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聚集了不少人,但除去前来比试的十人窃窃私语,一旁的小厮不发一言,坐在木凳上任由大夫观察的患者亦不发出任何声音。

    整个屋内有些无法言说的压抑气氛。

    一旁正食用糕饼的刘县丞见此情形,手中一滞,小声同身侧小厮说道:“他们行不行啊,你看看那手足无措的样子,要他们给母亲医治,我怎放得下心来!”

    身侧小厮看了看远处冷静从容的三人,恭敬应答:“大人莫恼,或许有人医术尚浅,但也不乏确有真才实学之人啊。”

    小厮意有所指,刘县丞顺着他所言望向前排患者前沉着冷静的三人。

    葛庶习惯性捋着胡须不断在人群前游走,眉头紧皱,看着颇有些难决断的样子。

    距他最远,在另一尽头的沙山正双眼瞪着不断打量着身前的患者,似要给那人看出个洞来。

    傅宁则居中而立,站在离二十个患者不远处,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时不时又坐回为他们准备的木椅之上思忖片刻。

    剩余几人见大家纷纷开始观察起来也不想落后,朝患病的男女老少看去,却也只能抓抓脑袋,心中一点思绪也没有。

    “想问问这位小哥,不能问诊那可以把脉吗?”葛庶那贼眉鼠眼的徒弟走过两步至布告规则的小厮跟前,探着脑袋小声问道。

    小厮笑笑,道:“不可,大人所定规则,是只能根据患者的面貌与体征判别病症,只可用眼睛看,断不能有任何接触的。”

    得了否定的答案,这师兄顿时蔫吧的走开,坐到一旁的木椅上长叹道:“唉,还真该同师弟说的那般平日里好好习医,现下师兄我可真没办法了,”他转头看向身侧之人,“师弟可有看出什么端倪啊?”

    “没有,师兄还是勿要想这么多,专心在这比试上吧。”他那小师弟坐在木椅上眉头微蹙,扫过前方的人,漫不经心又道,“但就算我知晓也不能告知师兄,这可是舞弊。”

    说完他便起身走了几步至患者面前端看起一个老者的手臂来。

    而他的师兄被他气的手狠狠砸在扶手之上,一声压抑的痛呼淹没在咽喉之中。

    一炷香过去,小厮给医者送上的笔墨纸砚无一人擅动。

    “望闻问切”,行医四要必不可少,世上病症千千万,而许多病症导致的外貌体征会有相似与重叠之处,需几相结合方能准确确定病因,要是医术不精,误诊的也不在少数。

    不能把脉,不可问诊,作为习医之人的四要,问和切都被舍了去,就靠望和闻就要确定所患病症,无异于让少了双臂的人去绣花一般。

    这第二轮比试仅是开始难度就远超第一轮。

    屋内一时叹息声此起彼伏,不少人看了半晌却仍旧摇摆不定,这么多的病患要全都准确无误判别病症,于他们宛如登天。

    见状,那刘县丞面露冷色,忽然朝布告的小厮招了招手,来人旋即俯首而去,片刻后朝刘县丞点了点头,一脸明了的模样。

    小厮缓步走至比试者身侧,忽然道:“诸位还请快些,这一试虽会计时却也不是任由大家百般思虑没有尽头,再过一个时辰若是还未交纸笔,便算弃试。”

    这话一出,不少人惊在原地。

    刚开始可没说还有这条规则,如今不仅没寻出几个病由还限制起了时间,本就心中紧张的几人越发眉头紧锁。

    看有几人一脸颓丧,与弃试也无异了。

    众人一时陷入焦灼,正愁该如何是好,布告小厮的声音却再次传来,却不是与他们说的。

    “姑娘可曾想好?”小厮看了看眼前傅宁手中的案几,笑着又道,“案几只可交一次,若有错漏,便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傅宁动作未改,缓缓道:“确定之事何须更改。”

    话毕就将手中的案几交到小厮手中,径直坐回自己的位置,淡淡的望向门外摇晃的槐树。

    傅宁一字一句顿时炸在四下的比试者心中,见刘县丞还坐在一侧,众人也不敢太过吵闹,只能三两围坐一团小声讨论着,只有沙山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傅宁便又专心观察起病患。

    就连葛庶也一时陷入震惊中,第一个交案几的居然不是他。

    葛庶身侧的弟子也察觉到师父的惊诧,小声道:“师父,这小女子不过是胡乱弄的,她怎可能在这般短的时间里判别出这么多人的病由,定然是觉得无望了随便书写一通,瞎猫碰死耗子罢了!”

