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神礼心娜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和他说话,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神礼心娜:“好久没到过四十区以上的地方,没想到这么繁华了。”

    朽木白哉看了眼堆在一起的建材,还有只搭了个大概框架的低矮楼宇,没有接话。

    神礼心娜:“听说清净塔居林里的人死了两回?”

    朽木白哉:“恩。”

    四十六室的人全都是窝囊废,顶着古板的稻草脑袋,下些乱七八糟的决定,死掉后也会立马有新的替上,但愚昧的家伙少些总比多好。

    神礼心娜点了下头:“不错。”

    朽木白哉:“……”

    “说起来,”她很快又问,“久里屋还开着吗?”

    他没回答,神礼心娜便兀自开口说下去,她像是不知道什么是安静,在贵族中实属异类。

    不过朽木白哉比被她更烦的缠上过,倒也能忍受这番聒噪。

    一会儿侧旁忽然没了声音,他骤然回头,不见神礼心娜的影子。

    竟是他大意了。

    朽木白哉脚步一顿,要回身去寻,仰头便见到那白色大鸟盘旋。

    他急速朝那方向奔去,便听一声尖叫,映入眼帘的,是神礼心娜的背影和高高挥出的拳头。她一记便将一壮汉打倒在地,随即拍了拍手,捡起地上的篮子,递还到哭哭啼啼的少女手中。

    “谢,谢谢!”少女抹着眼泪,哽咽说道:“这些都是我爸爸种的,他让我卖出去,但是现在……”

    大半土豆掉在地上,三分之一被混混们踩烂。

    神礼心娜站起身,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喂。”她抬脚往躺地的人身上一踹:“你们打算怎么赔?”

    “我,我们也没有钱!”混混们直喊饶命,掏出口袋,也是空的。

    神礼心娜弯腰,拽起头发最多的那个,让他盯着自己:“那要是让我再看到你们做这种欺负人的事,知道后果吗?”

    混混眼睛瞪得大大的,牙齿打架:“知,知道……”

    “那就滚。”神礼心娜教科书式地摆了下手:“以后好好工作,别欺负人。”

    两人拖着庞大身躯,跑得比兔子还快。

    神礼心娜伸展手臂,转动脑袋,刚好和朽木白哉对上视线。

    她起先惊诧,瞥见上方的鸟,嘴角下撇,完全是正在逃跑途中,却被他发现了的样子。

    但她转而蹦蹦跳跳走到朽木白哉面前,方才的凶狠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满面笑容,还带着一股天真的神情。

    “你不会,刚好带了钱吧?”她问。

    朽木白哉目光落下:“自己解决。”

    “我的东西就在四十区。反正你肯定也不怎么来流魂界,就大发慈悲帮帮她嘛。从此,”神礼心娜一扬手,望向远方,“这个世界上就会留下关于一个好心贵族帮助流魂界住民的传说!”

    朽木白哉:“……”

    幼稚。

    神礼心娜见他无动于衷,看着他的目光更加炙热。

    朽木白哉终是伸手拿出零钱包

    战前四大贵族聚会,大神家的家主还穿着新衣,朽木白哉从未见过他穿重样的衣服来。不管怎么说,大神家长女也不至于落魄到这般地步。

    朽木白哉本想从荷包里拿钱出来,见神礼心娜要穿透这薄布的目光,一时觉得麻烦,干脆将整个零钱袋都递给了她。

    “谢谢!”神礼心娜用双手接过,目光满怀感激,夸张得白哉都想移开视线。

    他眼见神礼心娜跑向女孩,反手将钱包一抖,折好的纸币和一堆硬币便哗啦啦地倒进了女孩的口袋里。

    “姐姐,这太多了!”女孩连忙伸手要将它们抓出来。

    “你别弄掉了就行。”神礼心娜回身,朝朽木白哉招了下手,对女孩说:“谢谢好心又帅气的大哥哥!”

    朽木白哉:“……”

    女孩边跑边回头,朝神礼心娜挥手告别。

    不见她的身影,神礼心娜站起身,回头说:“你人真好,但是——缚道之二十一赤烟遁——”

    三分钟后,她被缚道六十二百步栏杆钉在墙上,手上还提着一篮土豆。

    朽木白哉走近她,蹙起眉头:“我不想继续这种小把戏。”

    “我也不想……”神礼心娜目光游移:“我又不是什么瀞灵庭罪人,你就不能放我走吗!”

