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师虽然没有详细叙说那一路的惊险,李意清却还是听得心惊胆战。

    盛蝉看着半是感谢半是担忧的眼神,连忙道:“这次我刚好路过西北落鹰峡,顺手帮了一把。有些伤轻的让随行的医师包扎了,伤重的就直接留下休养了。”

    元尧臣身为元家直接对接的人,立刻站出来道:“凡是运镖途中受伤的人,我元家都补偿医药费。这一趟兄弟们辛苦,大家都有赏钱能拿。”

    元家队伍的镖师立刻欢呼出声,纷纷道:“少东家仗义。”

    盛蝉看着元尧臣游刃有余地安抚着受惊的元家镖师,忽然问李意清:“这位是?”

    李意清道:“元尧臣,元辞章的堂弟。你们讲了这么久,都还没有记住名字?”

    盛蝉:“是我不好,他说过了,我记性不好。”

    她含笑看着元尧臣,“你看着年纪不大,做事倒是很沉稳。”

    元尧臣原先的镇定忽然消失不见,他害羞地挠了挠头,自然垂下的手有些拘谨地抓着下摆。

    李意清扫了一眼,忽然就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当时元尧臣初次见她,都表现的镇定自若,仿佛身上那身经过元辞章提点的“沉稳青色衣裳”能给他莫大的依靠。

    而现在,依旧是一身看着雅正沉稳的青衣,却不见当时的淡然悠哉。

    盛蝉初次见到元尧臣,只当他本就是一个拘谨易害羞的弟弟,又笑着打趣几句,转而看向李意清。

    “好了,既然将药材顺利护送,我就不久留了。”

    李意清闻言,那点揣摩的心思立刻烟消云散。

    “你要走?这么急?不如在舒州休整一日,我……”

    我好久不见你,还有好多话想要与你说。

    李意清目光定定地看着盛蝉,她在脑海中搜刮着词语,以期能够留下盛蝉,哪怕片刻。

    她本以为会是很难的一件事,没想到刚开口,盛蝉就从善如流道:“好。”

    李意清:“……我们都三年不见了,一见面就分别……你说什么?”

    盛蝉声音洪亮道:“好,我留下。”

    李意清被她嘴角扬起的笑容弄得微微晃神,然后才反应过来她张合的嘴在说“好。”

    好?那不就是同意了。

    李意清咽下自己准备的说辞。

    盛蝉道:“到了舒州这边,才知道这边水患严重,我这支队伍算不上声势浩大,但是帮忙做些事情倒是不难。再者说,於光公主亲自挽留,回去后盛大将军就算是想挑我的错处,也会看在你的面子上饶我一次。”

    她特意用了“盛大将军”。

    西北大营,公是公,私是私,即便她是盛大将军的女儿。

    李意清眉眼弯起,轻笑道:“好。”

    “请盛大将军放心,本殿自会写书说明原委。”她笑。

    两人相视而笑。

    盛蝉带来的人大约八百人左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真进了城,难免会引起恐慌。

    李意清正在思考如果妥善安置士兵,盛蝉道:“兄弟们都是经历过生死的,匪患狼灾,什么没见过,不拘什么倒地就能睡。”

    说完,她顿了顿,自然将手搭在李意清的肩头,搓了搓手道:“不过要是能有吃食,就更好了。”

    八百人的饭食。

    李意清犹豫了一瞬间,立刻点头道:“好不好吃不敢说,但肯定管够。尧臣,你去府衙再去问问,是否还有布帐。”

    士兵们一路奔波至此,怎么能真的躺地上和衣睡上一宿。

    元尧臣闻言,默不作声扫了盛蝉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立刻道:“嫂嫂放心,盛将军放心,尧臣定然将此事办妥。”

    盛蝉虽然说着不在意,但是面对这些随她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睡得舒服。

    她笑:“那就拜托元小兄弟了。”

    元尧臣面上一抹绯红,他有些张皇,结结巴巴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说完,转身就走,左脚绊着右脚,似乎连路都不会走了。

    李意清看着元尧臣的背影,忽然忍不住想笑。

    盛蝉也觉得这个弟弟可爱得紧,吩咐士兵先就地休息,如果遇到需要帮助的难民就帮上一把后,跟着李意清进了城。

    她拉扯着李意清的衣袖,语气惊叹:“这弟弟这么害羞,是怎么做到少东家的位置?”

    真的不会与人谈判的时候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吗?

    李意清看着盛蝉清澈的眼眸,笑着道:“才不是呢。”

    元尧臣当然不是这样的,即便是初见之人,他也能谈笑风生。

    他紧张的原因,无非是眼前人。

    盛蝉继续道:“不是吗?那我怎么觉得他很是拘谨,仿佛我要吃了他一般。我当真有这么吓人?”

