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这里就是我们的那锦被的生产的铺子,你面前的这位,是淮州的州府,李大人。”裴琼枝小声同周则景说着话。

    那李大人满脸堆笑的站在不远处,他的身材瘦小,但却意外的年轻,整个人弯着身子,对着裴琼枝露出即位谄媚的笑意,在裴琼枝的目光向他看来的时候应声道:“下官李德,问殿下安。”

    獐头鼠目的男人。

    周则景暗暗评价。

    裴琼枝抬着他的手腕将他扶起,温和道:“免礼,李大人,小王一行人从京城来的目的,大人想必是已经知晓了。”

    “是是是,下官自然明白。”那李大人忙不迭地点起了头。“从得知您要来,我早已经派人将这铺子封了,你瞧,这个铺子,就是我们当时送进宫的锦被的原家,从缫丝染布到缝绣,涉案的人下官都让人封在这里了,这几日,无一个人离开过,殿下您看,您要先提审谁,下官这就让人过来。”

    裴琼枝笑着摇了摇头,“莫要问我,我做不了主,陛下派遣到此的主官非我,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你要问她,我亦是听她的。”

    顺着裴琼枝的目光,李大人这才看见了,裴琼枝的身后,还有着一个人,是一位少女,方才被裴琼枝的身形挡住,自己竟也没有注意。

    那少女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什么。

    李大人有些尴尬,“额……这位大人,请问您有何吩咐。”

    周则景不应,似乎是没有听到。见周则景出神,裴琼枝轻轻拉了下周则景的衣袖,“阿景?阿景?”

    周则景这才堪堪地回过神来。

    “在看什么,这么出神,叫了你好几声你也不答应。”裴琼枝小声道。

    周则景看看了眼裴琼枝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她轻轻地抬起袖子,挣开裴琼枝的手,指着面前道:“前面的这个,是什么?”

    只见,周则景面前一个硕大的木桶。那木桶足有两人高,三人合抱也不能将其抱住。方才,周则景正是对着这个木桶出神。

    裴琼枝的手落了空,他下意识的地握紧了拳头,倒也没有生气,淡淡地笑了一下,随即他看了李大人一眼。只是这一眼,那李大人也瞬间明白了裴琼枝的意思,立即问道;“ 回大人,这是我们染布的时候用的木桶。”

    周则景惊讶道:“你们平时,用这么大的桶染布?”

    “不不,大人有所不知,这事吧榻说来话长。这家铺子是我们淮州内染织手艺最好的铺子,开得时间也最久,是我们淮州的百年老铺了,前一阵子铺子要重新整新,许多铺子里已经用久的东西都要拿出去,添置些新的。这下,铺子内有好些废弃了的染布的木桶,原本的计划是将这些木桶扔了添柴,但是这铺子内的人都是在这个铺子干了好些年头的手艺人,用这些木桶染布也染出感情了,直接将那木桶扔了未免有些可惜,但是要是硬留着,又实在占地,最后索性找人用这些木材在铺子门口做了这木桶,一是可是利用这些木料,二是也提醒着铺子内的人莫要忘本,莫要忘了染布这门手艺。这木桶,已经算是这个铺子的象征了,本州人也都知晓——”

    那李大人小心翼翼道;“额,大人,这木桶,有什么不对吗?”

    裴琼枝挑了下眉,饶有兴致的评价道:“将废弃木桶再利用作为标志物,倒是个好想法。”随即,他转身对周则景道:“阿景,这木桶有什么问题吗?”

    周则景想了想,“李大人,你方才说,这家铺子是你州中手艺最好的,对吗?”

    李大人一头的汗,“正是如此。”

    “那么,这些锦被,也全全都是又这间铺子所赶制的,对吧?”

    “正是。”

    “我记得淮州擅缫丝,每年都会给京城送些华服美料,那往年可都是又这间铺子承包的吗?”裴琼枝奇道。

    “正是。”那李大人解释道,“不瞒殿下,约莫从十年之前,就是由这间铺子承包的。”

    “……十年都不曾假手他人?”

