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雪穿越到这个时代,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窗外的一树梨花。

    时值暮春,阳光明媚,梨花开得分外艳丽,大片大片的白色花瓣被春风吹落,如同漫天飞舞的雪花。

    她躺在拔步床上,想坐起来好好看一看这美景,却感觉四肢绵软,根本使不上力。

    正挣扎着,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角落里响起:“要我扶你吗?”

    她侧过脸,看见房间里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长一张圆脸,嘟嘟的小脸蛋红扑扑的。

    这么小的女孩,怎么扶得动她?

    花千虚弱地摇了摇头,又重新躺回到床上。

    小女孩走到床边,用清澈的大眼睛打量着她,然后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花千雪脸上掠过一丝诧异,问:“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了?”

    小女孩嘟着嘴说:“我听见你喊救命了。”

    ……

    花千雪的确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全是凄厉的惨叫声,一阵接一阵,周围好黑好黑,她看不清方向,像只被困住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然后眼前出现一团白光,光下是一名白衣女子,双手被绑着,吊在一根十字木桩上。

    她忙不迭地跑过去,却看见女子浑身血肉模糊,深一道浅一道全是被鞭笞的痕迹,鲜红的血液正一滴一滴掉落在地面上。

    这女子好像已经死了。

    花千雪被吓得浑身颤抖。

    她既怕尸体,也怕黑,如果这两样同时出现,她可能会直接晕厥过去。

    惊恐的花千雪终于哭喊起来,“救命,救命啊……”

    ……

    站在床边的小女孩忽然走近,伸出小手在她额上轻拍了两下,用稚嫩的童音念叨着:“走开,走开……”

    花千雪虚弱地问:“你在干什么?”

    小女孩说:“阿娘说了,这样可以把噩梦赶走,梦里的鬼怪就不会再来伤害我们,以前我做噩梦的时候,阿娘都是这样安慰我的。”

    花千雪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感觉这小朋友还怪可爱的,心里的慌乱也稍稍安抚了些,于是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歪着脑袋:“我叫萌萌。”

    萌萌身上穿了一件青色小布衫,脚上是绣花小布鞋,花千雪看出这是古人的装扮,于是心里更加确信,她必是穿越了。

    两人正聊着,门口传来吱呀声。

    房门推开,一个年轻妇人走了进来。

    “哟,姑娘醒啦!”妇人看见花千雪微怔了一下,然后端着白瓷碗快步走到床边。

    萌萌看着她,喊了一声“阿娘”。

    “你这孩子,怎么跑这儿玩?”妇人放下白瓷碗,摸了摸萌萌的小脑袋,“到别处玩去,别妨碍姐姐休息好吗?”

    萌萌没说话,一颠一颠地跑开了。

    妇人转而望向花千雪:“小孩子不懂事,姑娘别介意啊。”

    花千雪微微笑了一下,惨白的嘴唇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妇人拧干一块湿毛巾,一边帮她擦拭因噩梦而沁满汗珠的额头,一边介绍说自己姓张,花千雪便称呼她为“张婶”。

    她告诉花千雪,这里是大梁王都长安城,她男人是城里的更夫,两班倒,前日打更回来,看见花千雪晕倒在门口,就把她扶进了家里,她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张婶又问她叫什么、家住何方、家里有什么人,花千雪试图在脑海中搜寻原主的记忆,但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张婶看着她茫然无措的表情,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你瞧瞧我,只顾自己问东问西,都忘记了你还病着呢。”

    于是端起桌上的白瓷碗,用勺子在里面搅动几下,说:“这是给你熬的药,是我男人在城里千芝堂抓的,灵得很,你喝了这个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舀了一勺,先放在自己嘴边吹吹,再递到花千雪嘴边:“有点儿烫,小心点儿。”

    花千雪见她神情关切,言语柔和,心里很是感动,不由得两眼泛起一阵酸涩。

    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时代,还能遇到这样善良的一家人。

    她怕自己眼泪流出来被张婶看到,白白惹她担心,便道:“张婶,我自己来吧。”

    这时她的体力已恢复不少,自己撑着坐起来,伸手接过张婶手里的白瓷碗。

    张婶笑道:“这样也好,可以先放一放,等凉了再喝。我去多做几个大肉包,叫我男人拿到街上去卖……”

    一边笑着,一边带上门出去了。

    花千雪放下汤药,坐在床上环顾四周,这房间不大,除了这张拔步床,还有一张八仙桌、一个小衣柜,角落里摆着几只素净的花瓶,都打理得很整齐,一尘不染,可以看出张婶一家虽不算宽裕,却很认真地在过自己的小日子。

    衣柜旁边有一个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铜镜,花千雪支撑着站起来,开始时脚下有些虚浮,但不一会儿就站稳了。

    她的身体似乎在快速恢复中。

    她坐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的相貌,面色苍白、神情憔悴,嘴唇白得像粗稿纸一样,没有半分血色,就这种状态,要说是刚从地狱里跑出来,也必会有人相信的。

    也不知道原主到底经历了什么,竟会病得这样严重?

