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铜镜前的美人正用篦子梳头,眼神从镜子划向站在身侧的婢女,这人是孙妈妈的干女儿,名字叫棉雾。

    她的五官单拎出来个个完美,但凑在一起却并不惊艳,比起仗着姿色就自视清高的春纤,面前的这个人多了几分耐看。

    察觉棉雾的紧张,李簪雪收回打量的视线,敛下思绪,关切笑言:“孙妈妈怎么样了?”

    棉雾回答:“妈妈受惊之下,不小心崴了脚,只需休息些时日便好。”

    话落不久,她亦随之放心许多,嘱咐道:“我虽刚进国公府的大门,但之前略有些耳闻,知晓二爷最是看重孙妈妈。你去告诉郎中,要用最好的药给她,万不能耽误病情。”

    棉雾眉眼聚起感激之色,朝着李簪雪福了福身,语气含.着喜色:“多谢奶奶。”

    轻轻点头后,示意棉雾过来为自己绾头发,她接过篦子,看向李簪雪的脸蛋,思索道:“奶奶的脸小,人又清丽,不如梳个云髻?再配上淡色的袖衫长裙,定会如出水芙蓉般,显得您娇美如花,更令二爷移不开眼呢。”

    棉雾的嘴格外得甜,再加上她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哪怕李簪雪不喜油嘴滑舌,在这时,也不禁多瞧上几眼。

    “我对这事不算精通,全由你拿主意便是。”

    听到这话,棉雾眼中隐似流出蠢蠢欲试的味道,看得李簪雪犹然想起故人。

    不合时宜的感伤流入心头,犹如鸟雀上的一片羽毛般,轻轻的顺着血液流动的方向而至,还没来得及回味思念的感觉,就戛然而止在中途。

    透过镜子,她瞥见了一道青色的身影,一晃一摇的行路姿势,让谢司珩腰间的玉佩发出清脆的相碰声,彼此靠近时,还能嗅到其身上的独活香,幽香之余,亦有淡淡的苦味在其中,扫去心中的躁意,能得片刻的宁静舒适。

    跟在他后面的觉哉手里端着食盒,手脚麻利地放在圆桌上。

    “一会儿要去给父亲母亲敬茶请安,顺便见一见兄长,聊聊家常。其间恐有不便,也食不了多少东西。如今孙妈妈需要静心修养,旁人也想不到这层。你我现在已成夫妻,彼此照顾对方是应该的。我特意带了些糕点和米粥,让你垫垫肚子,免得饿坏了自己。”

    无需等觉哉开口,谢司珩就自己主动交代,熟稔的语气,颇有种两人相伴多年的感觉,没有其他新婚夫妇初见面的尴尬与客套,仿佛一切都行云流水,却又时时透着浮于表面,虚实的景象让人看不透。

    “多谢二爷体恤。”

    说话的功夫,棉雾已经绾好了发髻,随后扶起李簪雪落坐一旁,看着眼前的几盘精致的糕点,每盘不超过三块,并摆好盘用薄荷叶做点缀。

    她对糕点向来不感兴趣,就算味道再好,也不过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反而是旁边不起眼的米粥,更合心意,且能养胃健脾。

    瞧李簪雪端起米粥,作势要食用,谢司珩的唇畔微微上扬,盛着三分笑意的眼眸移向那华而不实的糕点时,若有若无地掠过嫌弃之意。

    待她饮完米粥后,二人相默无言。

    氛围在外人看来是有几分尴尬的,但在当事人眼里,他们相处得还算融洽。

    在李簪雪换衣裳的过程中,谢司珩自顾自地走到床榻边,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竟然没有,轻佻下眉,升起稍许讶异。

    觉哉上前,轻声说道:“二爷,您在找什么?”

    看他一副做贼模样,谢司珩气不打一处来,“放在上面的白喜帕呢?”

    “这…”觉哉语塞。

    二人的动静,引得李簪雪的注意,她换好衣服走到其身畔,状似不解地问:“二爷是要这个帕子吗?”

    一块沾满血污的白喜帕从李簪雪袖口里拿出,见此,谢司珩惊她为何会随身携带,又疑这上面的血迹为何那么多?

    看出他想法的李簪雪脸颊染上粉晕,羞涩道:“我听人说这帕子是检验女子忠贞的重要之物,你我二人并未在昨夜行周公之礼,所以我就擅自做主……可眼下二爷好像并不开心,莫不成是我做错了?”

    谢司珩轻咳一声,掩去面上的不自在,“你做得很好,只是这帕子也着实用不了那么多的血迹。”

    这话落入尾处时,李簪雪的羞意更盛,声音小得险些都听不清楚:“我是第一次做这个,有些不太懂,家中无长辈同我讲,就连身边的侍女都轻视我。”

    听她提起“侍女”二字,谢司珩眼睛微眯,向来充满朝气的嗓音漾起几分显而易见的惋惜,“昨夜发生了件大事,春纤和芸香发生口角,一死一伤。待会儿母亲必会过问,你如实说便好,左右也怨不得咱们。”

    李簪雪面染哀色:“这事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原想让春纤到宋姨娘那儿学几日规矩,免得日后冲撞了贵人,却不曾想她如此不服管教,竟敢顶撞宋姨娘,还一气之下跑到外面,并与芸香起了争执。”

    语气一顿,抬眸看向谢司珩,声音里含.着不忍之意,接连轻叹:“虽说芸香差点进到福熙院,成为二爷的侍妾,但她到底也不曾得罪过我。而今遭此祸事,余生都将伴随着病痛,实属不幸。”

    这番话,从相思堂传到嘉荫堂,落到齐国公和谢夫人等人的耳里。

    原来,方才李簪雪和谢司珩简单谈了几句后,便携手去了嘉荫堂,给齐国公和谢夫人敬茶请安。期间,谢夫人问起此事,她才将与谢司珩说得那些言辞,再次诉说给了在场的诸位。

    “大喜之日竟发生了这等晦气的事情,是不是老天在警示着什么?想想砚清和昀疏二人成婚的时候,十里红妆,梅花相送,亦是得圣上看重。前前后后相差三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莫不成是司珩整日办自己的丧礼,折了福气所致?”

