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丞坐在一侧吃着柑橘,见葛庶如此突然,险些呛住。

    “葛老这话是何意啊?”

    葛庶一副悲痛模样,跪在地上颇为可怜。

    “不是我不信大人判决,只是傅宁绝无可能会获魁首!”葛庶悠悠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药材的白纸,递给一侧的小厮,“烦请大人一看,这是傅姑娘的药方,以此药方抓药绝无可能治疗此病症有如此疗效!”

    葛庶现下既然知晓此药方并无疗效,那以此方煎服的傅宁也绝不会是魁首,定然是她与人勾连试图骗过刘县丞。

    刘县丞打开药方看了看,他不懂药理看不出什么名堂,遂递给了一旁的张大夫:“张大夫你替我看看,这些我哪看得明白。”

    纸落到张大夫手中,刘县丞又转向葛庶的方向,胡子一翘:“葛老,既你这般说,我倒有一事不明,傅姑娘的药方为何会在你手中?”

    这话问出,葛庶身形一僵,随即笑着回道:“这......药方是我今日在院外捡到的,想是傅姑娘不甚遗失了。”

    刘县丞抬眼看向远处一旁的傅宁,只见她顿了顿拱手道:“我昨日确实走失一副药方。”

    得了傅宁肯定的回答,刘县丞轻轻点了点头,遂又看向身侧之人。

    “张大夫可有看出门道,此药方用于救治病患可有奇效?”

    张大夫看了片刻,迟迟无法作答,但见刘县丞有些着急,还是开了口:“此药方有些奇怪,虽都于治疗消渴症有用,但有些收效甚微,基本不会用作此症,且所书药材实在过多,我也未曾试过不知是否真有奇效。”

    话音刚落,刘县丞还未说什么,阶下的葛庶却嗤笑一声:“不知张大夫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啊?”

    “葛庶,你这话什么意思!”张大夫怔了一瞬,大声质问道。

    葛庶却悠悠站起身,眸中讽意不加掩饰。

    “你说我什么意思?你明明看出此药方并非有何奇效,却说不知,这般替人掩饰是我要问你,与傅宁勾结,你究竟是何居心!”

    这话一出,惊得四下的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意思不就是在说,傅宁这魁首是假的吗,她与张大夫勾结试图漫天过海。

    想必两人是为了那大笔赏金而来,若傅宁能顺利入了前三,待之后给刘老夫人看诊时再假意糊弄一番,说刘县丞母亲的病情在逐步康复,那到时银钱不就自然而然入了两人的荷包。

    真是好算计!

    方才对傅宁另眼相看的几人此时看向她,早已换了副姿态。

    果真是没本事的女子,只会偶变投隙,仗着自己有些貌美就与人勾连,居然敢在县衙内做此等事情,真是让人不齿!

    而堂前的张大夫眉头一蹙,手中平整的白纸都微微皱了起来,他转头同刘县丞自白道:“大人,我等绝不会做这损人利己的事,是葛庶在污蔑于我!”

    刘县丞看了看阶下的傅宁又瞧了瞧身侧之人,面色颇有些为难。

    “傅姑娘有无什么要说的?”

    见刘县丞开口,傅宁上前几步,偏头瞥了葛庶一眼,道:“禀大人,葛老所说并非属实,我与张大夫并不相熟,也断然没有何勾连之说。”

    “哦?那傅姑娘可有办法自证清白呢?”刘县丞悠悠问道。

    傅宁思索片刻,未答刘县丞之话,而是问向跟前的葛庶:“不知葛老可有何证据证明我与张大夫勾结?”

    葛庶轻蔑一笑:“虽暂无证据,但要检验傅姑娘药方可有奇效只需在病患身上一试便知。若真如葛某所言,并无奇效,那傅姑娘这魁首不是张大夫给的,难不成还会是县丞大人?”

    他此言说的攻心,刘县丞为母寻医怎会在此事上舞弊,若傅宁所做确实名不副实,那与张大夫恐真是脱不开干系。

    傅宁闻言轻笑出声:“无需这般麻烦,”她转身面向刘县丞,“烦请县丞大人吩咐下人将我屋中的药壶拿来,看一看其中药渣便知此事真伪。”

    葛庶闻言身子微微偏转几分,打量着傅宁,有些无法理解她所言何意。

    看药渣有何用,难不成还能与药方上有所出入?

    想到此处葛庶心中顿感不妙,愤恨看向傅宁。

    傅宁则亭亭立在一侧,似完全没察觉到身侧目光。

    不多时,小厮就从西侧院端了个褐色药壶而来,毕恭毕敬放至刘县丞跟前。

    刘县丞转头朝张大夫一瞟,张大夫便心领神会俯身将药壶中的药材一一倒在地上,看了片刻才悠悠起身。

    “禀大人,这药壶中的药渣与这药方上并不一样,少了许多药材,仅用了黄连、生地、知母等几位药,只是其中生地、黄连的用量比普通方剂大了些,其他并无异常,确是治疗消渴之方。”

    刘县丞闻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望着阶下的傅宁又道:“这药方与药渣并不一致,不知傅姑娘因何要如此呢?”

