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莫怕。”
幽静的长廊下，一个风姿绰约男子目光澄澈温柔的看向躲在柱后的男孩儿，缓缓朝他伸出手道。
男子一身金黄色直襟朝服，外披一件白色大氅，腰间扎条同色金丝龙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与男子的尊贵不同，只见红柱后的小孩儿身形瘦小，看样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一头乌发如稻草般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稚嫩的脸上也被脏污所覆盖。外面大雪纷飞，明明已是寒冬，男孩儿却还穿着单薄的夏装，且那衣领和袖口处漆黑一片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唯有脸上那一双杏眼，明亮如月。只是此刻那双圆圆的杏眼里满是戒备之色。
“阿衡，过来。”将他眼中的戒备看在眼里，男子非但没有面露不悦，反而流露出一丝疼惜之色。皎洁如月的手仍旧坚定地伸在半空。
“大胆，太子殿下何等尊贵，你....”一旁的内侍见男孩儿仍旧不为所动，不由出声呵斥。
“住嘴，”男子剑眉轻扫了一眼那说话的内侍，眼中威严俱现。口中只是轻吐出两个字，内侍瞬间便跪倒在地。慌忙告饶。
男子并未理会，反而将目光重新移回到面前的男孩儿身上，目光温柔似春日微风，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更似冬日之暖阳。有淡淡的光晕落在他身上，衬得他宛如仙人一般。
红柱后的男孩儿不由得看痴了眼，呆呆地说道：“你是神仙吗？”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问自己，男子眉间闪过一丝错愕，随后不由得轻笑一声，言语温柔的说道：“我不是神仙，我是你的兄长，阿衡”
“我的.....兄长？”男孩儿目露疑惑。
“对，阿衡的兄长。”男子再次微笑的点头。
男孩儿刚想要继续说什么，只见一阵寒风刮过。一个喷嚏猝不及防的从他嘴里打了出来。身体也不自觉的打了两个冷战。
男子眉头轻皱，男孩儿见男子面色不似之前和煦，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身体下意识的往柱子后面躲去，整个人也呈防备的姿势蜷缩成一团。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浑身被暖意包围。鼻尖也被一股淡淡的清香所笼罩。
男孩儿有些诧异的睁开眼，还来不及做反应。整个身体突然腾空而起，额头触及到一块柔软的地方，鼻尖的清香越发的浓烈。男孩儿面露惊惧的抬头看向将自己抱在怀中的男子。映入眼帘的是男子俊朗的面容，温润的双眸，以及那熠熠生辉的笑容。
“阿衡莫怕，为兄只是带你去东宫换身厚点的衣裳。”男子轻声安抚道，看向他的目光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目光对视的刹那，年幼的慕衡只觉得那一刻冰雪渐消，红梅悄然绽放于枝头，周围秉烈的寒风也被眼前的男子替自己尽数挡去。嘴里忍不住轻唤了一声“阿兄”
正在替慕衡上药的阿侓突然听到自家王爷发出一声呓语，还以为人醒了。正要上前，却只见慕衡仍旧双眸紧闭，苍白的脸上甚至还微微泛着一丝潮红。阿侓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正要继续上药，却听到外面突然响起一声。
“王妃吉祥”
阿侓闻言赶忙放下手中的药瓶，大步走了出去。
只见一身浅色素衣的齐王妃正端着伤药出现在门口。与齐王的眉清目秀温文尔雅不同，齐王妃容色艳丽，虽着素衣也依旧难掩其风姿。不过许是因为常年礼佛，周身透露着一丝淡然平和之意。都是弱化了她的艳丽之色。
“阿侓给王妃请安，王妃.......”
“行了，王爷怎么样了？”齐王妃挥手打断阿侓，神情略带一丝急切地问道。
“回禀王妃，太医说王爷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有些发热。暂时没有什么大碍”阿侓如实回答道。
“伤处可上了药？”
“已经上过了。”
“本宫进去看看”说完，齐王妃便要越过阿侓进去。
阿侓当即伸手阻拦：“王妃.....”
