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玩耍的萌萌还不明所以,瞪着两只清澈的大眼睛问:“什么是尸体?”

    张婶忙捂了她的嘴,把她拉到一边:“小孩子别瞎打听。”

    然后又问张叔到底发生了何事,好端端地怎么会冒出来一具尸体。

    张叔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挤都挤不进去,我只是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一眼,板车上有一具女尸,穿着白色纱裙,浑身血淋淋的,把衣服都染红了。”

    白色的纱裙,鲜红的血液……

    花千雪听着听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是梦中的那个十字木桩,上面绑着一名白衣女子,鲜红的血液正滴滴掉落。

    会是她吗?

    她的心怦怦直跳,感觉事情忽然变得诡异起来,难道那晚的噩梦不是梦,而是真实的记忆?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浓雾般侵袭而来,将她死死攫住。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没能忍住心里的冲动,问张叔:“赵睿琰要把那尸体拉去何处?”

    张叔说:“看他去的方向,估计是京兆府衙。”

    于是花千雪说要去京兆府衙瞧瞧,萌萌这小家伙也好奇得紧,哭着闹着非要一起去,张婶拗不过,便也让她跟着去了。

    两人手拉手走在一条宽阔的主干道上,道路两旁种满梨树,梨花盛开,洁白如雪,着实美得令人惊艳。

    可花千雪一点欣赏美景的心思也没有,她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张叔说的那具白衣女尸跟自己存在某种联系。

    走了小半个时辰,两人终于来到京兆府衙门前,真如张叔所说,围观人群人山人海,偌大的广场竟被挤得水泄不通,好像满京城的老百姓都来了似的。

    花千雪站在人群外,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她感觉害怕,离那白衣女尸越近,她的恐惧就越强烈,这几天来一直困扰她的噩梦,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很快就有分晓。

    可她真的愿意知道答案吗?

    她害怕看到的结果会真如她所料……

    正踌躇着,萌萌已经迫不及待拉着她往人群里挤。

    这小家伙看人多,越发兴奋起来,非要挤到前排看个究竟不可,但人实在太多,根本挤不进去,花千雪便找了一个高点的台阶,站上去恰好能看见广场中央。

    第一眼便是去找那白衣女尸,可惜板车上有白布覆盖着,花千雪只能隐隐看见红色的血迹,看不见女子的面容。

    再看板车旁边,那里站着一位年轻公子,身着锦衣玉带,华美非常,身姿挺拔地站在人群中,竟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此人应该就是三皇子赵睿琰。

    或许是因为拉了一路的板车,他看起来有些疲累,后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但饶是如此,依旧透着不凡的气度,花千雪第一眼看见他,就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中,目光如同被磁铁吸住一样死死地嵌在他身上。

    可赵睿琰却一直阴沉着脸,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人群忽然骚动,几名披坚执锐的士兵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通道,一个两鬓斑白、头戴官帽的老者急匆匆跑进来。

    “老臣石谦,不知殿下驾临,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石谦显得很紧张,一边弓身行礼,一边不停抹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赵睿琰却并不领他这份殷勤,依旧冷着脸,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只缓步走到板车边,隔着白布望着板车上的尸体,脸上的神情变得越发阴鸷、可怕,像是要吃人似的。

    这样看了一会儿,赵睿琰缓缓闭上眼睛,然后用力一挥,掀开了那块白布。

    “喔~~”

    围观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

    板车上的那具白衣女尸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众人眼前,面色惨白,形容枯槁,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有鞭伤、有踢伤、有烫伤,一袭白衣早已破损不堪,那是被人用鞭子硬生生给抽破的。

    死状之凄惨简直令人不忍直视,难怪赵睿琰盯着看了半天,才终于鼓足勇气掀开那块白布。

    站在台阶上的花千雪,在白布掀开的一刹那,立马就认出了这名女子。

    的确是她!

    这景象跟她梦中一模一样,同样的一身白衣,同样殷红的血液。

    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盘曾像梦魇一般印在她的脑海里,如今竟骤然出现在她眼前,一瞬之间,她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窿,彻骨的寒冷顺着血流侵遍全身,冻得她颤抖不已……

    耳畔传来呜呜的哭泣声,花千雪从惊骇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怀里的萌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大哭起来了。

    萌萌是被尸体吓哭的,这尸体的惨状着实令人瘆得慌,挤在广场上围观的好多小朋友都被吓哭了。

    她赶紧安慰萌萌:“不怕,不怕,我们回家好不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为她拭去泪水。

