“我只是想做好自己擅长的事。”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宋南竹无法想象他来自福利院。也许是她有某种刻板印象，认为宋桀应该与时代格格不入，应该自卑敏感，都不是。他很乖很听话，同时身上有着少年气的钝感，饱含着能与世界为敌的风发，有自己的思想，用自己的方式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他这样的人，是不应该被摆布的。
宋南竹说的讲题，就是切切实实地讲题，没有聊其他，效率很高讲了很多内容，直到夜深才结束。宋桀回房后，把宋南竹所说的重点记在本子上又花了一个多小时，近两点才上床。
无论睡得多晚，宋桀总会在六点半左右醒来，是从小养成的早起习惯。但睡眠不足，也有些精力不济。
洗漱好下楼，灯已经开了。以为是何叔，直到宋南竹从后院进来。她已经穿戴好，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一件薄高领将脖子修饰得更加修长。从外面进来时，身上还卷着冷空气，她整个人薄薄的一片，清冷更加，还有些另一种非病态的厌世。
她双手交叉环在胸前，看了宋桀一眼，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下。她半蜷曲着身体，缩在沙发角，手指在手机上时而快时而慢的敲击键盘。
宋桀另取了一个玻璃杯，多加了些热水，端到了宋南竹面前。
“谢了。”宋南竹接过，杯壁是热的，但不至于烫到握不住，温度从指尖到掌心渐渐输送到了整个身体。
“不客气。”
两人就这么坐在各自的位置，谁也没有说话，不知过去多久，宋南竹越过手机屏幕，对宋桀道：“要是无聊，就背一篇英文短篇。”
“好。”
宋桀行动很快，果然就找出一份英语报纸开始默背。
“读出来。”
宋桀的嘴唇停了两秒，不怎么情愿甚至可以说有点羞耻地发出声音。干涩，错音，停顿糟糕……但宋南竹没有指出他的问题，只是沉默地听着。
渐渐的，宋桀的声音变得自然，也流畅起来。
宋南竹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和顾嘉衍的聊天框上，她本不想当个脑子里只有学习的人，但刚才的沉默中，她能明显感觉到宋桀在看她。
不是明目张胆的，是慢腾腾的谨慎，不带任何打量与目的，不动声色的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他不知道宋南竹是个对此很敏感的人。
从小到大，她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打量，早已习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好奇怪，让她感到不自然。
落地窗外的天色慢慢亮了，天边的红色也越来越浓。宋南竹一夜未睡，睡意在宋桀的嗓音中酝酿得一发不可收拾。她靠在沙发扶手上，不知不觉中阖上了眼皮。
宋桀放下端着报纸的手，脑袋中还有英文段落的回音，目光却不管不顾地朝宋南竹浅眠的脸颊上流转。
眼皮盖住了那双淡漠的眼睛，她只是安静的平和的存在在那，宋桀才有终于靠她近了一步的知觉，他从不敢用时间来预估宋南竹对自己冰化的瞬间，也许永远不会，眼下的此刻就是最优的结果。
可宋桀发现，他已然不满足于这一秒。
他想坐的位置不是这块单独摆放的有着强烈边界感的椅子，而是宋南竹身旁宽大的能容下三个人的地方。
“从无到有，贪心是大忌。”
宋桀想起了院长反复于他们说过的话，“一开始你只想要一颗糖，你去要去讨，你得到了，万分珍惜，珍藏许久。但我告诉你，糖果不吃就会化掉，你挣扎着与自己斗争，终于拆开，放在舌尖上细细品味，你好满足。最后抵不过时间和你口水对它消磨，它被你咽进肚子里，空虚之感袭来，你开始祈求得到第二颗糖果，第三颗第四颗第无数颗，直到你的口腔里全是甜味，舌头变得麻木，这时候你就开始腻了，开始回想第一颗的美味，责怪为什么之后的糖果不如第一颗那般让你着迷，责怪给予你糖果的人不够真诚。这是贪心，是傲慢，是不懂感恩。”
宋桀问院长，“那我一直夸赞，平等的喜欢每一颗糖果就好了啊，我就能得到更多更好的糖果。”
院长只是摇摇头，“小六，你要明白，没有人能无限的给你糖果。每一颗糖果都需要付出代价。”
宋桀皱眉想了想，“那我就做那个给别人糖果的人，不用代价就能从我这里拿走糖果。”
院长当时愣住了，惊喜又带着某种宋桀看不懂的情绪眼神落在宋桀身上，“那样你会很辛苦的。”
