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相思堂后,李簪雪遣散其余人,独留棉雾一人服侍,并命她去嫁妆屉子里取件儿东西来。

    片刻,接过棉雾手里嫁妆清单后,她端坐在一方,认真浏览一遍,秀眉轻弯,另只手伸上炕桌,表演单手剥开血橙。

    清单上的东西多是不值钱的金银纸币,与印象里的别无二致,唯一奢贵值钱的就是给宋姨娘的那对鸳鸯双栖金钗,那可是用了十足十的材料制作而成。

    不过她并未有后悔过,若是廉价的,宋姨娘必不会瞧上一眼,更不要谈怎么让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作伪证了。

    春纤一事,尽早处理为佳,免得夜长梦多,费心神去伪装,倒是苦了芸香,以至她旧伤加新病,没几日好活了。

    脑海里闪过昨夜芸香惊恐的神色,李簪雪眼皮一压,眸深似海,带去了刻意而为的和煦,心念百转,最后停留在存放于系统空间内的人皮面具。

    裸色的指甲轻轻划过薄如羽翼的清单,收回心神后,终是放在了一行字上,对棉雾说:“余下有一间铺子,我想做个买卖,打发漫长的日子,但你也知道……”

    她迟疑一瞬,虽说从记忆里能提取的有用信息不多,但有时的无意之举,倒是露.出了破绽,这里的女子过得极为乏味,且处处受着约束。

    果然,棉雾稍微愣了愣,遂接过话茬说:“圣人言: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奶奶的嫁妆,有用的也只剩下那些看不起眼的金银珠宝。至于铺子田地之类的,一律归夫家所有。再者,这百年间的云烟已过,女子的境遇比之更难,出门游街是万不能做的,更不要说是做买卖了。哪怕是让旁人代之,也会有人戳您的脊梁骨,教唆着两家人,尽早休妻。奶奶,这事儿极其严重,您可千万不要偏信话本子里的,那玩意儿看久了容易着魔。”「1」

    李簪雪快速捕捉到一个信息,这百年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比之更难?

    随后想到在李家时,旁人都劝李夫人要命其女缠足,就连李御史都欣然同意,可她仍愿冒着被人指摘的风险,死死护住李簪雪和李昀疏。

    也因为这事儿,过了及笄之年,李家姐妹无人敢娶,并且有人还会偷摸编排她们为“大脚姊妹”。而今盛行的是三寸金莲之美,外人对李家这种的异举,多为不认同。

    幸而齐国公有两个儿子,还都是奇葩。一个清冷佛子,一个无用纨绔,哪怕别人再念及他手中的人脉,也常常会因此二人的行为举止而退缩。阴差阳错之下,这才被李御史占了便宜去。

    思绪渐渐回拢,李簪雪暗忖道:论迹不论心,不管我那嫡母有何心思,总归是没残了身体,舍去一番苦恼。

    听到棉雾为自己考虑的话,她面上露.出几分无奈,“在李家时,姐姐学什么,我就跟着学什么。夫子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以至于我只粗略习得几个字。现今我嫁入国公府,与姐姐成为了妯娌,闲言碎语自然多了些。昨儿孙妈妈还说姐姐的嫁妆比我多了数倍,心里难免会有些落差。”

    明了其意的棉雾瞬间用心疼的目光注视着李簪雪,不由得地说:“奶奶……”

    她抿抿唇,强忍泪花:“若是夫妻和睦也就罢了,就怕……”

    刚想要脱口而出的安慰稍一停顿,棉雾是从小跟在孙妈妈身边的,对谢司珩自认为有几分了解,待人确实不错,但为人属实荒唐,虽从未留宿过花街,可仍有不靠谱的因素存在。

    正在她不知道该如何让李簪雪重振笑容时,从外面进来一小丫鬟,名叫杏雨,暂解了当下的窘境。

    “奶奶,宋姨娘来了。”

    语毕,两人对视一眼。

    抬头看去,宋姨娘已经袅袅走来。

    注意力有意无意地略过她的脚下,李簪雪悄然观察后,起身去迎接,并吩咐杏雨去准备些茶水糕点。

    宋姨娘坐在竹节圈椅上,略微顺了顺气息,待到平稳过,方拿着帕子压了压鼻翼间的浮粉。彼时,杏雨已然奉上了茶。

    看她轻抿一口茶水,眉眼舒展,唇畔含笑,颇为怡然自洽,倒不像是为了芸香来兴师问罪的。

    李簪雪生疑,转眸问道:“姨娘过来是何要事吗?”

    宋姨娘微怔,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旋即咳嗽几声,做足了气质,眸中噙着和善之色,说出来的话,更是裹满了语重心长:“今儿我听太太身边的倚翠说,老爷许了你们一个恩典。来日谁若诞下长孙,那这管家之权,自会落入她手,并且还要亲赐一庄别院。你说说,可真有此事?”

