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气氛窒凝。

    窈儿却自在得紧,她抬眸,嗔道:“哪里的话呀,我可没通过柳儿姐来故意接近你们,是刚才见了你相公才想起来的,柳儿姐同我说帮工的事,我一开始也不知你们是谁。”

    话及此她顿了顿,对余晚桃眨了下眼睛,俏皮道:“放心啦,我不会利用你们做其他事的,游公子他呀,我也不会再说了。”

    余晚桃狐疑地盯着她,“你……”

    “可不要问我同游公子是甚么关系,县里未婚的姑娘大都识得他的,他爱听曲,我恰好会弹曲,就是这么一个事呗。”,窈儿一边认真剥着蚕衣,一边随口道。

    “窈儿!”,小细柳拧眉,“你是个姑娘家,怎这般不把自己的名声当回事。”

    窈儿撇嘴:“名声又不能救我,想要什么我得自己争取,还有一年就满十六了,我不得提前物色好夫君嘛,不然等着被分配,只能当个妾。”

    “我觉得窈儿说得很对。”,余晚桃仿佛听到了个惊天大瓜,她坐过去,一脸好奇地追问:“所以你物色的夫君是游大哥?”

    窈儿点头,又摇头,她愁道:“是他,但又不止他。”

    “游公子对谁都好,出去一趟袖里塞满帕子,对姑娘们的示好来者不拒,我对他把握不大,所以追着他的时候,也找了几个备选,先一起处着。”

    窈儿抿嘴微笑:“要是到十六岁还追不上,我就从备选里挑一个如意郎君,我长得这般好看去给老头当妾,岂不是一朵含苞芍药插进了牛粪里。”

    小细柳越听越觉得离经叛道,眉头皱得紧紧的,心里直打鼓。

    “厉害,快仔细教教我。”

    余晚桃佩服不已。

    古代版时间管理大师,鱼塘主当如是。

    她忽然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崔玉棠,见他专注剥蚕,大有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沉浸感,不知怎的就很想笑。

    崔玉棠从雪白的茧团里抬起头,觑她一眼。

    余晚桃捂着嘴笑,歪身过去撞了撞他肩膀,玩笑道:“哎呀二郎生气了?”

    崔玉棠淡淡回她:“没有生气。”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余晚桃憋笑得厉害,同窈儿道:“二郎小心眼得很,不聊这个了,我同你们讲讲缫丝时需要注意的地方吧。”

    三个女子的谈话里,崔玉棠是插不上话的,到了晌午他便自觉去灶房里做午饭了,早晨煮的粥还在剩了半锅,这会只要去后院里扯把菜,再煎条熏鱼干就可以了。

    一碟呛炒青菜,一条煎熏鱼,一碗辣椒炒酸豇豆,菜虽然简单但吃起来有滋有味。

    因着要赶工,时间紧迫,也没得休息多久,吃完午饭后便继续剥蚕去了。

    申时初剥完全部蚕衣,开始煮茧。

    余晚桃拿出先前做好的碱,水滚后倒入蚕茧,再加适量碱进去翻煮,掐着时间捞起来浸入冷水中清洗,再继续煮第二锅。

    两人一组配合着,一边煮茧,一边洗茧,忙到夜里月亮升高,院中点上了蜡烛,才堪堪将所有蚕茧清洗完。

    加碱煮过的蚕茧散着一股独特的味,经过清洗去除杂质后初步显出蚕丝的雪白柔软之质来。

    忙活一日,大家都累了。

    晚饭是将就着吃的面条,便洗漱回去睡觉了。

    翌日起来余晚桃腰酸背痛的,但想到今日的缫丝大工程,还是坚强地爬了起来。

    一旦开始缫丝,便是整日坐着。

    上午因着窈儿不熟用缫丝架,要教人进度就慢了些,等下午她能上手之后,两座缫丝架便不停地转了起来。

    一络接一络的蚕丝被整齐地堆在簸箕中,累了就替换另一个人,不过崔玉棠笨手笨脚的,在这方面毫无天赋,蚕丝头半天理不顺,最后被打发去煮饭,喂鸡了。

    如此忙过两日,终于将全部蚕丝缫出来。

    络络蚕丝柔软雪白,如银丝缕缕,不见一点杂质,当为上品。

    给了窈儿和小细柳各一百五十文工钱,当天崔玉棠去县里买了好些肉菜回来,算是庆祝这一趟活顺利完成。

    送走窈儿后还有两日就到中秋了。

    余晚桃留起小部分蚕丝,其余的全收进竹筐里,由崔玉棠背着去县里,两人直奔锦庄。

    这次那锦庄东家不在,出来接待的是专门负责收蚕茧的管事,姓张,为锦庄主家家奴。

    “二位快请进。”,许是托了游子涧的关系,锦庄的人对她们很是客气,将人引进内厅后让丫鬟奉了茶上来。

    余晚桃吃了茶,同张管事扬起笑容:“我这有一批上好的蚕丝,您掌掌眼?”