宋桀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有些记不清了。
只是院长那个眼神他至今都记忆犹新，仍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何伟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宋桀正弯腰给宋南竹身上盖毯子，怕弄醒宋南竹，动作十分轻柔。只是还未来得及完全盖下，宋南竹就醒了，和近距离的宋桀对视上。
宋桀的耳朵一下就红了，红得很彻底，双手和眼神一样慌乱，不知道该放在何处。而宋南竹神色如常，懒懒地伸了下懒腰，问，“几点了？”
“七、七点半左右吧。”
“何叔？不用做早饭也起这么早？”宋南竹偏头就看到了何伟，宋桀也看过去，礼貌地称了一声“何叔”。
何伟看了一眼宋桀，点了下头，回答道：“年纪大了觉少，你们起这么早饿不饿？饿的话我去煮两个鸡蛋垫下肚子。”
“不用。”
“我不饿。”宋桀也道。
“好，听说疗养院的伙食很不错，你们去多吃点。”何伟笑道。
宋南竹问，“何叔不一起去？”
何伟的笑容略又些苦涩，摇了摇头，“算了，下次吧。”
宋平义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的助理谢宇提着文件包刚好到了门口。宋平义用目光检查了一遍宋桀和宋南竹的穿着，没挑出大毛病才满意地上了车。
路上，谢宇汇报了一些工作后，宋平义又照例问起了两人的学习。好像除了学习，宋平义就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话题，又或者是他只关心这个。
每次走上这条路，宋南竹的心情都算不上平静，但这次似乎没有之前那样紧张了。宋桀坐在她身旁，面对宋平义时，他会拘谨会斟酌，但绝不语无伦次，吞吞吐吐。
宋桀低缓的嗓音让车内的空气流速变慢，一字一调地流入耳朵，竟意外地让宋南竹不再满脑都是对见到母亲后的画面想象。
“何管家说，你和姐姐的关系变好了，看来她帮了你很多？”宋平义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弯着眼睛看着两人。
上次在车上，宋南竹还是排斥的状态，这回都能平静地坐在一起，并且那股僵硬的气氛都不在了，这是宋平义乐于见到的。
“嗯，姐姐辅导得很好，我觉得下次月考我会进步很大。”
宋桀说得笃定，他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任何怀疑，还将大半的功劳抛给了宋南竹。除了聪明，他的心态也超于常人。
宋南竹冷冷地瞥过去，“我担不起你这么大的自信，考砸了还要怪我教得不好？”
宋桀认真地道：“我不会考砸的。”
“……”
宋南竹无言时，宋平义在一旁大笑起来，满意程度直线上升，他看着宋桀的眼神里满是喜爱，“自信方面，你还得多学习你弟弟。人先要认为自己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才能做到把全世界踩在脚下，宋桀，我看到了你的野心，很不错。”
宋桀眸光微凛，毫无感情起伏地嗓音在狭小拥挤的空间里回荡，“野心吗？我只是想做好自己擅长的事。”
“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出自己的天赋，就已经打败了百分之八十的人，再加上小半的努力和运气，你就能成为百分之一的成功企业家。”
又开始了。
宋平义又要开始他那无聊冗长的所谓的经验传授实际是吹嘘自己的光辉过往事迹了，从小到大，宋南竹已经听过无数遍，已经熟悉到光听他的语气就能知晓他即将要讲那句话的程度。
她无言翻了一个白眼，余光扫见宋桀听得入神，他的坐姿很虔诚，给足了宋平义作为长辈的尊重。
宋南竹看着他，无端想起两分钟前宋桀说的那句话。
“我只是想做好自己擅长的事。”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宋南竹无法想象他来自福利院。也许是她有某种刻板印象，认为宋桀应该与时代格格不入，应该自卑敏感，都不是。他很乖很听话，同时身上有着少年气的钝感，饱含着能与世界为敌的风发，有自己的思想，用自己的方式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他这样的人，是不应该被摆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