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宁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岑时已没什么耐心继续听她说下去。

    她瞥了岑时手边的黑剑一眼,随即若无其事的望向他。

    “你为何要做刺客?”

    岑时的手早已按在黑剑之上,可突然被人一问,他不置可否看了她半晌。

    “因为可以杀人又能得银子。”

    此言所说不假,傅宁虽算不得认识他,但上次在林中便已知晓,此人杀的越多便越亢奋,她不理解他杀人所获得的快感,但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令人匪夷所思之事。

    世间如此多人,形形色色,有什么想法都不奇怪。

    她似有些困惑,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为何?”

    傅宁觉得岑时既危险又奇怪,他可以毫不犹豫一剑刺破他人胸口,也可以同人说话时有问必答,且从不说谎。

    虽然现下她的处境已是岌岌可危,但心中还是不由对他泛起些许好奇。

    岑时望着眼前的女子缓缓未开口。

    他也不知今夜为何迟迟没动手,还同她说了这么多,脑中闪过一丝异样之感。

    见傅宁仍旧双眼直直看向自己,似再等答复,岑时眸光一暗,还是开了口。

    “世上没什么是真实的,唯有手触鲜血时所带来的热意不会骗人。”

    傅宁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遂问道:“你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嗯。”岑时轻声道。

    傅宁明亮的眸子忽然闪了闪,随即将炉火往岑时身侧挪了挪。

    也不知道是天太冷还是岑时一月前的伤尚未好全,傅宁看着他面色越来苍白,靠近火源应好些。

    “你别杀我。”傅宁声音清冽,“你既喜欢这感觉,便多活些日子多感受。你不杀我,我就能帮你将这感觉持续延长。”

    傅宁边说边又想了想,“还有你的雀盲症我也可帮你治一治,我虽没有师出名医,但比一般的大夫还是强上不少的。”她说着还不经意往岑时身侧靠了靠,小声又道,“我可收你银子少一些,放心吧。”

    烛火中的傅宁柳眉弯弯,朱唇微启,说了这么长一大串,岑时却并不觉得烦扰。

    他就这般定定望着她,看她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看自己说了如此多岑时都只是笑着不说话,傅宁以为他是嫌自己太过分了些,不仅要他饶了她的性命居然看病还得掏钱。

    “好吧,你我便分文不取了,可保你一辈子的诊治。”

    傅宁说完还长叹一声,不收钱是她说过最痛心的话。

    岑时眉头一挑:“一辈子?”

    “一辈子。”

    傅宁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却听得岑时一声轻笑。

    一辈子这个词于他来说确实太过陌生。

    还不得他再说些什么,隔壁屋子就传来剧烈咳嗽的声音。

    “那我们便约定好,只要你伤了需要医治便来找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傅宁不再给他时间考虑,说完这话便不再看他,而是找了个小瓷碗出来将药壶中的药倒出些许,端着小碗入了一旁的屋中。

    岑时就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消失在自己眼前,唇下两枚梨涡不禁越发深陷。

    为了不让他拒绝,这般转移视线还如此平静从他身侧走过。

    她是第一人。

    ......

    进了屋中,那烛火已烧得只剩尾末,傅宁将方才寻到的蜡烛又替他换上,却见榻上之人还未睡,眸子淡淡的,似有什么心事。

    “为何还不睡?早些休息好的快。”傅宁将药碗递到他身前。

    阿飞接过药碗,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它放在一侧的小桌之上,从怀中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

    “姑娘,我想麻烦你一件事。”阿飞有些为难的说道。

    傅宁看着那信件又想到他所在的掌风堂便知道此信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如此多的刺客前来刺杀于他恐怕为的就是此物。

    虽有些犹豫,但她还是抬眸看着他道:“你说。”

    阿飞缓缓将信放到傅宁身前,艰难笑道:“这恐怕是我最后办的一件差,我想将它办好也算不愧对老堂主。但奈何现在下不了地,烦请姑娘圆了我的心愿。”

    “为何是最后一件差事......”傅宁刚说出此话便陡然停住。

    她眸光深深看向阿飞,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

    就算傅宁将他救活却也护不了他,层出不穷的刺客她挡不住,而阿飞腿伤的这般重,别说逃了,就是让他下地都十分困难。

    傅宁忽然心中一凉,这世间诸多事,不是她想做便做得成的。

    “好,我替你去送。”

    傅宁看着眼前之人实在难以拒绝。

    若是没与他阿飞聊这么多,没有看见阿辉那般声泪俱下,以她的性子断然不会去冒这险。

    对她来说,活着是最重要之事。

    可眼下她望着床榻上之人几乎已命定的路,她实难再说一个“不”字。

    “多谢姑娘,多谢了!”