一旁的下人也纷纷上前将门挡住。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拦着王妃”齐王妃身边的嬷嬷厉声呵斥道。
齐王妃面色不悦，没有做声，看样子似是默认了嬷嬷的话。
众人立刻跪成一团，只听阿侓语带歉意的说道：“王妃恕罪，只是王爷曾下令.....”说道这儿，阿侓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很是为难的看了一眼齐王妃。随后继续说道：“王爷的命令，我等不敢不从，还请王妃见谅”
齐王妃闻言，身子一僵，有些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一旁的嬷嬷赶忙上前将她扶住：“王妃.....”
齐王妃面露哀容，双眼含泪，神色凄楚：“本宫没事，罢了，嬷嬷，我们走吧”
“可是王妃.....”
“本宫累了，想休息了”
不等嬷嬷说完，齐王妃便将其打断，随后看向地上的阿侓，淡声道：“本宫带了些上好的伤药给王爷，你回头瞧瞧可能用的上。”
“这.....”阿侓有些犹豫。
“怎么，本宫人进不去，就连本宫的东西也不配入他的眼吗？他慕衡当真要恨我至此？”齐王妃悲愤的说道，看向屋里的目光充满痛苦和不甘。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王妃恕罪，阿侓收下便是。还请王妃息怒”
说完，阿侓便要伸手接过嬷嬷手里的药。却被齐王妃伸手拦下。阿侓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不用你为难了，这东西我不送了。既然你家主子瞧不上我章柔。还烦请你转告你家主子，待他伤好后，劳烦和我去一趟宗人府。这王妃之位，我章柔已经消受不起了，谁爱当谁当去吧。”说完，一把躲过嬷嬷手里的药瓶狠狠地掷在地上。神色高傲的转身，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
精美的瓷瓶瞬间变得四分五裂，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在场众人皆为之一惊，面露惊讶之色。要知道齐王妃章柔与齐王慕衡成亲已有十余载，年少时也曾琴瑟和鸣，虽然后面不知为何夫妻离心，形同陌路。但王妃该有的体面，齐王一直也是给足了的。齐王府虽有两名妾室，但这么多年也未曾见齐王有宠妾灭妻之举。而齐王妃自己，也整日呆在自己的院中研习佛经不问世事。两人就这么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相安无事的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偏偏今天说不过了。而且这话还是一向伏低做小的齐王妃说的？也难怪众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阿侓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药粉，眉头微皱。随后起身吩咐人将此处打扫干净，想了想还是转身回到房里。打算将此事告知慕衡，不曾想一进屋便看到齐王趴在床上瞪大了双眼，两眼无神的凝视着前方。
“王爷，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阿侓见状赶忙上前询问道。
“本王无事”慕衡语气平静的回答道。
阿侓犹豫了片刻，试探性的说道：“刚刚王妃来过了，送了些伤药.....”
“你且下去吧，本王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侓话还未说完，便被齐王毫不留情的直接出声打断。
阿侓见他面容憔悴，眼中还露有淡淡的哀伤，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刚刚外面发生的事。正打算劝说两句，却不想慕衡直接将头转向另一边。阿侓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无奈的退下。
不远处的屏风上是一件白色的大氅精心的悬挂着。
花园里，一路小跑的付嬷嬷总算是追上了齐王妃，刚想劝说她两句，却在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时呆住了。
“嬷嬷，不用在劝我了，我意已决。此事断不会在有转圜的余地了。”齐王妃朝付嬷嬷凄凉一笑道。
“老奴知道娘娘心里苦，只是娘娘可曾想过，你可是当今圣上亲定的齐王妃。金口玉言，便做不得更改。更何况自古以来上了皇家玉牒的女子，断没有和离一说的。娘娘你又何苦说那些气话呢？”付嬷嬷有些心疼的看着她。
“我并未说气话，嬷嬷所言我又何尝不知。历代以来，女子只能为夫家所弃，也就是到了我朝，才有和离一说。可即便是如此，真正敢和离的女子也是少之又少。女子自立女户不仅会遭人唾弃，亦会令家族蒙羞。可是嬷嬷，我没有家族了。我的家人早在乾昱六十四年便尽数死光了。他们都死了。哈哈，如今的我又有何惧”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一般尽数从齐王妃眼角滑落，俏丽的容颜也被悲伤所覆盖。凄楚的笑声更似利刃一般狠狠地扎向付嬷嬷的心口。让她也不禁泪湿了眼眶。
付嬷嬷满眼心疼却也只能无力的将她搂在怀里，如同幼时哄她入睡时一般。嘴里轻哼着歌谣。慢慢抚平她那如巨浪一般汹涌的悲伤。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珩王府
青山正小心翼翼的给珩王上药。
慕祁满脸阴郁的看着前方。
门外突然响起女子们娇嫩的声音。
“周管家，王爷怎么样了？”
“周管家，王爷可伤的严重？”
“周管家.....”