    “你要是再跑,”男人没有丝毫通情达理,“我只能绑住你的双手双脚。”

    神礼心娜只能表示她不会跑了。

    朽木白哉松开缚道,她稳稳落在地上。明明自己更熟悉流魂街,他却猜到了她逃跑的方向,这应该就是实战经验的差距吧。

    只能另想办法了。

    朽木白哉已经肯定,刚才大神神礼心娜是故意不停地和他说话,想分散他的注意力。现在她陷入了沉默,朽木白哉与她并排走着,随时盯着她,没有一刻放松。

    他们已踏进西五区,神礼心娜顺手将土豆送给路边小孩,到了西一区,眼见就要进门,她忽然伸手,拉了拉朽木白哉的袖子。

    他侧头看去,见她面色极为苍白,压低了细眉,眼中闪动着阴云天的暗光。

    “那个,”她的示弱来得突然,眼睛缓慢眨动,一番欲言又止后小声说,“你把我送到大神家,我会死。”

    语尾的小小呜咽声,大凡有些恻隐之心,就要忍不住抚摸她的头,给予安慰了。

    ——若不是看到她方才那些表现的话。

    大神神礼心娜的母亲是西梢局出身,因此大神神礼心娜的轮廓较为深邃,也不乏清秀柔美。

    此时泪眼婆娑的,又多了灵动,她抓着自己袖口的手指节泛白,确实是在颤抖,这没法装出来。

    “松手,我听你讲。”他说。

    “……好。”神礼心娜双手垂在身旁,“你见过大神典博了么?”

    她竟直呼她父亲的姓名。

    “恩。”

    “听说大神家多了一个孩子。”

    “十几年前的事。”朽木白哉说:“一个男孩。你不知道?”

    “嗯,我也才回到这里。我小时候在这儿没呆多久,后来才被接过来,你知道吗?”

    “有所耳闻。”

    “妈妈去世,西梢局也没有把我留下来的借口,但大神典博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寻我过来,就像现在一样。大神家女孩没有继承权,他又有了男性继承人,我于大神家不过就是一颗棋子。”由于她方才展现出的蓬勃生命力,这话更显脆弱无力:“大神典博不是把我困在那儿让我为他家效忠,就是把我嫁给中央四十六室的哪个老头,巩固大神家地位。这种生活,和死有区别么?”

    朽木白哉陷入沉默。

    四大贵族偶尔聚会,大多时候只是见个面,家主不会同时出现,交流泛泛。

    大神典博容貌端正,但从言谈举止,能看出是个心思缜密深重之徒。而大神家族内部的争斗尤多,属于贵族糟粕的一种,朽木白哉不是没有耳闻。

    如今大神典博疾病缠身,据传命不久矣,幼子理应继承家主位置,但也有分家人野心勃勃。大神典博要寻长女回去,想必是希望她能支持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按大神神礼心娜所说,她在家中不受喜爱,因此不愿回去。也是情有可原。

    朽木白哉不禁想起从前,自己也两度抗争,却从没极端到说出活在朽木家与死了无区别这番话。

    “你可以死神身份申请去西梢交流。”朽木白哉说。

    “在真央读书的时候我就去了,去了有七八年。”

    原来是去交流,不是毕不了业?

    “不习惯?”白哉问。

    神礼心娜摇了摇头,摸过立在肩头鸟儿的鸟羽:“拜大神典博所赐,我上了西梢局的通缉名单,只要我踏入那边世界,无论表里,不是被关起来就是被送到这边,殊途同归。”

    她的话不知真假,但话中飘散着隐忍与憎意,有刻意克制的痕迹,并非虚假。只要她所说有一分是真,自己现在便是要将羊送进虎口。

    “你还不相信?”神礼心娜问:“那我再问你。若他真的是在乎我,为什么要找你把我带回去?就算他是四大贵族的家主,踏入流魂界就是一件那么难的事么……我可是他的女儿。”

    她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朽木白哉,好像他是她唯一的救星。

    自己的确像是见过这双眼睛。

    “你可以进入护廷十三队。”朽木白哉移开视线,回身前行,“我会推荐你参加入队考试。”

    “不能放我走?”

    “让你离开,大神家还会继续找人将你带回。”朽木白哉淡淡道:“你离开了又能去哪里?”

    “……现世。我之前一直呆在那里。”

    大神家的长女还在现世呆过,朽木白哉从没听说过这件事,也并未多问,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没听动静,回头看她还在原地。

    “走吧。”他又说了句。

    “去哪里?”神礼心娜知道了,他绝不会让她走。

    “我家。”本来祖父就是让他把她带到朽木家。

    “可是,”神礼心娜挪了几步走到男人身旁,望着这离开流魂街的最后一道门,“我会给你添麻烦,说不定是不小的麻烦。”

    朽木白哉:“……”

    她这一路给他带来的麻烦还不够多不够大?

    今天可是他难得的休假。

    “无妨。”朽木白哉侧眸看去:“护廷十三队正缺人手。”

    对四大贵族来说,十三队相当于保镖,最初也是贵族为治内乱,暗中扶持起的势力,久而久之才形成了护廷十三队。

    神礼心娜刚还觉得这上级贵族连大神典博都敢违抗,不禁心生尊敬,结果只是想将她抓去当长工。

    瀞灵庭的死活与她何干,可现在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

    只能,先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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