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塌陷,碎石簌簌,巨大的失重感让华月不敢睁眼,由着司马昭胳膊的捆束,蜷缩在他怀里。

    两人沿着石壁滑落,顷刻便触底,随后又连续翻滚几周,只听背后“嘣”的一声巨响,才堪堪停住。

    “咳咳——”一声闷咳从双手下的胸膛传来,华月急促的呼吸才突然屏住。

    “伤着哪儿了?”华月猛地抬起上身,一双手下意识从他胸膛处张开,摩挲着滑至他的宽肩,又移到脖颈。

    倏然,她的动作被制止,素手被腰上移来的大掌抓住,交缠着被重新摆回他的胸前。

    “没有。”司马昭声音低沉,也猝然抬起上身,急促的呼吸还不见平稳,一下一下的喘息与胸膛的起伏节律一致,摇摇晃晃。

    炽热的气息恰对着华月的正脸,一浪一浪自她的脸颊、耳侧、脖颈处拂过,在森冷的巷道中尤为明显。

    本来还沉浸在高处坠落的紧张中的华月,忽地回神,漆黑中珠子一滚,手忙脚乱从司马昭的身上起来。

    不觉曳地的裙摆,压在司马昭的腿下,和他的披风纠缠。

    华月动作太快,地上的牵扯力度反而更大,待得她才半屈起膝,又顷刻跌跪回司马昭腿前。

    司马昭又是一声闷哼。

    华月心里一凛,撑在他腿上的手连忙移到他身体两侧,脸如火烧。

    “我,我不是故意的......”华月嗫嚅着道歉,没等来回应,也小心翼翼将双膝往后撤了撤,退到地面上,才拿手自司马昭的臀侧,移到他的小腿旁,揪扯压在底下的裙摆。

    这时,她手下一轻,司马昭已经从她身下抽走长腿,随即,便觉肩侧一重,人已经被提起来。

    “先往前走。”等华月站定,司马昭已经收手转身,声音低沉,背过她,声音低低沉沉,似还有些隐忍。

    方才没有压伤他吧?

    华月抿抿唇,听着前头已开始挪动的步伐,转头往后,大约朝着跌落下来的方向看。

    也是一片漆黑。

    “秋冬沙石干燥,土坡坍塌,松动的矿石落下,把巷道堵住了,他们追不上来,我们也出不去。”司马昭好似脑后长了眼睛一般,解释华月的疑惑,声音已经比方才还远。

    一阵夹着湿气的风从司马昭行进的方向袭来,阴阴森森,华月忽地毛骨悚起,再一四顾,连忙提起裙摆,追上司马昭的步伐。

    然才小跑了几步,华月脚下便似踩了个圆石,已有些脱力的双腿无力平衡,猛地前倾,又一次撞上那面厚实的肉墙,硌得额面生疼。

    这次,司马昭没有伸手扶她,只待她重新站稳,悻悻然将贴在他胸膛上的手收走后,才挪开半步,“沙石很多,你步子不必迈得太大,跟紧就好。”

    伴着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音,司马昭精准地抓住华月在漆黑中交叠紧握的手,“抓紧,跟在后面。”

    粗粝的大掌将热度烙在华月手心,放下一根绸带状的布条,又包着她的小手成拳,握了握,立马松开收回。

    等华月发现司马昭递给她的是一根腰带时,他已经转身扯着她往前走。

    目不视物的黑暗中,身体的感官更为清晰,阴冷的风,咯吱咯吱的沙石声,好像巷道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华月心里一慌,忙顺着细长的腰带,又扯了扯,小跑着跟上,而前面的司马昭似乎也很配合她的步伐,放慢了步子。

    待两人距离终于缩短,她几乎能闻到司马昭身上熟悉的气息,小碎步才恢复均匀的节奏。

    也不知走了多久,本已经耗了大半体力登山的华月,不自觉地开始脚步虚浮,耳朵翁鸣,只紧紧攥着司马昭的衣料,凭本能咬牙往前走。

    直到黑暗中终于撕开一道裂口时,她才狠狠地松了口气,只是司马昭的背影却模糊得厉害,若隐若现一般。

    待她想伸手去摩挲时,只觉脚下又是一空,失重感重新袭来......

