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来得太突然。

    然而,跨国婚姻不是说登记就能登记的,龙秉月又想一出是一出了。

    安宴打趣道:“我好像说过,求婚有效期是到离开戛纳前?”

    “我没说我是在回答你呀。我向你求婚不行吗?”龙秉月抬手固定住安宴的下巴,和他对视,“说吧,答不答应?”

    颇有一副你敢不答应你就完了的架势。

    “一天没吃饭了,你不饿吗?”

    安宴转移话题,龙秉月的肚子配合地“咕”叫了一声,但她坚定道:“你不答应我就要绝食抗议了!”

    偏要恃宠而骄,偏要无理取闹。

    “嗯,去点餐吧。”意思是他答应她,所以她不用绝食抗议。

    “等等等等!”龙秉月拦住安宴的动作,“那,现在新郎新娘可以接吻了吗?”

    说着,她就踮起脚尖,要倾身上去吻他的唇。

    安宴一手挡住她:“不可以,女士。贷款都要审核申请人信用的,您现在信用为0。”

    很难不怀疑她只是想接吻,吻完了又改变主意,到时候他能拿她怎么办?没办法。所以要趁现在能拿捏的时候拿捏。

    “哼!”龙秉月气愤地咬了一口安宴的掌心。

    真的饿了。

    -

    星期一上午,龙秉月和安宴来到民政局。

    她前天晚上“求婚”后,才上网查了一下涉外婚姻登记需要的材料。

    外籍人员要准备单身证明的翻译公证件和含有效中国签证的护照,中国公民得带上身份证和户口本。

    显然,他们只有护照和身份证,材料齐全率不足50%。

    她当然也知道结婚登记需要提前预约,而他们是直接来的,什么都没做。

    仿佛刚进入新的冒险世界,来这里找NPC领任务,并过一遍新手指南。

    民政局NPC看他们像看与世隔绝的原始人:没见过什么都不准备,也不预约,直接过来要登记结婚的!

    然后好心给了原始人一个介绍政策的小册子,嘱咐他们备齐材料后,预约了再来。

    在民政局门口,龙秉月装出傻白甜的模样,撅嘴抱怨道:“结个婚怎么这么麻烦啊。”

    安宴配合她的表演:“是啊,怎么办,要回丹麦开单身证明的话,又得等几个月了。”

    “几个月?!不愧是丹麦……”

    龙秉月以为丹麦的行政效率已经低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不过倒也不意外,想当初她的居留卡,竟然在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才办下来,这还是她时不时打电话催的结果。

    真是令人叫绝的松弛感啊。

    “我是说,得等几个月后电影杀青才能回去办。单身证明不会开得那么慢的。”安宴闲闲补充道。

    “哦……”龙秉月猛然意识到什么,“不对,你好像很清楚流程?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就跟着我来民政局了?”

    “看看你是不是真心要结婚,会不会打退堂鼓,是不是又在玩新的把戏。”

    “大骗子。”龙秉月瞟了安宴一眼,其实有点心虚。

    安宴也没惯着她:“小骗子,我看你根本就知道今天登记不了。”

    “我也想看你是不是真心嘛……”

    “我都来你的国家了,你说我是不是真心?”

    “那你快回去开单身证明,趁项目初期还没开始拍摄。”龙秉月摇着安宴的胳膊,朝他抛出可怜兮兮的眼神。

    可惜她碰上了个硬茬。

    “这么等不及啊。”安宴回给她一个贱贱的笑容,戛纳的时候他着急,现在风水轮流转了,“等着吧。”

    比起早点尘埃落定,如今他更想确认她真的考虑清楚了。

    这半个月两人过得都不是滋味,重逢后产生冲动不足为奇,但他不希望她后悔。

    -

    离开民政局时间尚早,龙秉月便带安宴去了一家本帮菜小馆子。

    它开在居民楼下,只有几张桌子,去晚了就得排队。十分家常,也十分美味。

    前两天的餐饭都在酒店解决,不是点酒店的餐就是叫外卖。现在坐在小小的店里和另外两人拼桌,才终于感受到生活气息。

    为了这“生活气息”,饭后又去社区咖啡店喝咖啡,然后搭地铁回到东边,上班。

    生活气息秒被班味儿覆盖。

    龙秉月因为周五接机得到了一天的调休假,才隔了一个周末就请假半天,某种程度上算是自产自销——因为接谁才有的调休,就因为谁休了。

    偏偏她还要跟这个谁一起去公司,开同一个会议。

    “Hello!”

    电梯先到达龙秉月工位所在的楼层,门外是准备乘电梯上楼的蒋天然,她朝着里面的人打招呼,并侧身让出通道。

    龙秉月自然以为这招呼是对她打的,正准备回话的时候,余光瞟到安宴在对蒋天然点头致意。

    什么情况?他们不该是第一次见吗?上周五蒋天然还说没拿到即将抵达的第五人资料……

    对,就是这个!

