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锦庄出来,余晚桃径直去了东街刘府。

    眼下时辰还早,刘云被拘在闺房里绣嫁衣,得了余晚桃来探望,如蒙大赦一般扔了针线就跑,急得丫鬟们都在后头追。

    余晚桃被请进偏堂吃茶,没一会刘云就跑过来了。

    她红着面颊追问:“可是八合缘做好了?”

    余晚桃与她点头,笑说:“做好了,你明日可托人去取回来,看看还有哪里需要修改的,让人通知我,我再过府来。”

    “我信得过你的手艺,你做的必定合我心意。”

    刘云歪歪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有些惆怅:“晚桃姐姐,你出嫁前心里害怕吗?现距离迎亲的日子愈近,我心里就愈是空落落的,想着要嫁到府城去,人生地不熟的,还离爹娘这般远。”

    她出嫁前啊?

    余晚桃眼里闪过一丝回忆,应该是期待的吧。

    那时候一心想着逃离舅舅家,期待到崔家里,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只是世事难料,崔家被抄,她的咸鱼梦破碎了。

    如今细细想来,竟觉得十分遥远了。

    “府城到县里坐马车也就几日功夫,算不得太远的,云姐儿莫要乱想,安心待嫁便是。”,余晚桃只能斟酌着劝。

    毕竟这朝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哑嫁,不是她能左右的,女子的命运,只端看嫁的是不是个良人,自己难以左右。

    她看看外面天色,站起来告辞道:“我也该回去了,我在锦庄找了一个差事,明日一早应是不在家了,你若去取八合缘,到了找细柳姐就成,我会先同她叮嘱好的。”

    “嗯,也好,那晚桃姐姐你慢走。”,刘云让丫鬟将人送出去。

    余晚桃回了家,把剩下的碱全都打包好,并让小细柳这几日得了空多煮一罐子留着备用,又将明日刘府要来人的事告知她,托她好生招待。

    翌日一早就坐牛车去县里,直奔锦庄名下的布庄。

    她与张管事提前约好了,二人一道往缫丝工坊过去。

    缫丝工坊都是女工居多,瞧着三十多的妇人面相,抬着一筐筐的生蚕茧进去,见到张管事都停下来问好,对张管事身边的生面孔很好奇。

    “余娘子,昨儿您说了改进缫丝工艺的事,可有了章程?”

    “自然。”,余晚桃随他一同进去,就见宽阔的工坊内十几座缫丝架,小屋廊过去还有着许多口大锅,工人在忙活着烧水。

    余晚桃大概了解过锦庄的缫丝工艺,生茧加入一种草木藤汁液煮透,再反复清洗,去蛹,再煮再清洗,这个过程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才能将蚕丝煮透,达到丝绸的柔软度。

    从这一步开始,后面会用缫丝架的娘子们就很擅长,做起来速度很快。

    张管事将工坊内的人都聚到一起,简单给余晚桃做了介绍,转而对其他人道:“这位是余娘子,我们东家从外面请来帮忙赶工的缫丝师傅,大家伙这几日都听余娘子指挥,有甚么事再找我。”

    话音刚落,工坊内的人纷纷交头接耳。

    毕竟余晚桃看着实在是太年轻了,不太像个能主事的。

    等张管事一走,其他人都没动,在暗暗观望着。

    余晚桃缓缓一笑,声音清亮:“论起缫丝手艺各位娘子必定是比我有经验的,东家请我过来,也算是协助大家,把这些积压的蚕茧都处理了,接下来我会给大家分成几组安排工作,有甚么问题等会都可以提出来。”

    从煮茧开始,到最后缫丝,以她简化的工序来分配,最后的缫丝是需要安排最多人手的,而清洗则其次。

    缫丝娘子有十二人,余晚桃便将这十二人挑了出来,其他两人煮茧,三人清洗。

    “余娘子——”,被安排到清洗的人站出来,为难道:“这些蚕茧需要反复清洗多次,三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不用反复清洗,从煮茧这一步开始,我来改进,大家都各自忙去吧。”

    余晚桃让负责煮茧的两人去抬蚕茧,十几口锅同时烧水,倒入生蚕茧后她往每一口锅中撒入适量碱,盖上锅盖掐着时辰。

    盯着簇簇升起的火苗,余晚桃目光逐渐游移,想到村里的蚕农。

    这次跟锦庄合作,是将自己缫丝法子里最关键的一步透露出去了,碱的制作方法虽不难但现下能想出来的人应是没有的。

    她这个法子迟早都会透露出去,只是得找到一个利益最大化的时机。

    届时村里,锦庄的问题,都能一次性解决。

    “余娘子。”,一灰衣娘子打断了余晚桃的思考,笑呵呵地过来搭话:“你刚才加进锅里的是什么?像是甚粉末,这样煮有啥作用啊?”