    李意清站定,认认真真端详着盛蝉的面容。

    “银鞍白马驰风去,铁画银钩落笔间,玉面如花映日辉。”

    盛蝉:“你又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李意清莞尔:“不吓人,夸赞你玉面如花,英姿飒爽。”

    这两个是好词,盛蝉笑眯了眼睛。

    盛蝉一身红衣戎装,走在舒州的街道上很是显眼,不少人围在旁边好奇张望,却不敢真的靠近。

    两人进入仁清堂后,闻声而至的厨房师傅离开走了出来,目光惊讶地扫过盛蝉,问李意清道:“这位姑娘可是要在堂里用饭?”

    李意清朝着厨房师傅狡黠一笑:“是啊,我朋友远道而来,能不能吃上饱饭就看师傅的了。”

    厨房师傅:“害,这有什么难的,我巴不得人越多越好。”

    李意清:“……嗯,放心。”

    厨房师傅:“什么放心?”

    厨房师傅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发挥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点,李意清自然也不例外。

    她在心底估算了一番元尧臣的办事速度,以元尧臣的细心程度,应该会让人按时运些粮食过来。

    恰好此时,堂外传来一声呼唤:“掌柜在不在,这是送来的菜。”

    雨后新鲜的菜保留下的十不足五,沾了水后不易保存,听到有人收购,不少农户微微犹豫,还是出了一部分。

    虽然家里人要吃,但是囤积下来也会坏的,不如趁现在换了银钱,等日后有余粮了换些白米白面。

    杜于泉和厨房师傅对视一眼,杜于泉率先朝外走去。

    半响后,杜于泉指挥人将菜运到后院,拍着袖子进来,“怎么那么多菜,是要办宴席吗?”

    厨房师傅闻言愣住,捣腾着两条腿往后院跑,看清菜的数目后,张大嘴巴。

    “这这这……”

    这得是什么规格的宴席啊,需要用到这么多菜。

    李意清错开视线,盛蝉轻咳一声,“大约八百余人。”

    厨房师傅惊呼出声:“多少?”

    李意清伸手比了一个数字“八”,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

    盛蝉看李意清的后脑勺就知道她心底打着什么算盘,立刻道:“师傅,你刚刚才说是希望人越多越好对吧,那我们八百个人,就指望师傅了。”

    李意清:“有劳师傅。也不拘吃啥,管饱就行。”

    厨房师傅眉头一拧,皱眉道:“什么叫管饱就行,咱仁清堂出去的就不能难吃。八百人是吧,行。”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

    得趁现在还有时间,找几个人来帮自己的择菜和洗菜。

    厨房师傅打定主意,立刻动手忙活了起来。

    李意清和盛蝉站在后面对视一眼,跟在厨房师傅身后帮起了忙。

    师傅认识的人多,很快凑齐了六个人,协力之下,速度也不慢。

    洗净切好,李意清和盛蝉没了用武之地,被师傅推攘了出来。

    “在外等着吧。”

    两人被里面的油烟味呛到,连连咳嗽,听到师傅的话,如蒙大赦。

    出来后,正好遇见回来的元尧臣。

    元尧臣满脸春风得意的喜色,见到盛蝉的一瞬间立刻收敛了几分,用手抵住唇边道:“布帐已经准备妥当,先行送去安置了。剩下这些人帮忙送,应当不是……”

    他话音未落,忽然肩膀上传来一道重重的力度。

    盛蝉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笑容灿烂:“好样的,弟弟你年纪看着不大,做事却很稳妥。”

    元尧臣:“哪有,开过年来十九了。”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认真而严肃。

    盛蝉愣了一瞬,而后爆发出更加猛烈的笑声。

    “好好好,我不说了,小元掌柜。”

    元尧臣:“……”

    李意清看着元尧臣涨红的脸,实在是有些不忍心,扯了扯盛蝉的袖子。

    “喊人元掌柜就成,什么小元掌柜。”

    盛蝉:“对对对,是我失言,应该是元掌柜。”

    “无妨,盛蝉将军……怎么喊都可以。”

    盛蝉被“将军”二字取悦,立刻嘴角咧起,笑眯眯道:“懂事儿。”

    然后朝着李意清比了一个大拇指,语气赞赏:“可以啊。不愧是……现在跟在你身边的。”

    李意清看了一眼快碎了的元尧臣,伸手捂住了脸,拉着盛蝉走到了一旁。

    “盛蝉,你是不是饿了,现在仁清堂吃些东西。”李意清主动岔开话题,“或者说你也去城外和兄弟们一起吃。”

    盛蝉不明所以,但是听了李意清的问题后,还是认真思索。

    “去城外吧,大伙儿平时都一块同吃同住。”盛蝉沉吟了片刻,轻声说,“再者说,我吃的和他们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被他们误以为我开了小灶可就不好了。”

    这话顶多半句是真的,要是真有小灶她就认了,可是到了仁清堂后,师傅只记得八百人,根本不记得还有一个准备堂食的她。

    没享受过的事情,不能认。这是盛蝉的底线。

    李意清闻言,多看了她一眼。

    盛蝉:“行了行了,看破不说破。小……不对,元掌柜,现在可以出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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