“都给本王滚”
伴随着珩王一声怒喝和屋内瓷器破裂的声音响起，门外的女子们皆是一惊，随后纷纷化作惊弓之鸟，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管家虽面露惧色却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屋内，青山将膏药放好，起身退到一旁：“王爷，好了”
珩王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随后冷声道：“他们可有什么动静？”
“回王爷，陆相回府后便遣人去请了太医，此次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倒是御史台的那几位大臣如今还跪在御书房外面。”青山恭敬地回答道。
“关国公呢？”
“关国公听闻了今日早朝之事后，命人将消息传播了出去。京都的百姓们听闻此事后，不少人认为皇上是在包庇皇太孙殿下。如今民间流言已分成两派，一派认为皇上公然包庇皇太孙，非明君所为。另一派则认为皇太孙屠伏定是事出有因，皇上此举也只是为了不冤枉功臣。不过从目前来看，第一种居多。”
“他倒是不蠢，也不枉我将消息第一个送给他。”珩王闻言冷笑一声。
“如今皇上金口已开，皇太孙之事只能搁置。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青山一脸凝重的看向珩王，询问道。
“我刚遭父皇训斥，此时不宜再出手。不过，既然关向远已经搭好了台子，那我怎么也得帮着添点彩头。你派些可靠的人去明山书院附近的茶楼，假装议论此事。记住每日都换不同的人去。”慕祁沉声吩咐道，眼中漆黑一片。
“王爷是想借助那些书生的力量将此事闹大？”青山不确信的问道。
“关向远到底还是不够聪明，只知道煽动百姓，却不知文人学子的嘴可比那些布衣百姓的嘴有份量多了。”说完，嘴里还发出一声冷哼。
“王爷英明，我这就去办。”青山说完立刻跑了出去，走的时候还贴心的将门带上。
卧房里，慕祁面带冷意，眸色深重。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窗外是深沉夜色。
王之春捧着一晚银耳莲子羹轻手轻脚的走进大殿。
“他们可走了？”正在批阅奏章的明帝头也不抬的问道。
“回皇上，已经走了。宫门落锁的时候走的。”王之春如实的回答道。随后又假装随意地说道：“那苏大人原本还想继续跪着，是李公公上前去劝说了一番，才将他们劝走的”
“哦，李顺徳？他说了什么？”明帝闻言停下手里的笔，抬头目光锐利的看向他。
“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是春生在外当值瞧见的。不过他说李公公好似说了句什么，扰了龙体，便是一片忠心也有了奸佞之嫌。”王之春面色如常，双眼之中一片清明之色。
审视片刻后，明帝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放到面前的奏折上。淡声道“倒像是他会说的话”
“夜露深重，皇上可要休息一会儿，这是贵妃娘娘刚派人送来的银耳莲子羹，皇上要不趁热吃点儿？”说完，王之春将手里的银耳莲子羹盛到明帝面前。
明帝看着他手里的银耳莲子羹，面色平静如水，眼中却好似有千重巨浪。
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出声道：“放下吧。”
“嗻”
王之春小心翼翼的将碗放在桌上，正准备退下，却见明帝突然出声道：“咸宁宫今日可有什么异常？”
王之春后退的脚步一顿，一丝暗芒自眼底划过，又很快消失不见。
“回皇上，贵妃娘娘今日听闻皇上在前朝大发雷霆，许是有些担忧过度。以至于犯了心疾，让人唤了彭太医前去诊治。除此之外，并未有什么异样。”
“心疾.......”明帝听闻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后又恢复如常，朝王之春摆了摆手。
王之春会意躬身退下。只是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在烛光的衬托下，竟显得有些鬼魅。
幽静的长廊下，一个风姿绰约男子目光澄澈温柔的看向躲在柱后的男孩儿，缓缓朝他伸出手道。