    葛庶听了他这话,眸中似有些不喜:“不可轻敌,上次她获第二不是巧合。”他目光又扫过傅宁淡然从容的面庞,“既被她夺了先机,那我便不能再在此出错。”

    葛庶估摸着已经无法在时间上取胜,便只有致力于结果的准确度,只要傅宁稍有错漏,定然也是赢不过自己的。

    他霎时调整好心绪,又投神于病患身上。

    时间不断流逝,一个时辰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在场的十人皆交了案几,无一人弃试。

    谁人都想,就算判别不出也随意填上几个病症,运气尚好蒙对几个也是好的,若是再幸运些旁人一个都未答对,那自己不就离那泼天的富贵更近一步。

    但世上之事,总不是靠些气运便事事皆能顺意的。

    第一试比试结束,众人没出屋子,都坐在木椅上等待结果,毕竟要比对几人所答正确与否并不需要太长时间,比试的人不知晓这二十人的病症,那寻他们前来之人还会不知么。

    大约过了一刻钟,就见一个老者手握宣纸缓步而来,同上次给他们宣告结果的是一人。

    “由我为诸位公布第二轮第一试比试结果!”张大夫声如洪钟。

    十人见状纷纷恭敬从木椅起身对着张大夫鞠了一躬,便等他继续说下去。

    张大夫沉着朝面前之人点了点头,将宣纸打开,咳嗽一声。

    “第一试第一名,傅宁!”

    剩余九人的目光顿时就聚焦在最远处的傅宁身上,一身白衫的女子察觉到众人目光也回看过去,一副疑惑的模样,似在不解,这有什么可惊诧的。

    众人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但他们着实没法相信一个女子竟医术如此卓绝,第一个交了案几,结果最后居然仍是第一名。

    要知道傅宁交完了案几后,就连葛庶与沙山也都是最后时刻才交了上去,更别说旁人了,而那两人也是经过长时间的确认最后还是输给了傅宁,可见差别。

    难不成这小女子当真是医仙下凡?

    葛庶如何都没料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看着傅宁眉头紧蹙,握成拳的手都不住有些轻颤。

    傅宁为何会判别如此快,且全数答对,怎么可能,绝无可能!

    他的双眸冷若冰霜,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稍纵即逝的妒意。

    而葛庶的几个弟子听闻这消息,颇有些气愤,他们显然是不相信傅宁会夺得第一,可也不敢随意质疑刘县丞,影响自己的成绩便得不偿失,遂在场之人虽窃窃私语却无一人发出异议。

    张大夫随即又道:“第一试第二名,沙山!”

    “怎么会!”

    张大夫的话音才落,就见葛庶的一个弟子惊呼出声。

    第一名是傅宁也就罢了,居然第二名也不是葛庶!

    只见葛庶的脸色越发铁青,目光落在地上不发一言,平日里那般受人追捧,此刻却输给了默默无闻两个普通人。

    站在众人身前的张大夫看向方才发声之人,似在问他有何异议,却见那人看了一眼他身侧的刘县丞,顿时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看众人又恢复平静,张大夫便又接着公布。

    除开傅宁与沙山的第一二名,葛庶总算还是位列第三,第四第五是葛庶贼眉鼠眼的师兄与他的师弟,剩余的皆没有名次,因所答没有一丝相符便算作不得分。

    见状有两人直接与刘县丞拱手告辞,不再参与接下来的第二试,毕竟第一试都没有任何成绩,第二试怎么也比不过这几人的,不若省下些气力,早些回去吃饭。

    两人才将将踏出屋外,就听得屋内一人大声道:“烦请县丞大人予我们看一看今日比试之人的案几,傅宁绝无可能位列第一!”

    这人半跪在刘县丞跟前,拱手恳求。

    他自己没得名次,怎一个小女子还比他学了这么年的人还要厉害,若没见到真章,他如何也无法相信。

    刘县丞坐在一旁,看这场面有些无奈也有些恼意:“这位大夫莫不是在怀疑我刻意包庇?”

    “未曾!”那人闻言惊了一瞬,随即又道,“我等岂敢怀疑大人,只是心中实在不解,看一看诸位的案几应也在情理之中。”

    刘县丞冷眼扫过膝下之人,顿了片刻,还是朝身侧的小厮点了点。

    小厮刚要动身,傅宁却轻轻向前一步。

    “等等,”她目光落在半跪之人身上,“诸位众所周知,女子的清誉不可随意受人攀诬,为医者的清誉亦是如此。这位大夫如此攀诬于我,甚至怀疑县丞大人的公允,若并未有任何差错,我等所受诋毁,一句话便轻松抹过?”

    傅宁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任何人都应为自己的所言所行负责。

    可听在这人耳中傅宁的话却似是欲盖弥彰一般,像是傅宁心虚想以此镇住他,好叫他知难而退,掩饰傅宁获第一其中必然有鬼。

    “我可允诺!若是并无错漏,此次比试我弃试,且向大人和你跪下认错!”那人气势昂扬,势在必得一般。

    “不够。”傅宁轻声又道,“若你错了,不仅得下跪同我们认错,还得上街在城内向百姓宣告县丞大人所做善事,至于我么。”

    她眉头一挑,“只需给我的医馆供给半年药材就行,太过名贵的也不会让你如此破费,普通常用的就行,尽可放心。”

    傅宁言笑晏晏朝他走近两步。

    “如此,你可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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