    她太天真也太大意,再怎么临时,公司都不至于没有外方剧组人员的资料。对她说不知道第五人是谁,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故意瞒着她,等她大吃一惊。

    至于他们怎么联系上的,可能是通过前期的线上邮件往来,也可能是……不,不是可能,按照安宴的性子,一定早在戛纳的时候就预备好了对策。

    他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难怪冷战十几天也能那么淡定。

    龙秉月出了电梯,又回头,在电梯门缓缓关闭的时候,对里面的两个人狠狠地比了两个中指。

    而安宴笑着,回了她一个飞吻。

    好吧,她本来也没有真生气,现在更是气不起来了。

    在工位上整理会议所需资料的时候,龙秉月又想到,昨天安宴去帮她搬行李到酒店套房,在她暂时借住的闺蜜家。

    闺蜜邬昀是“劝分组组员”,之前大骂安宴冷暴力,猜测他不理她一定是因为他想分手,又想让她先提。

    结果呢,见到安宴没多久,她就倒戈了。

    安宴进门的时候她翻白眼,两人收拾好行李离开的时候,她改口说:“神仙爱情,嗑死我了。”

    此时,上周五还没影的外方人员资料,完完整整出现在组内共享云盘里,文档创建时间甚至早于上周五,仿佛在大大方方说:“嘿嘿,你快发现呀!我们到处都露了马脚。”

    龙秉月扶额。

    她男朋友,哦不现在是真的未婚夫了,好像是个万人迷。

    ——搞定她难搞的爹,收买她的上司,还被她的朋友们大夸特夸。

    她当然理解,毕竟她那么爱他。

    就像以前她不喜欢为了所谓惊喜而进行的隐瞒,如今渐渐也习惯了。爱情是一场冒险,完完全全按部就班得不到最高奖赏。

    -

    然而工作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这样最好。

    不要出岔子,早点顺利开机,再顺利杀青,安宴好早点回丹麦开单身证明。

    电影预计在七月初开机。

    六月中下旬,上海进入梅雨季节,连绵的雨水覆盖了整座城市。

    伴随着梅雨一道来临的,是安宴的二十七岁生日。可惜那天是个星期二,又临近开机时间,大概率忙得抽不出空。

    龙秉月打算前一个星期六为他庆祝。刚好,那天还是他们相遇一周年的日子。

    她在雨季来临前就开始计划,另辟蹊径安排了一条上海电影取景地和地标电影院citywalk路线:

    先去苏州河乘坐游船,从昌化路码头到外滩源,一路经过四行仓库等地;

    再沿着外滩走到和平饭店,右转沿着南京东路走到近百年历史的大光明电影院,它旁边就是黄河路;

    接着往新天地和淮海路方向走……

    可是天公不作美,梅雨雨势日渐猛烈,获称“暴力梅”。

    星期六那天,气象台发布了暴雨蓝色预警、雷电黄色预警和大风蓝色预警,建议市民尽量减少外出。

    他们住得高,看得清。外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平日满是游客的天桥如今空空荡荡,唯有不间断的雨水到访。

    “你想过一个狼狈得终生难忘的生日吗?”龙秉月征求安宴的意见。

    待在室内或许会有遗憾,但闯进大风大雨可能要崩溃,再把负面心情加诸彼此——都怪你,我们才会成为惨兮兮的落汤鸡。

    万一淋出病来就更不好了。

    “我选择快乐得终生难忘的生日。”安宴回答。

    “怎么个快乐法?”龙秉月环视房间一圈,也想不出来能做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他们的行李很少,几乎都是生活必需品。酒店本身的娱乐项目也就那些。

    不管做什么,平日里都可以做,难以在特别的日子留下特别的纪念。

    安宴没怎么思考,当即提议:“我们玩游戏吧。”

    “什么游戏?”

    “复刻去年今日。从起床到入睡。可以吗?”

    去年今日……对龙秉月来说,实在不是个好日子。

    因为光照而被迫早醒,吃便利店的剩食,自行车被偷,兼职排满课累得要命,艰难讨回欠薪……

    她不想回忆,偏偏记忆无比清晰。

    就是在那样泥泞的生活里,她遇见了安宴,人生轨迹开始改变。

    他不是她的救世主,如果非要说的话,他大概是她的幸运星。她一直都很努力,而与他相识是转运的节点。

    不仅如此,与他相识本身就是转运。

    “可以。”龙秉月点点头。

    如今苦尽甘来,重现当日生活比预想中轻松很多。她当作乐子一般,十倍速展演完了那天遇见安宴之前的生活。

    轮到安宴,他打开电视:“我看了一下午电视,然后被伊莎贝拉拽去听课。”

    但他们不可能真的在这里看很久电视,于是直接跳到相遇,到第一次对话。

    龙秉月坐在套房客厅的书桌后面,安宴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她面前,问她:“龙老师,接私活吗?”