男子一身金黄色直襟朝服，外披一件白色大氅，腰间扎条同色金丝龙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与男子的尊贵不同，只见红柱后的小孩儿身形瘦小，看样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一头乌发如稻草般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稚嫩的脸上也被脏污所覆盖。外面大雪纷飞，明明已是寒冬，男孩儿却还穿着单薄的夏装，且那衣领和袖口处漆黑一片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唯有脸上那一双杏眼，明亮如月。只是此刻那双圆圆的杏眼里满是戒备之色。
“阿衡，过来。”将他眼中的戒备看在眼里，男子非但没有面露不悦，反而流露出一丝疼惜之色。皎洁如月的手仍旧坚定地伸在半空。
“大胆，太子殿下何等尊贵，你....”一旁的内侍见男孩儿仍旧不为所动，不由出声呵斥。
“住嘴，”男子剑眉轻扫了一眼那说话的内侍，眼中威严俱现。口中只是轻吐出两个字，内侍瞬间便跪倒在地。慌忙告饶。
男子并未理会，反而将目光重新移回到面前的男孩儿身上，目光温柔似春日微风，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更似冬日之暖阳。有淡淡的光晕落在他身上，衬得他宛如仙人一般。
红柱后的男孩儿不由得看痴了眼，呆呆地说道：“你是神仙吗？”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问自己，男子眉间闪过一丝错愕，随后不由得轻笑一声，言语温柔的说道：“我不是神仙，我是你的兄长，阿衡”
“我的.....兄长？”男孩儿目露疑惑。
“对，阿衡的兄长。”男子再次微笑的点头。
男孩儿刚想要继续说什么，只见一阵寒风刮过。一个喷嚏猝不及防的从他嘴里打了出来。身体也不自觉的打了两个冷战。
男子眉头轻皱，男孩儿见男子面色不似之前和煦，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身体下意识的往柱子后面躲去，整个人也呈防备的姿势蜷缩成一团。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浑身被暖意包围。鼻尖也被一股淡淡的清香所笼罩。
男孩儿有些诧异的睁开眼，还来不及做反应。整个身体突然腾空而起，额头触及到一块柔软的地方，鼻尖的清香越发的浓烈。男孩儿面露惊惧的抬头看向将自己抱在怀中的男子。映入眼帘的是男子俊朗的面容，温润的双眸，以及那熠熠生辉的笑容。
“阿衡莫怕，为兄只是带你去东宫换身厚点的衣裳。”男子轻声安抚道，看向他的目光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目光对视的刹那，年幼的慕衡只觉得那一刻冰雪渐消，红梅悄然绽放于枝头，周围秉烈的寒风也被眼前的男子替自己尽数挡去。嘴里忍不住轻唤了一声“阿兄”
正在替慕衡上药的阿侓突然听到自家王爷发出一声呓语，还以为人醒了。正要上前，却只见慕衡仍旧双眸紧闭，苍白的脸上甚至还微微泛着一丝潮红。阿侓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正要继续上药，却听到外面突然响起一声。
“王妃吉祥”
阿侓闻言赶忙放下手中的药瓶，大步走了出去。
只见一身浅色素衣的齐王妃正端着伤药出现在门口。与齐王的眉清目秀温文尔雅不同，齐王妃容色艳丽，虽着素衣也依旧难掩其风姿。不过许是因为常年礼佛，周身透露着一丝淡然平和之意。都是弱化了她的艳丽之色。
“阿侓给王妃请安，王妃.......”
“行了，王爷怎么样了？”齐王妃挥手打断阿侓，神情略带一丝急切地问道。
“回禀王妃，太医说王爷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有些发热。暂时没有什么大碍”阿侓如实回答道。
“伤处可上了药？”
“已经上过了。”
“本宫进去看看”说完，齐王妃便要越过阿侓进去。
阿侓当即伸手阻拦：“王妃.....”
