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桃见到何姨娘第一眼,只觉得元同知或许为官不错,但为人真是个禽兽。

    何姨娘给人的感觉只有十五六岁,有弱柳扶风之姿,细看下五官还稍显稚嫩,但一双眼睛却成熟妩媚,身上有着被人刻意调//教出来的风情。

    “宝顰也在呀?今儿真是稀奇了,怎么不用在墨院那头伺候着?莫不是三少爷又得了个更贴心的小侍女,就将你给抛弃了?”,何姨娘一开口,声音便是与她外貌极其不符的刁钻,挖苦人的功夫一流。

    她噙着笑说道:“若是真的,可说与我听,我改明儿给你劝劝他,我们宝顰是多好的姑娘呀,怎能玩腻了就扔。”

    宝顰抠着帕子,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何姨娘哪里的话,少爷整日刻苦读书,怎好为些个小事去打扰他。”

    何姨娘正受宠,宝顰在她这向来讨不着好,她也是个识趣的,懂得哪里人不能惹,歇了妃色云绸的心思便告退了。

    走了一个碍眼的,还有一个更碍眼的在。

    刘云默不作声喝了口茶,清清心里的烦躁。

    “这位便是三少奶奶家来的贵客?长得当真是清丽标致,不知成亲了没呀?有没有兴趣与我做个姐妹,一同伺候老爷。”

    何姨娘正得宠,素日里说起话来口无遮拦的,但在府里这些正头奶奶面前,多少也会收敛些性子,这朝也不知是甚意思,竟将些上不得台面的话搬弄到了刘云跟前来。

    “你有事便说事,无端在这阴阳怪气甚?还拿我娘家姐姐消遣。”,余晚桃未有表示,刘云先一步怒了,冷着声警告她:“再敢胡言我就告诉母亲去,仔细你那副狐狸皮子保不住。”

    何姨娘忙捂嘴,老实了,缓缓道出自己的目的:“这个月我院里的月例,想多换几匹妃色云绸。”

    刘云烦不胜烦,她又不是掌中馈的,怎么个个都找她来要布匹,“怎么不去同母亲说?我又不管这些。”

    何姨娘道:“大夫人最近忙着老太太的寿宴,府里中馈不是由你暂代打理的吗?况且这都是些琐碎小事,哪里好特地去劳烦大夫人。”

    不好意思去劳烦大夫人,倒好意思来她这使劲,刘云心中腻烦,想将人随意打发出去,又碍于对方的身份,不得不给几分薄面,怎说都是姨娘身份,她作为晚辈,得顾及着公爹的面子。

    “各院每旬月例和用度都是定好的,那批妃色云绸是是从北地胡商那购入的,各院子都定了份额,若你多拿了几匹,便得有其他院里少拿几匹,届时二房三房的人闹起来,少不得攀扯到母亲掌家不公这上头。”

    刘云说罢便朝她投去一个眼神,意思明显。

    何姨娘欲言又止,不知想到甚么,索性不说了,施施然与人告别,扭身便走了,走前还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下屋里的人。

    那双暗含算计的眼睛,恰恰与余晚桃对上了。

    余晚桃目无波澜。

    原是与人叙完旧就打算回了,却在刘云的极力挽留下,她又多留了一阵子,就是这多留的功夫,教她真真见识了一遭高门大院里的腌臜事,是有多离谱。

    为着几匹布,宝顰和何姨娘前后过来,都碰了一鼻子灰,两人又是惯会使手段的,等不到夜里吹枕边风,下午时值,府里便传出了些风言风语来。

    大房的三少奶奶,代掌府内中馈后,立马便朝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下手了,那宝顰姑娘前脚哭着跑出她院里,后脚何姨娘就灰头土脸地出来了,据说是被好一通羞辱。

    刘云听到流言时,正要将余晚桃送出府去。

    途径宴客前厅,元修己背手立于台阶上,唤住她,“云儿,家里来了客怎也不知与府里一声,也好起宴招待着,”

    刘云侧身挡在余晚桃身前,微仰着头,柔声答道:“这是我娘家那边相识的姐姐,这阵子陪她相公过来参加府试,顺便过来与我叙叙旧的,已然在院里招待过,府里眼下忙着祖母寿宴,母亲也不得空闲,这些小事不好烦扰她。”

    元修己捏着眉骨,朝立在自己妻子身后的那女子看了一眼,相貌倒是有些小家碧玉的气质。

    他缓缓走近,伸手在刘云合于身前的手背上轻拍了拍:“母亲这些时日是忙了些,府里的事你多操劳着,辛苦了。”

    “云儿定不会辜负母亲所托,好好打理后宅,夫君近日读书用功也辛苦了,改日我让厨房炖些滋补的参汤送去。”

    “好,那便多谢云儿了。”,元修己顺其自然道:“方才宝顰那丫头哭着过来,说想要两匹近日府里刚到的缎子,你让库房拿给她便是,左右不过几匹布,何须惹得她哭啼啼的,教人知晓,该说你这当家的肚量小了。”

    刘云笑得有些难看,她艰难扯着嘴角,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各院里用度份额都是母亲定的,我也做不得主。”

    元修己闻言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轻皱眉头道:“左右不过是些小事,何须次次都将母亲搬出来,宝顰宝盻都是贴心的丫鬟,你从母亲那将宝盻要走便罢了,这朝如何?”