    花千雪从台阶上跳下来,拨开人群向外走去。

    身后,她还能隐隐约约听到石谦说话的声音,都是些“捉拿凶手、不负皇恩”之类的官场套话。

    花千雪一点听下去的心思也没有了,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嘈杂喧闹、让人透不过气的广场,离开那具血淋淋的尸体,走得越远越好……

    到家时已过晌午,张婶给两人留了饭,可花千雪根本没心思吃,径直进了房间,把自己锁在里面。

    她感觉浑身无力,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她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名白衣女子的身影。

    现在已经能确定,她脑海中的那个噩梦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原主曾经在某地见过这名惨死的白衣女子。

    可那是在什么地方呢?她跟这名白衣女子是什么关系?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花千雪越想越头疼,脑子里总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不断浮现白衣女子被挂在十字木桩上那可怕的一幕,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眼前好像包裹着一团巨大的迷雾,她被困在这团迷雾里,奋力寻找、呼救,但回应她的总是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寂静中却暗藏着杀机,她感到好像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藏在迷雾中瞪着她,那是可怕的庞然大物,随时准备向她发起致命一击。

    她开始感到很恐惧,不仅为自己,也为张婶和萌萌。

    因为反派为了杀人灭口,很可能会将她和张婶一家全部杀死。

    想到这里,她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萌萌还那么小,怎么可以让她受到伤害?

    她必须赶紧离开!

    于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行装。

    恰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张婶冲着院外喊:“谁啊?”

    门的那边沉默着,半晌都没有回应。

    敲门声又响了三下。

    张婶有些诧异,一边嘟哝着“谁在外面捣乱”,一边过去开门,想看个究竟。

    花千雪听到这诡异的敲门声,心里顿时涌起不详的预感,她扔下行装,一个箭步冲出去,想制止张婶开门,可惜为时已晚——

    一把短刀已经插在了张婶的肚子上。

    血液流了一地。

    张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外的三名大汉,张着嘴,可能是想问为什么。

    她只是个普通老百姓,没有跟任何人结下仇怨,也不认识眼前的三名大汉,怎么突然间就有人要杀她呢?

    她不懂,她想问个明白。

    可是她已经无法出声了,血液汩汩流出,眨眼间便觉得天旋地转,然后重重地摔倒在血泊里……

    花千雪恰好看见这一幕,感觉如五雷轰顶。

    她万万没想到这帮人竟来得这么快,她回到家中才片刻功夫,这帮人就追了过来。

    一定是今日去京兆府衙时暴露了行踪,这帮人跟着她找到了张婶家中。

    花千雪感到后悔不已。

    她看向院中,萌萌正在那儿玩耍,这时看见阿娘倒下,她被吓得大哭起来,“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三名大汉已进入院子,手里提着大刀,杀气腾腾。

    花千雪隔着长木桌冲她喊:“萌萌,快跑!”

    她慌乱地奔过去,想抢在这三人前护住萌萌。

    可她跑过去时,一滩血恰好溅在她的脸颊上,带着她熟悉的温热感觉——有一名大汉已经抢在她前面,一刀砍在了萌萌身上。

    花千雪怔住了,一瞬之间,她感觉天昏地暗,几乎晕厥过去。

    她眼看着萌萌向地面倒下去,嘴里不停地吐着鲜血,手里的风车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花千雪抱住她,泪水夺眶而出,“萌萌,萌萌,萌萌你不能死……”

    她绝望地呼号着,想为萌萌挽留最后一丝生命的气息,可是萌萌已经无法动弹。

    她躺在花千雪怀里不停地抽搐,嘴唇一张一合,好像想说些什么,可惜已经说不出来。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沉沉睡去……

    三名大汉杀了萌萌,又提着刀向花千雪走来。

    绝望地花千雪像疯了一样冲三人喊:“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到底是为什么……”

    为首的一名大汉道:“老板下了死命令,凡是跟你有过接触的人,都得死!”

    “难道连小孩都不放过吗?”她红着眼睛厉声质问,“就算我跟你们有仇,这跟小孩又有什么关系,她还这么小,她又有什么错……”

    花千雪看着怀里血流不止的萌萌,泪如泉涌,冲着三人痛声咒骂:“你们就是一群人渣、恶魔,你们迟早会下地狱的……”

    大汉晃了晃手里的刀,怒道:“她若不死,我们就得死,大家各为其主,何错之有!”

    这时另一名大汉走上前来:“大哥别跟她废话,赶紧结果了她,我们好回去交差,免得多生事端。”

    说完,又与另外一人交换眼色,三人心领神会,一齐举起大刀向花千雪围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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