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香是世上最美最好的女人,那夜在山石林中,他曾跪下对天发誓,绝不会让小香被抓住,拼着这条从小就被人遗弃的烂命,他要他的小香从此再不受任何禁锢,一生自由。

    江雪见坐在对面的匠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又重新将砍刀拔出刀鞘,拿大拇指来回剐蹭,像是在测试锋利程度。

    “匠师傅,您有何顾虑,不妨说来听听?”

    江雪刚才观察到,自己说完去圆月湖,这个匠石情绪就开始不对劲,本着合作诚心态度,如果对方有难言之隐,她愿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

    匠石抬眼看一眼江雪,眉眼轮廓确实跟他的小香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个女孩从刚正外表,到说话圆滑自信,一看就是不好欺负的主,哪像他的小香,娇弱胆小,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就一直被其她几个小妾欺负。

    刀鞘闭合,匠石埋藏在黑胡子之下的嘴巴露出来,“江姑娘,对不起了。”

    江雪见匠石突然伸手,胳膊从江夏脖颈后绕过,一下就把江夏牢牢钳制,江夏吓得四肢乱动,一直喊叫“姐姐。”

    见江夏被挟持,江雪起先一股戾气冲出,把陈望君先拽到自己身后,随后从桌上拿起匠石的砍刀,正当拔出刀鞘,准备结果了对面男人时,听见江夏叫姐姐。

    这不对,江夏的脖子被匠石胳膊抵住,怎么发声,还有桌上出现的刀,它不应该是自己拿着。

    江雪站定,冷笑一声,用恼怒的声音质问:“匠师傅,您什么意思,快把我家小妹妹放了,我知道您没有伤害她的意思,造船的事,您不愿意接,直接回绝我就好,何必搞成这样。”

    匠石松手,放开江夏,他确实没有想着伤害这个小姑娘,只想证明自己的猜测。

    江夏呜呜呜扑倒江雪怀里,陈望君倒是没有被刚才这一幕吓到,上来拍拍妹妹脊背,说:“妹妹,不害怕,还有江雪在。”

    江雪还来不及安慰怀里的小胖妞,听见匠石言辞恳切说:“江姑娘,我有一事请姑娘帮忙,如果姑娘答应我,我匠石愿意无偿为姑娘造船。”

    “我一个小姑娘怕是帮不了先生什么。”

    江雪还在恼火这个人刚才的行为,语气冷漠,但也好奇是什么事情能逼的他如此行为。

    匠石自顾自坐在刚才石头上,语气颇有计算说:“姑娘虽小,但机智聪明,身怀武艺,往日听见这附近村民都说姑娘一个人,能比得上别家几个男子,今天一见,姑娘确实与众不同。”

    就说刚才,江雪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用意,临危不乱,且有底气能力和自己交锋,加上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时间,草渠村距离凤凰村不远,两个村的村民们都沾亲带故,消息互通有无,是以他知道,凤凰村江家,一个没有男人靠着几个女人,就能把日子过得好的人家。

    而她们家的当家人,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听匠石这口气,对自己好像多有了解,江雪带着两个小的,重新做到刚才的位置,只不过把他俩的椅子往自己跟前挪了。

    语气比刚才好点,江雪说:“匠师傅,我这个人,最喜欢有话直接说,不瞒你说,这十里八乡,我知道的会造船的,还真就你一个人,我确实着急用船,但你要是还跟刚才一样,没有诚心,试探于我,那我也可以到县城里找能工巧匠。”

    “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江姑娘谅解。”说着匠石站起来冲江雪俯身作揖,江雪微微点头,毕竟他确实没有伤到江夏,只是把她吓到了。

    见江雪反应,匠石放下心,随即走到院门口,探头出去看左右是否有人,然后关闭大门,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坐在石头上。

    江雪见此举动,并不慌张,反而等待这人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匠石伸手探入胸怀,小心取出他万千珍视的爱物,摊在掌心。

    绣帕上的鸳鸯,他看了千遍万遍,抚摸了千遍万遍,月影当头时,思念之情如烈火一般,从头到脚狠狠灼烧着他,他紧紧把手帕攥紧在自己大掌之中,因为他害怕,他忍不住将带有小香味道的手帕,吞进腹中。