    傅宁淡然道:“禀大人,此般做是为根据病患情况能合理配制汤药。”

    见众人仍旧迷惑,傅宁又道,“我所治两位患者,其中一人为重症,要减缓病症需先得施针。施针本只是辅助,但我自小就同师父修习些不同于素日行针之法,用在此症便需得先施针。”

    “待施针毕后方可配制汤药,而这汤药的配比也大为不同。每人患病轻重不同,就算都是重症也有微小差异,需得看行针后各病患的状态再行配制,而我的药方上写了如此多的药材就是为了供我能及时辨别哪几位药材能配比最佳,毕竟万一药房里又少了药材,我也能及时更改。”

    她用余光微微瞥了一眼葛庶,“若就用这药方配比的药材煎制,自然不会有何明显疗效。”

    “啪!”

    不等刘县丞说些什么,一侧的张大夫忽然重重鼓起掌来。

    “难怪呢!”他已不复刚才忧愁模样,神采奕奕,“我说方才看傅姑娘的方子并未有何特殊之处,原是要针药相搭方出效果,张某行医这么多年,今日真是受教了!”

    傅宁浅浅一笑:“张大夫过誉了。”

    而一侧的葛庶早已恨得牙痒,不仅没让傅宁落败,还将自己搭进去了,他如此随意质疑本就是打了刘县丞的脸,傅宁这般一证无事发生,他该如何收场。

    “葛老,若你等不信也可上前来仔细看看,看看我究竟公正与否。”刘县丞袖子一挥,指了指地上的药渣。

    葛庶顿时诚惶诚恐,跪倒在地:“大人言重了!我可从未有质疑大人之意!”

    刘县丞淡漠扫过跪地之人,不再言语。

    傅宁也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敢妄动的葛庶,眉头一挑,忽然拱手道:“刘大人,葛老如此怀疑于我,那我也可否怀疑他一番?”她轻轻抬手指向张大夫手中的药方,“我的药方为何会出现在葛老手中我也甚是疑虑。”

    “连张大夫甫一看到药方都无法分辨此药方是否有其效用,怎葛老一眼便能知晓?莫不是他用过我这药方,否则怎敢如此笃定?”

    傅宁话音刚落就见葛庶弟子冲过来气势汹汹反驳道:“我师父医术高超不行吗!能一眼看出来怎么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引得傅宁看他时都隐隐带些同情。

    若他师父真如他所说如此厉害,怎会连这前三都未进,这不妥妥打他师父脸。

    “你给我闭嘴!”葛庶偏过头小声斥责。

    可这弟子仍有些不依不饶的模样。

    堂前的刘县丞见此眉间有些不喜,遂道:“准了,就如傅姑娘所言。”他目光重新落回傅宁身上,“不知傅姑娘要如何相证?”

    “烦请大人再遣人去将葛老药壶取来,假若其中药渣与药方相符,那便证明这药方不是葛老拾到的,而是他从我处偷取的,若并非如此,那傅宁甘愿认罚。”傅宁垂下头福了福身。

    “去,将葛老的药壶取来。”刘县丞随即吩咐道。

    跪在地上的葛庶却冷汗直流,他昨日赶的急竟忘了将药渣全数倒出,此刻去拿那药壶不就与定了他的罪无异了。

    “我偷了她的药方又何如!一个贱/人,怎可能比得上我医术高明!”葛庶猛然从地上站起身来,朝傅宁叱骂着。

    他嗤笑一声,又看向刘县丞:“你个当官的也是废物!她舞弊多少次你都发现不了,要你何用!”

    他说完又疯了一般指向沙山:“都是庸医,你们永远都胜不过我!”他转过身看着方才为他辩解的弟子,神情疯魔,“还有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也用了这贱/人的方子,不就是以为她比我厉害吗!你们都错了!全盈州只有我医术最高,你们都错了!”

    葛庶神情越发狰狞,愤怒的眸中噙着泪。

    “拿下!快给我将他拿下!”刘县丞怒不可遏,手重重拍在一侧的小几上。

    侍从们闻言就欲去擒葛庶,谁知他却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直直刺向傅宁。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死了我便是盈州第一!”

    刀尖距傅宁还有些距离就被一道魁梧身形挡住,只见沙山徒手劈在葛庶腕间,匕首就如水滴般直直坠地,发出清脆响声。

    “你在县衙还想行凶,真是想吃牢饭了!”沙山大声喝道。

    而葛庶早已跌在地上被人钳住双臂,恶狠狠看着沙山。

    “拖下去,拖下去!”刘县丞气恼吩咐,随后他又站起身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竟不知这葛庶是此等恶徒,真是枉顾他医者之名!”

    身旁的张大夫不禁走近两步轻声宽慰着。

    傅宁则朝沙山福了福身:“多谢沙大哥相救。”

    沙山揄了她一眼,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无事无事,你一个小女子如何躲得开,是这葛庶丧心病狂!”

    傅宁也没想到葛庶会突然发难,但她也不是全无准备。

    自昨日发生刺杀之事,她就时刻在自己袖中放了药粉,万不能再大意,命可就一条。

    想到此处,傅宁脑中闪过岑时的面容。

    岑时昨日说允她教习武功之事,想是也要提上日程了,会些武若遇上危险还能有几分把握保住性命。

    经此一事,应榜比试也算结束,傅宁看一侧小厮正收拾院中药渣,葛庶几个弟子除了李游也因舞弊被押了下去,想是应该可以离去了。

    她刚走出两步,又忽听得身后有人唤。

    “傅姑娘,沙大夫,李游你们三人等等,我尚有事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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