    余晚桃定定看了她一会,才说:“可以使得生蚕茧更快软化下来,等煮好之后只需要清洗一遍,便能上缫丝架取蚕丝。”

    “一遍?!恁厉害,真的假的啊。”

    “等会煮出来便知真假了,你们在布庄上工,一月能有多少工钱?”,余晚桃好奇地问。

    灰衣娘子回:“这分工不同,工钱也不一样的,像那些缫丝娘子手艺了得的,一个月能有一两多银子,我们这些煮茧洗茧的苦力活,一月工钱就五六百文。”

    “五六百文也不错了,一年下来能攒不少银子。”,余晚桃感慨。

    “大布庄就是阔气些,我以前在千丝坊那边上工,一月才二百文。”,灰衣娘子嗐了声,翘着声音道:“我们这好几个缫丝娘子都是我从老东家那边挖过来的,赚了银子后可感激我了。”

    “……”

    余晚桃哈哈笑:“千丝坊没找你麻烦?”

    “我偷偷挖的人,能让他知道!”

    余晚桃打心底里佩服:“千丝坊那边怕是气得够呛。”

    “谁管他,哎余娘子你是在哪上工的?要不要也来锦庄,我们东家对手底下的人可好了,听说还是府城来的大户公子,有家底,断断不会拖欠我们的工钱。”

    还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挖人……

    看来锦庄同千丝坊积怨也不小,难怪她说要合作大量收购千丝坊那边的蚕茧渠道,那祝东家答应得这般快,原也是有利可图。

    余晚桃同灰衣娘子打探了一些千丝坊内部的消息,瞧着煮茧的时间快到了,她才拍拍裙摆站起来,让人过来捞茧抬去清洗。

    那名灰衣娘子就是负责清洗的,滚烫的茧经过翻煮后软趴趴的,冒着升腾的热气,倒进盆里冲上凉水,她拿手一掐,瞳孔倏地震住。

    这蚕茧,竟真是完全贴合了丝绸的柔软度,不用再进行第二次蒸煮,且泡在水里的蚕茧轻轻搓洗过水,便会透出雪白的质地来,表面暗黄的杂质轻易就能洗去。

    这得加的甚么神仙物儿,有这般惊人的作用。

    “快些洗,洗好了送到缫丝房去。”,余晚桃抬着桶过来,催促她们。

    灰衣娘子猛的抬头:“余娘子,东家定是花了大价钱请你来的吧,竟这般厉害!”

    “可莫打趣我了,不过是乡里人家的一些土法子。”,既是来帮工,余晚桃便不好只是干站着支使人,等第二批蚕茧下锅后,她依次加了碱进去,便去了缫丝房里,同那些娘子一起缫丝。

    工坊里大家伙分工合作,一络接一络的蚕丝放进箱子里,抬去织布工坊那边。

    今儿头一日,余晚桃忙得够呛,傍晚下了工,瞧见张管事往工坊这边过来,她将今日的产量册交上去便走了。

    锦庄虽给钱大方,但为着赶工,也着实忙。

    不过忙过这遭,买铺面的钱应该就有盈余了,到时重新装修,购置原材料等人工费这些都得花钱,另外还要留些现银用来周转。

    这么算下来,除了买铺子的一百两预算,起码还要多备五十两银子。

    如今家里除了一百二十两整银,其余只有七八两是家里吃穿用度的,这里面包涵了买铺子的钱、二郎明年的束脩,以及冬伐要划出来的人工费,还有过年需要采买的年节礼和年货。

    十月底的蚕茧还得留下来,以做开店第一批绒花品的原材,这就意味着年底会少一笔收入,而支出却是大大增加的,如此一算算,当真是赚钱难。

    余晚桃幽幽叹了一声,便回家去。

    接下来几日顶着愈发寒冷的天气往来县里和村子,风雨无阻,忙过小半旬,终于将锦庄积压的单子全部赶出来。

    锦庄也按照承诺,给了她八两银子。

    余晚桃拿了自个的工钱,去前头揽客的铺面找张管事,瞧见门庭若市的盛景,她笑了笑,从后门进去找人。

    张管事这会忙得晕头转向的,见她过来,才将算盘扔给旁边的小厮,从人群里脱身出来。

    “余娘子,这朝怎过来了?”

    余晚桃看着陆陆续续进来卖蚕茧的蚕农:“千丝那边没动静?”

    “怎可能没动静,自从我们放消息出去,要以三十五文价大量收购蚕茧后,县里大部分蚕农都到我们这来了,千丝坊那边估计是着急,也提高了收购价,不过比不上我们锦庄的家底丰厚,没几天就顶不住了。”

    如此一来,锦庄蚕茧的库存量就大大超出了实际丝绸订单的需求。

    而在她与锦庄的合作里,这批超出来的蚕茧,才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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