    阿飞缓缓坐起身,朝傅宁行礼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眼眶微红双眸中尽是感激。

    傅宁将信件小心收回袖中,又听阿飞说了要送去的地方,便把药喂至他嘴便扶他睡下了。

    而傅宁自己则自顾自坐在椅凳上待了片刻,不知再想什么,直到屋外的野猫忽然凄厉的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她起身看了看早已熟睡的阿飞,便转身往屋外走去。

    刚踏出门外,就见岑时抱着黑剑倚在一侧的墙壁之上,似在等她。

    傅宁身形顿了顿。

    “我还以为你方才便走了。”

    “有东西未拿。”岑时轻声答道。

    说完就见他径直往屋中那具尸体走去,蹲下身在那人胸口找了找,又摸了摸腰带的位置,就见从中掏出一枚令牌,傅宁看不仔细,只觉得应是他们刺客组织显示身份之物。

    岑时将令牌放入自己袖中,又走至傅宁身侧,看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你想问什么?”

    傅宁踌躇了一会儿,缓缓问道:“为什么要杀同为刺客之人?听旁人说,刺客一业内是不许煮豆萁燃的。”

    岑时没想到傅宁会知晓这等事,眸光淡淡扫向她,徐徐道:“对方银子给的够多我便接了。”

    傅宁喃喃道了一句“嗯”,看着岑时忽然想到那日在林中,听带头的那黑衣人说过,岑时是南沧阁第一刺客,想必刺客做到他这份上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实力超强就是好,不仅能护住自己在很多方面还会予以厚待。

    她眯着眼看向高挂半空的弯月,心中暗自想着,待哪日有机会她也想试试习武之事。

    学会以后难说也能成为一条致富之路。

    岑时见眼前之人似一点也不惧怕于他,在他身侧都竟发起呆来。

    眸中不由一沉,嘴角却缓缓上扬。

    若是在她这般没防备的时候陡然向她出剑,不知剑刃划破她的咽喉时脸上还会不会表现的如此平静?

    “岑公子今日也该早些回去歇着了,若无事我便先走了。”

    傅宁说着就往院外走,刚没走两步身后又温声传来两字。

    “等等。”

    听到这话傅宁迈出的右脚不知该收还是不收,心下一沉,还是扬着笑回身问道:“岑公子还有何事?”

    “你还未告知我住所,我需医治之时该如何找你。”

    月明星稀,夜风习习,立于院中的岑时也渡上一层光晕,越发显得他面容不真实。

    这般容貌该不是世间会有的。

    傅宁也看的直愣了一瞬,随后又道:“去西市的千金坊找我就行,那的东家与我很是相熟。”边说着她便已缓缓走出了院外。

    “今日我甚是疲累得早些回去休息,岑公子有需要记得前来找我。”

    话音还未落,人便早已没了踪影。

    岑时望着傅宁消失的方向,放平的嘴角不禁微微扬起。

    她果然还是怕他。

    不多时,傅宁便已提着药箱到了家外的小巷中,经过程大姐家时还依稀能听到她打呼的声音。

    到了自家院外她朝里张望了一番,见屋中没有光亮便知青泠已经睡下,待她轻手轻脚的开了院门入了屋中,不远处漆黑的巷口却忽然闪过一个黑影。

    ......

    近日不知是不是齐肃山过于勤勉,傅宁两三日内已经接了不下十单看诊,虽都不用亲自前去家中,在所定地点由他们前来就行,但还是将傅宁累的够呛。

    她为了省些银钱,每日都要到山中采草药,极少不易找到的才到药铺中去买,而她早晨要采药,午间乃至晚间都要前去看诊,到了傍晚回家还得将晒干的草药碾碎备用,这般一通折腾下来,傅宁身子还真有些吃不消。

    初春已过,夏至还未到这午间的日头却已格外炙热起来。

    今日傅宁只有早间的看诊,好不容易可以早些回医馆中却得迎着这般酷晒的日头。

    行了半晌,手中提着药箱怀中又抱着个食盒的傅宁刚要跨入自家铺中,却见里面只有一个颇为眼熟的小厮坐在其中,并不见青泠的身影。

    虽说她们这铺子百年也无人会来光顾一次,但这般玩忽职守傅宁可不同意。

    想着,她还瞥了一眼怀中的食盒,亏她这般热的天还给她带了好吃的。

    今日说破了天去青泠都别想碰这桃花糕一口。

    正有些恼怒的傅宁刚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要问铺中的小厮青泠去了哪,一个与那小厮穿着一模一样布衣的男子忽然气喘吁吁的在她身后叫道:“傅姑娘等等!”

    傅宁疑惑转身,只见那小厮正双手杵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找我何事?”傅宁不解问道。

    那小厮顺了顺气才继续说道:“我在街角就看到您了,但您走的太快我没能追上。”

    见他仍旧没说找她何事,傅宁本就有些心烦,没好生气道:“究竟何事,你到快说啊。”

    小厮闻言恍如初醒,急急朝她鞠了一躬赔礼,才道:“是东家说有急事,让您赶快先去千金坊一趟!”

    傅宁听完不禁眉目微舒。

    千金坊又出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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