    爱意来势汹汹,小香处境艰难,他只有在拿起跟自己相依为命的砍刀时,才能看到希望。

    江雪姑娘为女子,还是一个比世间多少男儿强的女子,今日相见,计从心来,如有她相助,把小香托付给她,自己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

    匠石把手中绣帕递给江雪,郑重说道:“江雪姑娘,我就要死了,我想把这绣帕的主人,托付给姑娘。”

    绣帕的主人针线一绝,两只戏水鸳鸯活灵活现,看来这是定情信物,“匠师傅做的好买卖,免费给我造船,却要我替你保全一个人,怎么看,都是我吃亏。”

    江雪把手帕叠好,交给匠石,叫陈望君带着江夏先去别处玩,二人大着胆子去了墙角栓马的地方,“江雪姑娘放心,这匹马性情温顺,最适合胆小的人。”匠石在一旁说。

    江雪见确实如匠石所说,便收回视线,对他说:“你要死,可是为了这手帕的主人?”

    匠石心酸一笑说:“江雪姑娘果真聪慧。”

    “为何,匠师傅既然信任我,就把来龙去脉都说出来,我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情爱之事我懂得,你不必顾虑我。”

    匠石一开始没有说,还真是顾忌到江雪年龄,怕她一个姑娘家不懂这些,现下她既这么说,所幸把事情告诉她。

    “手帕主人叫小香,善良纯洁,是我匠石一辈子最心爱的女人,她被卖到圆月湖,湖中央有一艘大船,名叫晕潮画舫,里面关了许多女子,专门供圆月湖来往的富商和贵人取乐,小香就是其中一个。”

    怪不得刚才自己说起圆月湖这个名字他就变了情绪,想起之前曾有村民说起这个地方,还如登仙界,原来竟是踩着多少无辜女子的脊背。

    江雪回说:“你要冒着生命危险,把小香救出来,但是你怕万一被抓住,你们两个人都活不了,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想好了,让小香一人活命,对不对?”

    “是,我曾好几次暗地里查看画舫,想必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人出逃,画舫外面各处都有高手把守,我不能保证能顺利逃脱,但是倘若我一人拖住他们,小香坐在我提前备好的船只里,靠岸后,直接骑马奔走。”

    “她一人能去何处?”

    “她曾说她还有一个亲姐姐在世上,每每听她提起,总是笑,想必她会去投靠她姐姐。”

    江雪转头看了一眼墙角温顺的马儿,想来就是给小香备的,“你说小香是被卖到画舫去的,被谁卖的?可能拿钱赎出来?”

    匠石低头,双手交叉,似有难言之语,事已至此,他只得据实相告:“卖她的人,是她的男人,她曾是,洞川县富户陈老爷的,小妾。”

    一句话,匠石忍着心中悲痛,终于说出来。

    江雪没有表现出很大的震惊,继续问:“陈老爷多大年纪?有多少小妾?小香是自愿为他妾侍吗?你又是什么人,小香的心是自愿跟你吗?”

    面对江雪的咄咄逼问,匠石恨极了,他不愿意回想在陈家的一切,那是小香的噩梦,更是他的噩梦,但他需要江雪的帮助,小香需要江雪的帮助。

    匠石认命般呼出一口气,回答江雪:“洞川县距离圆月湖近,毗邻码头,陈家有洞川县有名的造船厂,陈老爷已经五十多岁,小妾众多,你问我有多少,单我知道的就十三个,剩下的不清楚还有没有,因为我造船技术精湛,在陈家造船厂算是班头,所以能经常去陈家向陈老爷汇报船厂进度。”

    匠石停顿下来,回忆一生中最难忘的那天,“四年前,我去陈府,从陈老爷长子房间出来后,迷路到了一处院落,就看到了小香,她衣衫单薄,身形孱弱,蜷缩在草丛中,怀中还抱着一只纯白的小猫,看见我的身影,她抱着猫的身体忽然僵硬,没有跑,而是颤抖着身子不停说‘不要’二字,说来可笑,我匠石从小无父无母,小时候还要过饭,四处漂泊,后来拼着一股机灵劲到船厂,过着有今天没明日的生活,但是看到小香的那一刻,我就想有个家,我想一辈子护着她,护着她的猫。”