    不知又在黑暗混沌中待了多久,耳边才再一次传入生动的人声。

    “客官大人,大山里的水要煮热不容易,可省着点用呀。”一道哽着脖子的女声,带着几分讨好谄媚的意味,似乎是个风情万种的女掌柜。

    她话音一落,又咯咯笑了几声,依旧无人回应,只有“吱呀”一声木门合上的声音。

    是老旧的木门,松松垮垮,连夏天的风都挡不住,“哐哐当当”的直响。

    继而,一个人影出现在床帘上,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华月神思蓦地聚拢,猛地从床上坐起,又下意识拉起身前的被子,按在怦怦直跳的心口处,往床角缩去。

    外面,似有些熟悉的黑色人影停了停,尔后将手里一个盆状的物件摆在床头,毫不避讳,抬手就扬起半面纱帘。

    “醒了?”司马昭幽沉的目光递来,视线自华月的脸上慢慢下移,捋过她的身体,又到床上,便漫不经心地将视线移开,把纱帘挂起,径自坐到榻上。

    陈旧的木床“咿咿呀呀”地响,吓得华月几乎怕这张简陋单薄的木床会因为司马昭的重量而顷刻倒塌。

    也怕他做出什么逾矩之举......

    “你……”惊慌中,华月想要说什么,然话才出口,便发觉嗓子嘶哑得厉害,说一个字就像艰难地吐出来一个尖锐的石头。

    失声的几息里,她又警惕地看一眼司马昭兀自在床头木盆里洗帕子的双手,下意识般又把身前的被子拉高一寸。

    不过也正是这个动作,让她本就半搁在外的脚丫完全显露出来,一截雪白色的脚腕与纯黑色的披风霎时形成鲜明对比。

    华月蓦地垂下眼睑,这才发现身上盖的根本不是什么被子,而是司马昭的大披风。

    “荒山里的旅店,能有下榻的地方就不错了,你还想要张像样的被子?”司马昭挑挑眉,随手将拧干的帕子递到华月面前,眸色昏暗不定,“下次不要硬撑。”

    他声音沉沉,说的话没头眉尾,但华月只不过眼色凝了一下,脸就跟着烧起来,随即又有些小心翼翼,抬眸去看他。

    四目相对时,司马昭却突然扑哧一笑,和平日淡漠应付、客套礼貌的笑意都不同,他凌厉的凤眸透出温和之意,看似淡淡,却又似嘲讽似宠溺。

    华月怔了怔,随即拧了眉,抿唇将心底的异样扫过,迅速从披风下掏出手,一把接过司马昭递来的手帕,遮在脸上,装模作样地擦起脸来。

    司马昭低低的笑声还在延续,半晌,才收了些,轻佻道:“我带的兵,或许也没有你这般耐力。”

    他声音变沉:“若是再晚些发现你的异样,怕你得成西城墙头上的几条咸鱼了。”

    当初司马昭将西凉人赶出大燕最西的城市西城时,将占据西城十年之久的西凉将帅挂在西城门上示众,直到他们变成干尸才堪堪摘下来,扔到山野里。

    这方法虽然残忍,但是西凉人再不敢来犯,而司马昭的威名也自此远扬四海。

    不过,华月只是强忍了口渴和体虚,怎么就得和咸鱼相比了呢?

    她将手上的巾帕一下扒拉下来,直起身,摆出不服气的姿态,“情况紧急,我是为了不耽误时辰。”

    嘶哑的声音一落,她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司马昭眼色跟着暗下来,先前还有些笑意的脸也沉下来。

    他将手探长,自木盆旁边取来一个水壶,递给华月,没有与她争辩,而是道:“少说两句,把嗓子先养好。”

    华月捂着才停下咳嗽的嘴巴,斜睨一眼,又是一把接过司马昭手里的水壶。

    “咕噜噜”几口下肚,觉着喉头清爽了许多,华月才将手里的水壶盖好,打算放回桌上。

    然就在她将水壶放在桌上的一瞬,隔墙忽然传来茶碗碎裂的声音,吓得她手上一紧,竟忘了紧接着便是几句叫骂,接着是女子的哭声。

    “你这婆娘,再不听话,我便把你发卖了去。”一道男人粗犷的声音,带着暴戾,紧接着是两记响亮的耳光声音,继而便是女子嘤嘤哭泣求饶的声音。

    但男人的气似乎还未消,随着再一次桌椅翻倒的声音之后,又有木头“咿咿呀呀”摩擦的声音。

    “客官,可别闹出了人命,我们这可不是黑店,客官若是这么吵,可不能住这儿了。”这是先前来送水的女掌柜的声音,虽然焦灼,但那风情娇媚的音调还在。

    隔壁屋里的男人听罢,粗犷一喝回应,“晓得了。”

    此后,女子抽噎的声音也立时止住。

    似乎,就消停了。

    “这里是大燕与倭国相交的地段,荒山野岭为多,大燕管辖不至,人口混杂。”司马昭将她手里的水壶拿过,兀自放回桌上,一边解释,“你体力耗尽,今夜只能在这将就一晚,明日再探探路。”

    说罢,他从榻上起身,抬手去够先前被挂起的纱帘,似是要帮华月放床帘,然后离开的意思。

    华月瞄一眼方才隔墙吵闹的方向,再把目光移回司马昭身上,“你今夜住哪?”

章节目录

皇嫂万福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月影客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月影客并收藏皇嫂万福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