一旁的下人也纷纷上前将门挡住。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拦着王妃”齐王妃身边的嬷嬷厉声呵斥道。
齐王妃面色不悦，没有做声，看样子似是默认了嬷嬷的话。
众人立刻跪成一团，只听阿侓语带歉意的说道：“王妃恕罪，只是王爷曾下令.....”说道这儿，阿侓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很是为难的看了一眼齐王妃。随后继续说道：“王爷的命令，我等不敢不从，还请王妃见谅”
齐王妃闻言，身子一僵，有些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一旁的嬷嬷赶忙上前将她扶住：“王妃.....”
齐王妃面露哀容，双眼含泪，神色凄楚：“本宫没事，罢了，嬷嬷，我们走吧”
“可是王妃.....”
“本宫累了，想休息了”
不等嬷嬷说完，齐王妃便将其打断，随后看向地上的阿侓，淡声道：“本宫带了些上好的伤药给王爷，你回头瞧瞧可能用的上。”
“这.....”阿侓有些犹豫。
“怎么，本宫人进不去，就连本宫的东西也不配入他的眼吗？他慕衡当真要恨我至此？”齐王妃悲愤的说道，看向屋里的目光充满痛苦和不甘。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王妃恕罪，阿侓收下便是。还请王妃息怒”
说完，阿侓便要伸手接过嬷嬷手里的药。却被齐王妃伸手拦下。阿侓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不用你为难了，这东西我不送了。既然你家主子瞧不上我章柔。还烦请你转告你家主子，待他伤好后，劳烦和我去一趟宗人府。这王妃之位，我章柔已经消受不起了，谁爱当谁当去吧。”说完，一把躲过嬷嬷手里的药瓶狠狠地掷在地上。神色高傲的转身，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
精美的瓷瓶瞬间变得四分五裂，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在场众人皆为之一惊，面露惊讶之色。要知道齐王妃章柔与齐王慕衡成亲已有十余载，年少时也曾琴瑟和鸣，虽然后面不知为何夫妻离心，形同陌路。但王妃该有的体面，齐王一直也是给足了的。齐王府虽有两名妾室，但这么多年也未曾见齐王有宠妾灭妻之举。而齐王妃自己，也整日呆在自己的院中研习佛经不问世事。两人就这么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相安无事的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偏偏今天说不过了。而且这话还是一向伏低做小的齐王妃说的？也难怪众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阿侓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药粉，眉头微皱。随后起身吩咐人将此处打扫干净，想了想还是转身回到房里。打算将此事告知慕衡，不曾想一进屋便看到齐王趴在床上瞪大了双眼，两眼无神的凝视着前方。
“王爷，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阿侓见状赶忙上前询问道。
“本王无事”慕衡语气平静的回答道。
阿侓犹豫了片刻，试探性的说道：“刚刚王妃来过了，送了些伤药.....”
“你且下去吧，本王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侓话还未说完，便被齐王毫不留情的直接出声打断。
阿侓见他面容憔悴，眼中还露有淡淡的哀伤，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刚刚外面发生的事。正打算劝说两句，却不想慕衡直接将头转向另一边。阿侓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无奈的退下。
不远处的屏风上是一件白色的大氅精心的悬挂着。
花园里，一路小跑的付嬷嬷总算是追上了齐王妃，刚想劝说她两句，却在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时呆住了。
“嬷嬷，不用在劝我了，我意已决。此事断不会在有转圜的余地了。”齐王妃朝付嬷嬷凄凉一笑道。
“老奴知道娘娘心里苦，只是娘娘可曾想过，你可是当今圣上亲定的齐王妃。金口玉言，便做不得更改。更何况自古以来上了皇家玉牒的女子，断没有和离一说的。娘娘你又何苦说那些气话呢？”付嬷嬷有些心疼的看着她。
“我并未说气话，嬷嬷所言我又何尝不知。历代以来，女子只能为夫家所弃，也就是到了我朝，才有和离一说。可即便是如此，真正敢和离的女子也是少之又少。女子自立女户不仅会遭人唾弃，亦会令家族蒙羞。可是嬷嬷，我没有家族了。我的家人早在乾昱六十四年便尽数死光了。他们都死了。哈哈，如今的我又有何惧”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一般尽数从齐王妃眼角滑落，俏丽的容颜也被悲伤所覆盖。凄楚的笑声更似利刃一般狠狠地扎向付嬷嬷的心口。让她也不禁泪湿了眼眶。
付嬷嬷满眼心疼却也只能无力的将她搂在怀里，如同幼时哄她入睡时一般。嘴里轻哼着歌谣。慢慢抚平她那如巨浪一般汹涌的悲伤。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珩王府
青山正小心翼翼的给珩王上药。
慕祁满脸阴郁的看着前方。
门外突然响起女子们娇嫩的声音。
“周管家，王爷怎么样了？”
“周管家，王爷可伤的严重？”
“周管家.....”