    “那我可要仔细看看了。”,张管事朗声笑着,扬手让小工将竹筐抬上来,掀开上面那层灰布,目光落在竹筐内。

    他顿了片刻,瞳孔骤然一紧,弯腰取了络蚕丝出来,一摸一闻,眼中绽放出光彩,“姑娘好手艺啊!”

    这种品质的蚕丝,要比他们自家布庄产出的还要好,光是柔软的触感和纯白无暇的色泽,就已经很接近江南那边特产的贡绸了。

    “你们可有多的?”

    “精力有限,只得了这一筐。”

    张管事惋惜地摇头,“可惜了,若有多的,若有多的……”

    他叹了声,当即道:“这些我们庄子收了,价钱方面可容我去问问东家?”

    “自然可以。”

    “那二位稍坐片刻。”

    张管事取了那络蚕丝,匆匆往二楼去。

    余晚桃悠闲吃着点心,见崔玉棠握着茶盏在手里转来转去,睫羽低垂似在沉思,她倾身过去,递给他一块糕点:“想什么呢?”

    崔玉棠言了谢,接过糕点咬了一口,“这锦庄的东家是府城人士,不知能否向他打听些事。”

    “你想问大伯那件案子?”

    崔玉棠闷闷点头。

    “此事先别问,等去了青山书院同游大哥打听清楚了他这位好友的品性,你再另寻机会侧面打探一下。”

    若贸然去问,难保不会引起大伯昔日官场上一些政敌的注意,何况那夜火烧崔府的人尚不得知是谁,这背后涉及到的阴谋他们更是一无所知。

    崔玉棠明白过来:“还是你想得周全。”

    “你是关心则乱。”

    二人说了一会小话,张管事便从二楼下来了,他面上微红,带着许些激动的神色,同余晚桃拱拱手道:“这一筐蚕丝,东家可以八十两银收购,另外若姑娘有意出售这门缫丝法子,另赠二百两。”

    对此千丝坊,锦庄这手段才叫磊落阔气。

    余晚桃并未一口回绝,而是道:“这是我们家祖传的缫丝手艺,还需认真考虑才能答复管事。”

    “这不急,姑娘慢慢考虑便是。”

    结了银钱,将人送出铺子后,张管事来到二楼复命,对撑着下巴靠在窗边,静观楼下二人离去背影的东家拱手,“东家,若我们锦庄得了这一门缫丝手艺,那对往后的发展而言是大有裨益的。”

    “此事莫急,好歹也得给游兄几分薄面。”

    ……

    这个价俨然超出了余晚桃的预期,她走在街集上,目光在两侧热闹的摊贩身上来回逡巡,絮絮地同身旁的崔玉棠说话。

    “你去书院一事是游大哥帮着举荐,中秋了我们合该备些礼送。”

    崔玉棠顺着她应:“中秋见礼多是桂花糕,螃蟹这些,你可看着挑选。”

    “时下卖的糕点不好吃,我做些不一样的给你尝尝,顺便送礼。”

    余晚桃打算自己做一些冰皮月饼,照着需要用到的食材买了糖霜,红豆,玫瑰酱,粘米粉与糯米粉麦粉都各称上五斤,又去胭脂铺买了些晒干的玫瑰花和绿芍。

    剩下的牛奶不好找,最后是跑到牛贩子那才从牛棚里得挤了两竹筒,刚挤下来的牛奶还带着一股腥臊味,余晚桃是全程皱着鼻子接过来的。

    二人刚回到村口,就见大槐树底下围着一帮子村民,中间是几个穿着官服的粮税官和衙役,这才想起今儿是官府来收粮税的日子。

    余村长在旁边支应着,抬手将余晚桃喊了过去,与她说道:“你们家没水田,只有二十六亩的桑园,这个桑园是开荒得来的,可以免五年土地税,但是如今早就过了五年期,你们两口人,按人头交粮就是一人两石,共需交四石。”

    “如今粮价十五文一斗米,四石的粮税就是六百文,再加二两土地税,便是二两六百文。”

    家里没水田地还多,用银子去抵,土地税都占了大头。

    余晚桃过去排队,数了钱递给粮税官,粮税官问清户籍后在税册找到对应的一列,盖上官印,连头都没抬就说道:“让你们家男人来按手印。”

    余晚桃闻言,心头有些憋屈。

    她让崔玉棠去按了手印,就一路疾行回了家,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总归是替活在大魏的女子感到悲哀。

    崔玉棠去灶房里将买来的东西归置好,端着一碗糖水进了屋,他不善言辞,尽管察觉到余晚桃此刻低落的情绪,一时也不知如何开解。

    “阿桃,外面世道伦理,我如今力量微薄无法左右,但不管何时,我都听你的,你是一家之主。”

    崔玉棠纠结许久,还是顺着心意,真挚地给予余晚桃承诺。

    余晚桃看着他,漂亮的眉骨如山峰挺拔,眼眸专注又认真,胸膛里的心脏骤然加快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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