    江雪听见匠石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哽咽,刚开始凶神恶煞的大汉,在讲述自己心爱的女子时,竟变得过分柔情感伤,江雪不忍再问下去,他们二人是苦命鸳鸯,在陈府的这些年,想必也是不好过。

    又想起无求,不知道他会不会有这么一天,说起江雪二字,也会过分温柔甜蜜。

    “匠师傅,你和小香这件事,我江雪管定了,圆月湖一趟,我跟你走,却不是为着帮你照顾小香以后生活,而是要与你一道大闹潮晕画舫,你不能死,小香后半生的幸福还要靠你守护,画舫里的那些被囚禁女子,也该有自己的美好生活,你肯定有办法给小香传话,你告诉她,让画舫里的女孩子们都做好准备,随时准备跑路。”

    江雪侠义之气,壮志凌言,让旁边的匠石发自肺腑的佩服,这样的女孩家,怪不得能让十里八乡的村民们为她正言。

    匠石深深朝江雪弯腰作揖,感概说:“江雪姑娘,若是此事能成,圆月湖不知有多少女子将摆脱悲惨境遇,我匠石要是能活命回来,我愿意这辈子为江雪姑娘当牛做马。”

    江雪噗嗤一笑,说:“匠师傅,当牛做马不必,你心头之事我也明了,你就帮我赶紧造船出来就行,既要到圆月湖干大事,光靠咱俩怎么能够,我要到斜江山一趟,找些帮手,再顺带办一件事。”

    昨日忘情道长说,无求也许过几天就会到斜江山。

    “我今日就进山砍树,最多五日,船一定做好,江雪姑娘不用给我任何酬劳,否则我于心难安。”

    既然匠石这么说,江雪也不想给他增加心里负担,便同意了。

    商议好圆月湖再见事宜,江雪带着两个小孩架着驴车回家了,回去的途中,特意交代他们不许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家中任何人,包括江夏的娘陈楚楚。

    忘情道长这几日带着江春在后山里转悠,草药没找几根,倒是喜欢上葫芦了,因为江家临近山林,倒是方便了葫芦去捕猎,它生长速度很快,一天一个样,经常逮兔子回家,给大家增加肉菜。

    当然了它也是吃的皮毛溜光水滑,小雨最喜欢摸,经常拿着她的小梳子给葫芦梳毛毛。

    日子过得很快,不到五日,就有草渠村来走亲戚的村民带话说:“江六爷,你家原来的邻居说有事找你,好像是说之前借了你家东西,现在要还给你。”

    江雪知道,这是匠石为了保护她的名声,特意找人这么说。

    匠石当真担得起一声造船师傅,不到五天打了两辆小舟,舟上都各自有棚,刮风下雨都不怕,棚内宽敞,挤一挤可同时容纳三四个人躺下休息,船身不知他用了何木料,坚固厚实,有安全感。

    据他所说从凤凰村河道一路顺流而下,需要两天三晚才能到达斜江山,这中间要途径许多类似凤凰村一样的村落,所以每天在天黑时,要到附近村庄里找人家休息。

    秋天雾蒙蒙的一个早上,江雪带着江家一众人,到达凤凰村河道,匠石半夜把船都划到此处。

    她们分开乘坐,忘情带着江春陈楚楚徐氏一家三口,而江雪则带着陈望君江夏小雨三个小的乘坐。

    “江雪姑娘,圆月湖边,挂着空心南瓜灯的船,请及时赴约。”

    “匠师傅,我在斜江山只停靠一夜,你算着时间,我必会及时赶到。”

    拜别匠石,她们一行人踏上旅途。

    陈楚楚在穿上问徐氏:“雪儿跟那个造船的说啥?”

    “不知道,可能是关于船的事情吧。”

    船桨摆动,青山后倚,河流山脊处白雾缭绕,两片孤舟一前一后,犹如飘在仙界天河一般,萧瑟秋风吹邹远处一汪深水池,船上传来小人儿兴奋的声音。

    “姐姐,船会动。”

    “姐姐,有鱼。”

    “姐姐,掉下去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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