    “是打算将宝顰也挤兑走?”,他说到最后,已然有了几分怒意。

    当着外人面,被自己夫君如此说教一顿,刘云只觉得十分难堪,身子摇摇欲坠险些站不住,她心中除了悲哀便是无尽的失望,最终这些情绪通通被掩下。

    刘云声音冷淡,垂眸道:“既是小事,那夫君何必专门过来说这一趟。”

    “你怎如此小性善妒了?”,元修己失望道:“从前你最是温婉体贴,如今却是连个宝顰都容不下。”

    “元公子恐是误会了,云姐儿这般做,正是为了你着想。”,余晚桃轻笑道:“宝顰姑娘我方才见过两面,确是极好的姑娘,只是到底眼界浅了些,不是个能当家的,这看似只是几匹布的问题,其实不然。”

    “听云姐儿说那妃色云绸是极好的料子,从北地而来,各院都有固定的份例,若多给了她,那旁的院子便得少拿,听说贵府向来是大夫人掌中馈,从未出过掌家不公允的情况,若此事被有心人刻意扬出去,恐会有损大夫人威严,还会带累云姐儿。”

    余晚桃自开铺子做生意后,脾性收敛了许多,与人说话温柔和煦,语气不疾不徐的,让人不自觉顺着她的话去思考。

    元修己听得这一番话,思绪转圜,脸色诡异地变了变,他盯着面前这牙尖嘴利的姑娘打量,眉心微的愠怒。

    这看似是在说宝顰姑娘眼界浅,实则却是在侧面嘲讽他,连宝顰那般眼界浅之人说的话都信,还为此冲自己的正妻发脾气,可不就是个不能当家的嘛。

    “就是,连何姨娘说要拿月例换我都没同意,如何就能独独给她一个丫鬟开特例。”,刘云得了亲近之人的认同,这会分外委屈,说话声都不自觉哽咽。

    “为着一个通房丫鬟来为难自己的正妻,老三我看你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一道威严的,带着深厚怒意的声音从正堂内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刘云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她小跑过去,临到那雍容华贵的妇人跟前停住,委屈地诉着:“母亲~”

    “云儿莫哭,母亲给你撑腰。”,徐元氏怜爱地替三儿媳妇按了按眼角,擦去泪珠,随后沉声吩咐身后的亲信嬷嬷,“去把宝顰和何姨娘带到正堂来。”

    “母亲——”,元修己顿时着急。

    徐元氏积威甚重的眼眸看了他一眼。

    元修己面色难看,最终拱手赔罪:“儿子知错了,但宝顰只是个丫鬟,有不对的地方儿子定会亲自管教,望母亲莫要怪罪为难她。”

    “后宅里的事何须你来操心,且回墨院里读书吧,这没你的事了。”

    “母亲……”

    “再多言,我即刻就将那贱婢子发卖了,看你被她迷得连身份都忘了,你大哥二哥皆是一心仕途的好孩儿,怎么到你这就整日沉迷女色不思学业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元修己闻言便知自己母亲是真生气了,只得拱拱手,转身离开。

    若再留下来为宝顰求情,宝顰怕是会被迁怒到,届时就真的只能被随意发卖了。

    元修己一走,徐元氏低低哄了乖儿媳一会,才松开紧皱的眉头,牵着笑,慈和地招手让余晚桃上前来。

    余晚桃缓行过去,福身行礼:“见过大夫人。”

    “是个好孩子。”,徐元氏亲切地扶她起来,将人拉到身边,笑道:“叫什么?是容县里哪里人家的姑娘?”

    “晚桃姐姐是大桑村余家的姑娘,手艺十分了得,靠自己的本事在县里开了一间首饰铺子。”,刘云抢着替人答道,“我那套母亲说很是喜欢的嫁妆妆面,便是晚桃姐姐做的。”

    她笑眯眯地说:“她相公还是童生呢,此次正是过来参加府试的。”

    徐元氏是大家出身,甚么样的人都见过,自诩看人的眼光也算准,面前这姑娘,眼神清明,坦荡,行礼回话不卑不亢,说起话来还十分有水准,懂得拿捏人心。

    她对刘云口中的那位童生相公并不感兴趣,反而牵着余晚桃的手,与她一道步入正堂:“桃姐儿是自己开铺子做生意?”

    余晚桃哪里不知,她这会走不成了,只得扬起笑容小心翼翼地应付着元府主母:“是的,今儿年头刚开的铺子。”

    徐元氏点点头:“能自己做生意,便是个有主见的,咱们女子有傍身的手艺,在这世道里便好活多了。”

    “云儿若学得你一半的为人处世,也不会在自己家里教些贱婢子欺负了去。”

    说话间,徐元氏落座主位。

    刘云悄悄给了余晚桃一个眼神,将她拉到身边来,往徐元氏身旁,稍错开些距离站好。

    不消片刻,宝顰和何姨娘被两个嬷嬷“恭恭敬敬”地请到了正堂里。

    后面的事,看得余晚桃眉头没松开过。

    只觉得,人命低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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