    然后想起那个噩梦,梦中那名女子也如她一样,有一张惨白的脸。

    也不知道那是在什么地方,只觉得黑,是那种能吞噬一切的黑、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就像地狱一样。

    花千雪心下疑惑,也许那里真的是地狱,原来的她死在了医院里,去到了地狱,看见恶鬼在惩罚众人,有人被扔进油锅里炸成炸鸡,有人被扔进石磨里碾成粉末……

    而那位可怜的白衣女子,阎王对她的惩罚是鞭刑——活活鞭笞至死。

    想到这里,花千雪不禁打了个寒噤,手臂上起了一整片的鸡皮疙瘩。

    腹部的疼痛忽然变得剧烈起来。

    自她醒来,这股疼痛就一直伴随着她,从喉咙到食管,再到胃部,像是被人用棍子捅了一样,有非常强烈的不适感。

    她想起张婶刚刚端来的汤药,这会儿已经凉得差不多了,于是端起白瓷碗,舀了一勺。

    还没放进嘴里,就闻到一股苦涩的气味,透过鼻子直冲天灵盖,熏得她晕晕的。

    现代人是很难习惯中药的气味的,但没办法,现在只能入乡随俗。

    她捏着鼻子,强行给自己灌了一勺,刚一喝下,就忍不住咳嗽起来,额上的眉毛皱成了一团麻花。

    “这个给你。”

    萌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遛进了房里,在花千雪身后用小手戳她,花千雪看向她的手掌,上面放着一块红糖。

    萌萌说:“这是我五岁生日的时候阿爹给我买的,我没舍得吃。”

    花千雪清了清嗓子,笑道:“你不舍得吃,怎么舍得给我啊?”

    小家伙脑袋一歪,很严肃地说:“不是白给的,等你身体好了,你要买一块还给我!”

    花千雪不禁笑出了声,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脑袋,“你这小丫头,还怪机灵的!”

    ……

    花千雪的身体恢复得极为迅速,到了第二日,腹部的疼痛便消失了,身上也有了力气,整个人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走出房间,看见张婶在院子里做包子,长木桌上摆着发酵的面团、剁碎的肉末,张婶正在用一根擀面杖擀包子皮。

    她走过去:“张婶,我来帮您包肉馅吧。”

    张婶一抬头,看见眼前的花千雪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走起路来稳稳当当,已完全没有了昨日的病态。

    “年轻人就是身体好,恢复得快!”张婶一面擀包子皮,一面笑道。

    花千雪在一旁洗手,说:“还是张婶您的药好,灵得很!”

    两人都会心地笑了。

    于是一起做包子。张婶说,她男人虽然有个打更的活计,但薪俸很低,一个月才两吊钱,光做这个是不能养活一家人的,所以还兼着开了一个流动包子铺,平日里她在家做包子,她男人拉到大街上卖,赚了钱可以给萌萌添件新衣裳。

    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临近中午时,张叔突然回来了。

    按以往的时间,张叔至少要过了晌午才会回家,有时候生意不好做,他就一直守着包子铺,还要张婶给他送午饭才行。

    今日却回来得甚早,张婶有些诧异,隔着长木桌问他:“包子都卖完了?”

    张叔摆了摆手:“哪里啊,街上没人。”

    张叔说,长安城今天发生了一件怪事,有个丰神俊朗、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在街头拉板车,累得汗如雨下,好多人都跟在后面围观,他一打听才得知,这拉板车的少年公子,竟是当朝三皇子、睿王殿下赵睿琰。

    自古以来,生在皇家都是富贵逼人,有什么苦活累活,自有下面人干,何时见过皇子亲自拉板车?

    这简直千古奇谈嘛!

    所以满大街的人都跑去看热闹,围观人群跟了几里地,大街上都空了。

    花千雪听了觉得好奇,忙问:“他板车上拉的啥啊?”

    张叔走到木桶边,咕嘟咕嘟给自己灌了两瓢水,半晌没顾得上说话。

    张婶性急,一掌拍在他的胳膊上:“你倒是说啊,真是急死个人。”

    张叔幽怨地瞟她一眼,努力咽下最后半瓢水,说:“是尸体!”

    这两个字一出,花千雪和张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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