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几巡,高台上的三位早已借故退了场,徒留太子夫妇主持酒宴大局。

    “娘娘,香兰姑娘已经被送去了昭华殿。”探听风声归来的秦嬷嬷凑近华月耳边,轻声禀报,“皇后娘娘派去拦截的人被太后娘娘差遣走了,连福公公的面都没有见上。”

    华月颔首,眉目间闪过了然之色:方才皇帝目露星光盯着独舞的秦香兰时,这事便算成了一半,如今又有太后出手,必是水到渠成。

    不过,往后的路该怎么走,能走多远,就只能看她秦香兰的本事了。

    “怎还不见殿下回来?”

    华月环顾已经空落落的四周,方才司马焐去了净室,要退席的司马昭便来给华月道了告辞,如今朝臣已经都跟着散去了,主持宴席的人却久久不见身影。

    秦嬷嬷也跟着左右看顾几下,略略蹙了蹙眉,才回应道,“林总管方才是跟着去了的,应当无甚大事,只是被耽搁了罢。”

    主仆二人各自猜想,却万万没有想到司马焐吃多了几壶酒,这会儿酒劲正上来,耍起了酒疯。

    “我说三弟,你既都去了西疆,还回来作甚?难不成你以为还能从我的手底下,赢一回不成?”司马焐脚步虚浮,一看见同样来了净室的司马昭,几步就走上前去,轻蔑嘲讽道:“绝无可能。”

    说着,他打出一个响亮的酒嗝,因酒意迷蒙的双眼还不忘带上浅浅的恨意。

    一旁的林舟听得大惊失色,还来不及虚抹一把汗,就忙不迭上前去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司马焐劝他离开,一边又讨好地朝司马昭道:“王爷,咱们殿下吃醉了酒,若是有言语冲撞了,您便全当没瞧见没听见,可万万莫要放在心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林舟真是心里有苦都不敢叫。

    方才席间,他见太子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便知情状不对。

    后来被太子妃差遣来陪护殿下,听着殿下的醉言醉语,他心里就更是捣鼓不停,可巧,眼下还碰上了个大佛,若是真冲撞起来,可怎么办才好?

    想到这儿,林舟着急忙慌地架着自家主子往净室外走,一边尝试呼唤在外把守的侍卫。

    “怎么,皇兄是怕输?”司马昭冷笑一声,在司马焐擦过他身侧时轻悠悠嗤了一句。

    司马焐霎时顿住脚步,本还摇摇欲坠的身形忽然绷直。

    他先前还显恍惚的眼神顷刻凝上寒霜,猛地转身挑起司马昭的衣领,朝他一瞪,“所以,你是承认了,这次回来,是有意与我相争?”

    司马昭不置回应,只可笑地看着司马焐躁怒通红的双眼,好半晌,才调转了语气,变回平日的客套疏离,模棱两可地道:

    “万物周转,自有定数,臣弟亦是且行且看,皇兄又何必自扰?”

    司马昭一番话与当初华月在棋局上所说之观察朝堂走势,无疑有异曲同工之处,让司马焐眸底闪过一抹不痛快。

    然下一瞬,他脸上的愠色又在顷刻间消散,只缓缓松开司马昭的衣领,晃着虚浮的双腿,退开一步,慢悠悠地说道:

    “三弟说得对,万物自有定数,是谁的便是谁的,旁人想抢也抢不走。”

    说罢,他又凑近了些许,抬手在司马昭的肩上拍了拍,轻轻撂下一句“终归,她已是孤的妻子”,才负手在后,抬步往外走去。

    跟在一边的林舟并未听全司马焐说的话,但见自家主子已经从勃然大怒到泰然淡定,便猜想这酒劲或许是过去了。

    他连忙朝司马昭躬身连连告退,提起袍角就快步追上已经出了净室的司马焐。

    这时,来寻司马焐的华月也恰好赶到外院中。

    她面有灼色,一手轻扶着还在醉态中的司马焐,见林舟仓皇地从净室内跑出来,眉头蹙了蹙,作疑问状。

    林舟见了,忙回道:“方才撞见了三王爷,殿下多说了几句。”

    华月闻言,蹙起的眉心拧得更紧,见林舟说话间神色躲闪,又再望望连灯都未点的净室方向,抿了抿唇,“先回东宫罢。”

    秦嬷嬷与林舟自不敢多言,忙在侍卫们的搀扶下,将司马焐扶上了本是华月常坐的轿撵,启程回了东宫。

    “王爷何必在此时激怒他?”见司马焐一行走远,一直跟在司马昭身旁的林满德终于发话,“我们在朝中还未站稳脚跟,若他此时起了防备之心,恐对我们不利呀。”

    林满德曾是司马昭外公的部下,仁德皇后逝世后,便跟随司马昭去往西疆,陪着这位少主从一无所有走到今日,深知他筹谋不易,便不愿见他因意气用事而功亏一篑。

    阴影之中的司马昭神色晦暗不明,周身的寒气自司马焐离开之后就未曾消散,一双凤眼直勾勾地望着东宫轿撵一旁,被宫人扶着徐徐而行的单薄身影。

    林满德见司马昭仍旧沉默不语,便巡着他的视线寻到他关注的焦点,不由又叹了口气,劝道:

    “成大事者,不该为儿女情长所扰,待王爷得登尊位,清风自来,至于臧家姑娘......”

    “不过是激将之法,林叔莫多想了。”司马昭出言打断,随即款步离开阴影,款步到月光之下,“有一个如此沉得住气的妻子在身边,若不激怒他,他又怎会犯些错来?”

    “王爷是指平南一事?”林满德目露惊疑,忙跟上前去,问道:“您授意曹大人在宴席上推举您平南,可是故意说给吴皇后听?”

    他略一琢磨,又狐疑道:“您怎能断定太子妃会与吴皇后持不同的政见,阻碍太子出征平南呢?”

    司马昭听了,不免哼笑一声,面上的神色缓和许多,才道:“因为她还是更喜欢决胜千里之外。”

    以司马昭对华月的了解,臧家虽手握兵权,却处处受到限制,可见单有武力并不能高枕无忧。

    而这些年来,她在朝堂斡旋,没有子嗣傍身,也没有父兄在侧,却依旧能贤明远扬,可见早将人心权术玩得炉火纯青。

    这样的她,怎会要平南那般鸡肋之功绩?

    “但若太子真在平南一事中立了功,又掌了兵权,那不是与您又成了对打之势吗?”林满德对于司马昭的计策依旧存有顾虑,“与其让他再起势,不若与兵部曹大人相商,派些年轻的将帅去了便好。”

    但司马昭却不以为意,“还是让我那皇兄去吧,不试一试,他怎么知道他不行?”

    说罢,他甩袖负手在后,继而往出宫的方向走,一边道:“与曹大人商量之余,莫忘了让他问候先兵部侍郎秦大人的女儿是否安好,若是宫中有什么需要,我们也可帮忙一二。”

    司马昭可没有忘记那位香兰姑娘精心策划的动作和神情,想必他父皇的后宫今夜又要多添一个妃子了。

    不过,这颗棋子,东宫要,他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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