    “什么私活?”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安宴递出一张名片,仍是一年前的极简风格,两行字。

    第一行是姓名:Jens Andersen

    第二行是身份:Long Bingyue's partner

    龙秉月喜欢这个单词,既是伴侣,又是合伙人,人生的合伙人。

    她把名片翻过来,背面印着:

    Long Bingyue

    Jens Andersen's master

    主人?

    “什么意思?”龙秉月问。

    “我们是一体两面的。”

    问的是一个词,答的却关于名片设计。她继续问下去。

    “那么,是什么私活呢?”

    “复刻到入睡之后。”

    安宴这次不再是询问的语气,说完,就拿出手机,拉到短信对话的最上面——龙秉月最初发来的“拒信”。

    对龙秉月来说,这不是不好的回忆,也不是好的回忆,是尴尬的回忆。

    她被安宴从身后拉进怀里搂着,肩膀承受着他下巴的重量,眼前是他举过来的手机。

    (去年6月22日)

    龙秉月:【那就好!本来我拒绝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现在知道你愉快我就放心了(emoji笑)】

    安宴:【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愉快吗?】

    安宴:【人呢?】

    安宴:【唉,好像没那么愉快了。】

    “然后呢,你怎么不回我了?”

    龙秉月毫不设防:“我发着短信睡着了嘛,一个梦都没做,醒来还以为才过去半小时,一看是八小时吓一跳。”

    “哦~这样啊。”安宴演技逼真,说得像是才刚刚知道一样,“我那天夜里做梦了,重现我的梦吧。”

    “你的梦是什……”还没问完,龙秉月就想起来了。

    就算没想起来,安宴已然开始的动作也能让她迅速知晓答案。

    他面对面抱起了她,走向落地窗旁边。然后转身,让她面朝窗外。

    外面大雨滂沱,整座城市都浸在水里。这面窗朝北,正好能欣赏到酒店北方的东方明珠。

    方才打开的电视没有关,这会儿在播报天气。

    气象员介绍,降水要满足三个条件:充足的水汽;动力抬升条件;空气中大量凝结核。

    今年梅雨来得格外猛烈,形成“暴力梅”,原因之一是动力条件好,冷空气从北方南下,撞上南方强盛的暖湿气流。

    南北不断对撞,雨也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下的趋势。暴雨蓝色预警,提升到了黄色预警。

    在激荡的雨声下,电视机的声音在龙秉月耳边渐渐模糊,而她闭不上眼,仍能从安宴的肩头望到东方明珠。

    这是今年目前为止,上海最大的一场雨。总降水时间长,有短时强降水,并伴有雷电和大风。

    常年屹立在浦江东岸的这座庞然大物,终于洗了个酣畅淋漓的澡。

    人们盼望雨快点停,好到室外citywalk,而它淋雨淋爽了,祈求每天都得到如此洗礼。

    龙秉月伸手摸了摸玻璃,好像有点温热。没错,大夏天,它洗的的确是热水澡。

    但她就不一样了,屋里冷气开得足,吹到她汗涔涔的身子上,冻得一激灵。热的热,冷的冷。

    安宴见状,自愿当她的电热毯,从背后传递热量。

    感受到后背落下一个吻,龙秉月淡淡抱怨:“人的背上为什么不能长嘴呢?”

    说话力气不足,好似自言自语。

    安宴依然擅长灵活闪避,躲着不跟她接吻,以至于她想接吻把自己都想成鬼片里的角色了,背上长着嘴。

    “可以啊,你把后背命名成‘嘴’,我们背靠背就是在接吻了。”安宴从语言学角度强词夺理,倒是应了她曾经的专业。

    不过他们没有背靠着背,龙秉月窝在安宴怀里,背靠着他的胸。

    “现在依偎在沙发上休息,也是你那个梦里的吗?”

    “嗯。”

    “你的梦还怪长的。”

    “都是因为你不回短信睡着了,我一直想着你,才会一直梦到你。”

    又强词夺理!

    安宴把手机捞过来,指着【知道你愉快我就放心了】:“再放心一下?”

    龙秉月听出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你还是别放心了!”

    安宴又指向【我拒绝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怎么好意思了?”

    龙秉月:“……”

    好一个回旋镖,转了一年又扎向自己,她如何料得到。

    “等等!”龙秉月突然想起来,“你名片上怎么写的,我不是master吗,你听话……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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