“都给本王滚”
伴随着珩王一声怒喝和屋内瓷器破裂的声音响起，门外的女子们皆是一惊，随后纷纷化作惊弓之鸟，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管家虽面露惧色却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屋内，青山将膏药放好，起身退到一旁：“王爷，好了”
珩王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随后冷声道：“他们可有什么动静？”
“回王爷，陆相回府后便遣人去请了太医，此次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倒是御史台的那几位大臣如今还跪在御书房外面。”青山恭敬地回答道。
“关国公呢？”
“关国公听闻了今日早朝之事后，命人将消息传播了出去。京都的百姓们听闻此事后，不少人认为皇上是在包庇皇太孙殿下。如今民间流言已分成两派，一派认为皇上公然包庇皇太孙，非明君所为。另一派则认为皇太孙屠伏定是事出有因，皇上此举也只是为了不冤枉功臣。不过从目前来看，第一种居多。”
“他倒是不蠢，也不枉我将消息第一个送给他。”珩王闻言冷笑一声。
“如今皇上金口已开，皇太孙之事只能搁置。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青山一脸凝重的看向珩王，询问道。
“我刚遭父皇训斥，此时不宜再出手。不过，既然关向远已经搭好了台子，那我怎么也得帮着添点彩头。你派些可靠的人去明山书院附近的茶楼，假装议论此事。记住每日都换不同的人去。”慕祁沉声吩咐道，眼中漆黑一片。
“王爷是想借助那些书生的力量将此事闹大？”青山不确信的问道。
“关向远到底还是不够聪明，只知道煽动百姓，却不知文人学子的嘴可比那些布衣百姓的嘴有份量多了。”说完，嘴里还发出一声冷哼。
“王爷英明，我这就去办。”青山说完立刻跑了出去，走的时候还贴心的将门带上。
卧房里，慕祁面带冷意，眸色深重。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窗外是深沉夜色。
王之春捧着一晚银耳莲子羹轻手轻脚的走进大殿。
“他们可走了？”正在批阅奏章的明帝头也不抬的问道。
“回皇上，已经走了。宫门落锁的时候走的。”王之春如实的回答道。随后又假装随意地说道：“那苏大人原本还想继续跪着，是李公公上前去劝说了一番，才将他们劝走的”
“哦，李顺徳？他说了什么？”明帝闻言停下手里的笔，抬头目光锐利的看向他。
“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是春生在外当值瞧见的。不过他说李公公好似说了句什么，扰了龙体，便是一片忠心也有了奸佞之嫌。”王之春面色如常，双眼之中一片清明之色。
审视片刻后，明帝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放到面前的奏折上。淡声道“倒像是他会说的话”
“夜露深重，皇上可要休息一会儿，这是贵妃娘娘刚派人送来的银耳莲子羹，皇上要不趁热吃点儿？”说完，王之春将手里的银耳莲子羹盛到明帝面前。
明帝看着他手里的银耳莲子羹，面色平静如水，眼中却好似有千重巨浪。
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出声道：“放下吧。”
“嗻”
王之春小心翼翼的将碗放在桌上，正准备退下，却见明帝突然出声道：“咸宁宫今日可有什么异常？”
王之春后退的脚步一顿，一丝暗芒自眼底划过，又很快消失不见。
“回皇上，贵妃娘娘今日听闻皇上在前朝大发雷霆，许是有些担忧过度。以至于犯了心疾，让人唤了彭太医前去诊治。除此之外，并未有什么异样。”
“心疾.......”明帝听闻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后又恢复如常，朝王之春摆了摆手。
王之春会意躬身退下。只是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在烛光的衬托下，竟显得有些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