    说到末处,宋姨娘脸上就愈发地欣喜若狂,无需等李簪雪把话听完,便知她来相思堂的目的。

    衔起的笑意淡去,李簪雪复又凝视着宋姨娘:“姨娘是想让我早日怀上长孙?”

    她颔首,抚掌激动道:“自然。女子为夫家孕育子嗣是理所应当,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咱们还有什么用处?再者,梵音院那两位的情形你也清楚,对这事尤为忌讳,自然也生不出。你和二爷趁此机会,多加努力,早日生下长孙。说不定得到老爷看重后,这世子之位就要易主了。”

    李簪雪挑眉,状似恍然大悟道:“原来姨娘打得是这个算盘啊,可惜终究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原本希望谢司珩能继承未来国公府的宋姨娘,在听到这番话后,流露于眼里的欣悦一扫而空,不满说道:“这是何意?”

    李簪雪对棉雾示意,让她带着其余仆从出去,唯剩她们二人时,凑近几分,似是要贴近宋姨娘的耳边,轻声细语道。

    “姨娘既然知道兄长是嫡子,亦是圣上亲允的世子。就应该明白,凡是要看两面。你且道这件事为好,可万一我腹中真有了子嗣,届时梵音院那边尚未有动静,你说我这孩子是生得下来,还是生不下来呢?”

    宋姨娘心头陡然一颤,将信将疑道:“老爷注重子嗣,应当不能做这种损了阴德之事。”

    她反问言:“老爷是不可能会去做的,但姨娘你在后宅里浸淫多年,难道连这点弯弯绕绕都没看明白吗?”

    能在谢夫人手下生了一儿三女,还能得齐国公多年喜爱,想来是有几分手段的。就算没有,脑子也绝不会低于正常人的水平。

    闻言,宋姨娘惴惴不安地抬眸看了眼伤神自叹的李簪雪,心里已经有几分听进去了,但口中却道:“虽说太太最重规矩,也重嫡庶之别。但若为了孩子去害人,以她的秉性是做不来的,你这话着实有点危言耸听。”

    李簪雪没有急于辩驳,而是又抛出了个新问题:“姨娘说得不无道理,但过继一个孩子,旁人也不会说什么,还名正言顺。到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将尘埃落定,轮不得他人更改。”

    她讷讷道:“可若他日,梵音院那两位真生出长孙来,那岂不是更加名正理顺?”

    李簪雪的眼里弥漫忧色,“生也好,不生也罢,大抵也轮不到我和二爷。”

    宋姨娘神色恹恹,旋即抛去杂念,咬牙坚定道:“争,总比不争强。过继与否,对现在而言都是没影子的事情。眼下你就生,生下七八个孩子,难不成她都要了去?你且放心地生,就算最后轮不到二爷,至少还有几处别院不是?”

    跳出设下的语言陷阱,宋姨娘的这个反应,令李簪雪美眸微沉,暗中对其性格又有了几分了解,加之她言辞决然,自己也不好再说下去,否则就会适得其反。

    “到底是姨娘见多识广,心性豁达。不像我一直以来,困于眼前的问题挣脱不得,越想越多,乃至刚嫁进来就先悲观了。其实细细说来,只要老爷的态度不变,在这个国公府内,就有我和二爷的容身之处。”

    见李簪雪言语转变,宋姨娘重新扬了扬眉梢,似乎是在对她知趣的表现很是满意。忽而听到接下来的话时,眼眸里掠过一丝错愕,好像在不久前自己也听过类似的话,紧接着就发生了一死一伤的事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关于芸香这事,宋姨娘虽然觉得唏嘘,但也觉得她是个没福气的,便让王善喜家的去给芸香家里送点钱,让他们好好过日子,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主仆之情。

    而那春纤,当真如李簪雪所说,不服管教,宋姨娘也怨不得她,毕竟若不是自己因为贪财,兴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今日过来,主要是让李簪雪和谢司珩赶紧生下长孙一事,谋得那点权,如果可以,还顺便谋一谋世子之位。

    “听棉雾说,姨娘擅女红。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答应。”

    沉默半晌,宋姨娘犹豫地问:“你先说是什么事?”

    察觉她不太对的神色,李簪雪很快就反应过来,绽出一抹愧色的笑容:“在家时,姐姐因贪玩不小心坠入湖中,此后便染上畏寒的毛病。每逢寒冬腊月,身子骨儿就受不得凉。今而我和她同为妯娌,想增进一下感情。好在将来,她能看往日的情分上,对咱们多关照几分。”

    一缕精芒从宋姨娘的眼底闪过,像是霎时间顿悟般,按捺住即将冒出尖的想法,笑着应下:“你为二爷着想,那我肯定会帮。你要做什么?我去让王善喜家的备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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