    谢夫人面上挂着慈母的关怀,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带刺的,让齐国公深深皱眉,手中的茶放下,眼中似有不满:“行了,今儿是二郎带着新妇敬茶的日子,切勿说些不体面的话,惹人非议。”

    见他维护谢司珩,谢夫人脸色微僵,挤出一抹笑容道:“老爷说得对,是我考虑的不周。但身为人母,难免会忍不住多叨唠几句。大郎未到满月,就被送到卧佛寺。一去便是十余载,成婚时方还俗归家。这些年,幸得二郎和其他姑娘陪在我身旁,心里才稍稍宽慰。现今正是阖家团圆之际,我怎能不去多想呢?”

    被突然提到的谢砚清身形微顿,似又恍若未闻,继续捻着手里的血珀佛珠。

    坐在他旁边的是李昀疏,她那双小鹿般的眸子带着懵懂好奇,自以为小心翼翼观察四周,却不知这一举动早已入了某人的眼帘。

    “哎,罢了。你这些年来操持家里,确实不容易。现如今大郎媳妇和二郎媳妇都已进家门,你大可放权由她们管理,也省得因为这些琐事就夜不能寐。”

    齐国公面色稍霁,关于谢砚清去卧佛寺一事,他心有愧疚,自不与谢夫人多辩。于是顺着其意接着说,哪知话弦抛在她身上的时候,浓眉一攒,但也耐着性子去听,不想二人的争执弄到小辈面前。

    “说到管家之权,我还正想要与老爷您商量呢。目前国公府的子嗣不丰,不如先让她们诞下一儿半女,再掌家。届时,长孙已有,也省去祸患。以示嘉奖,那管家之权自会落入长孙的母亲手中。”

    起初听到这个建议时,谢夫人是不愿意放权的,但她也知自己明说会惹齐国公不喜,倏地,便想到了个折中的法子,不曾想齐国公并未接话。

    “昀疏,你是大郎新妇,亦是世子妃,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谢夫人笑盈盈地看向低头不语的李昀疏,让她没想到的是,李昀疏被吓得打了个激灵,瓮里瓮气的音量,使自己轻微拧眉,一个厉眼扫去,李昀疏抛去心中胆怯,故作镇定道。

    “母亲说得在理,现下我和簪雪都还年轻,不着急掌管家之权。且等三年五载,我二人先虔诚学习,慢慢成为左膀右臂。想来那时,父亲的膝下就不只有一两个孙儿了。”

    默默观察李昀疏的李簪雪,眼中闪烁着若有所思,她与记忆中的样子不同,比之骄矜高傲,多了份怯弱腼腆,一个人的性格真能在一夜之间发生变化吗?

    这厢,齐国公正感慨着,子嗣不丰,确实是他的遗憾。

    耳边贯入的柔柔的嗓音,让齐国公不禁开始期待李昀疏所说得那样,自己能有好几个孙儿,于是放下怏快的心绪,朗声笑道。

    “也罢,管不管家的,你们商量好便是。若你们真有那造化,生下一儿半女,我必会赏你们一人一处别院。”

    四人中,唯有谢砚清面不改色,水波不兴的语气里,没有关于世俗的欲.望,“父亲,我乃出家人,哪怕是被迫还俗,也不打算生子。娶妻已非我本意,难不成您还要再一次裹挟我吗?”

    原在畅想日后美好的齐国公,闻此话,圆瞪怒视。谢砚清见状,毫不畏惧,直视着他的目光,清冷地说:“生子一事,我是不能做了,还望父亲莫要为难我。若您真喜欢婴孩,大可再寻几房姨娘,等到开花结果的那日。”

    说罢,他起身离去,不顾背后传来气急败坏地怒骂,以及茶杯摔碎的声音:“混账!”

    这时,两道声音重合之下,齐国公越骂越气,而谢司珩因为谢砚清顶撞了齐国公而幸灾乐祸。很快,他就接收到了某人的愠怒的眼神。

    “你这个小兔崽子!笑什么笑啊!”

    谢司珩无辜摊手,什么话也没说,扭身时朝着齐国公做了个鬼脸后,便逃之夭夭了,正厅内只剩下齐国公叉腰大骂两人不孝。

    一旁的谢夫人连忙安慰,齐国公的气性这才消了几分,可仍有愁苦萦绕在心头,真是家门不幸啊!

    这厢,留在原地的李簪雪不理会这场闹剧,若无其事地接着饮茶,偏头对上李昀疏胆虚的神色,疑虑加深。

    只见她身躯颤了又颤,垂下头颅,随即波光一闪,迎上那道似有似无的打量,娇蛮地冷哼道:“你看我作甚?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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