    “是……”李大人神情有些尴尬,“殿下有所不知,这个这家铺子无论是染织,亦或者缝纫,皆是州中最上乘,这十年,或许为京城上供时或有其他的铺子帮忙,但大多都是由此间铺子完成的。”那李大人的神情霎时变得有些难堪,“你说这,十年间不曾有问题,但谁能想,这次就……”

    他藏在袖中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他还记得,在几日前,在他刚收到圣旨的时候,当时他坐在在案牍前,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要知道,他们淮州虽然是占着个州的名头,总归是在边陲地区,这里的人大多数从事养蚕缫丝,鲜少有士人,文化落后,唯一算得上出彩的就是这染织的技术。他们也不过就是在为京城送些华服的时候,才能勉强让皇帝想起他们这小州,因而,这每年的送的织布,是整个淮州顶重要的大事。

    这次为宫中进献的锦被,是他从头至尾监工的,原本还想着能让这新帝的心中记着他们两天,但怎么也没想到,新帝确实记住他们了,只不过很大可能,是个杀身的祸难。李大人心宛若在跳崖,他是官场中人,他很清楚,若是真的查明了,陛下降罪,莫说他这个乌纱帽还有没有,就是要了他的命,也是有可能的。

    彼时,周则景却不知道这个李大人的心思,她看着这个木桶,扔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们是为了查霍乱而来的,按照他们的初步推断,是因为这个锦被上染了什么,才导致这疫病传到京城来的。那么很大可能,就是在赶制这锦被的时候沾染的,那么,会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裴琼枝看着周则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有上去打扰她,倒是与他身旁快抖得像筛子一样的李大人,搭起了话。因为他方才突然想到,他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还不曾问过的。

    “李大人。”裴琼枝温和道,“我等来的匆忙,下了马车便匆匆来到这里,我等还不曾问过。淮州的疫病如今的情况如何,最早是何时发病的?”

    一提到这个,李大人一副“我真是命苦”的神情,“殿下,你是不知道。这个疫病,它来得太多突然,感觉……就是一夜之间的事,乡里城中就有许多人染了病。”

    “最初是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之前。”那李大人叹了口气,“我们最开始谁都没有注意到,前些日子发了水患,下官和州中人都忙着赈灾,最开始有些人腹泻什么的,我们都以为是水患闹得,结果谁曾想……这水患还不能过去,却又来了这样一个祸事,下官——”

    “等一下。”

    一旁一直沉默的周则景突然出了声,引得裴琼枝二人齐齐看了过去。

    周则景的面色凝重,“您方才说,之前淮安闹过水患,是吗?”

    那李大人愣了一下,“是啊,大人。”

    “我听说过这场水患。”周则景开口道,“我印象里,是江南地区,大范围的水灾,是不是还因为有人瞒报,所以陛下震怒还惩治了许多人。”

    周则景想起来了,那件事,是在那天,云娇刚刚同她说,江南患水患被瞒报的时候,也就是在同一天,周则景去到永宁宫发现了患霍乱的李昭仪。

    “现在,水患可除?”

    “下官……这两个月已经控制住,但是,水势未定,还不敢明说完全除去。”

    周则景蹙着眉,她看着裴琼枝,说道:“你还记得,在咱们故乡的历史上,霍乱,是靠什么传播的吗?”

    裴琼枝的眸子一动,他同周则景对视一眼,“你是说,水?”

    是了,是水。在欧洲霍乱传播的时候,约翰斯诺最终发现霍乱来自于一口水井。而霍乱通过水来传播,再自然不过。若是,发病的地方在淮州的某个水域中,然后水患烂漫,侵染整个南方,这是有可能的!

    “可是,是那片水域?淮州江河纵横的,大的小的水域那么多,我们该从何找起?”裴琼枝道。

    周则景指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水桶,:“它,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既然送入宫中锦被上也沾染了,那么必然不可能是单独的某个绣娘得了病而染上的,这批锦被应当是在同样的一个流程下沾染上了霍乱病毒。”周则景的目光看着那大木桶,“我猜测,是沾染了那已经被污染了水域中的水,锦被伤带了病毒,又携带着病毒到了京城。”

    周则景回头看向周则景,此时,她的目光灼灼,看着那巨桶,仿佛是因为有些事情云开月明而展现的一种畅快,裴琼枝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周则景。

    她听到周则景的语气坚定,以一种破釜沉舟的魄力,“顺着找那木桶装的水是来自何方,就能找到,我们要找的那片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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