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李知鹤一夜没睡着。
没有人通知她，她被彻底遗忘了。直到第二天的上午，她才知道房若初出事了。当时她正在小区里晨跑，听到了一些人围在一起闲聊。
她们说，房若初不在了。她问，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那人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说：她死了。
李知鹤心里发着愣，连怎么来到医院都不知道的。她脸上淌着汗，跑到了房若初的病房。可是病房早没人了，空荡荡的，散发着消毒水的冷冰冰的味道。
李知鹤跑去前台问：“请问818房间的人去了哪里？”
护士的目光一瞬间变了，似乎在可怜她，不带恶意的。
“她被她家人接走了。”
李知鹤擦了汗，又跑回了大院。但在东门这儿她被门卫拦住了，不让进。李知鹤急了：“很重要的事，我得去看我干妈，你让一让。”
门卫目光严厉，纹丝不动。
“我不骗你，我住那边，南边的园子。我干妈的父亲，住在里面，求求你，让我进去。”
不管她怎么说，门卫都坚持不让进。
李知鹤没办法，正准备用最无耻的方法，往地上一坐，张口就哭。最好能够引来一些认识的叔叔阿姨，让他们劝门卫让她进去。她还没张嘴，头顶笼罩了一片阴影。
“她跟我一起的。”男人的声音很疲惫。
李知鹤抬头，见到了匆匆赶回来的房尽尘。
房尽尘也低头看她，胡子拉碴，眼里都是红血丝，看起来很沧桑。李知鹤感觉他应该是哭过了。
门卫向房尽尘敬了一个礼，目送他们远去。
在房尽尘的带领下，李知鹤第一次走进了东园。
房尽尘沉默，她也没话说，两人一路沉默。
湖畔的洋房已经挂起了白事，走上台阶的时候，房尽尘没站稳，趔趄了一下，扶住了栏杆才没有摔倒。
李知鹤也难过极了，看到白色的灵幡，她的眼前立刻就模糊了。
房尽尘回头，冲她招了招手：“跟紧我，等会谁跟你说话，都别搭理。“
李知鹤不知道他为什么专门说这个，但进了屋她就明白了。
屋子里站着一群人，乌泱泱的，都穿着白衣服。
她走进去的时候，一个青花瓷茶杯被人用力砸在地上，茶水、碎片四处飞溅，如果不是房尽尘及时拽了她一把，碎片早已飞到她的腿上了。
紧接着是房司令夹杂着暴怒的骂声：“那个畜生还敢来？见他一次我打断他的腿！“
李知鹤被吓到了，她第一次见房司令发这么大的火。
她有种直觉，房司令骂的人是房若初的丈夫，那个她从未蒙面的男人。
房若初很少提到她的丈夫，只有在她生病的这几天，她偶尔提到了他。
她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厉家荣。
但她又说，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也是嫁给了厉家荣。
她觉得困惑无比，就问：“一个人怎么会对同一件事感到既后悔又幸运呢？”
房若初听完这话，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说：“因为厉家荣给了我小年。“
“爸，“房尽尘撇下他，朝暴怒又伤心的房司令走去，低头说了几句话，房司令的眼圈立刻就红了，拍了拍儿子的手，说：“你姐姐在后面。”
房尽尘带着李知鹤往里屋走，却被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了，她不满地说：“，大伯，她只是初初的养女，不是我们房家的人，就不用去后屋了吧？”
房司令说：“嗯，尽尘，你一个人进去。小年在后面。”
房尽尘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去了后屋。李知鹤被留在了前堂，人来人往的，没有人留意到她。
李知鹤很想再看一眼房若初，她很难过，心像是被人挖掉了一块，空空的。
但是一直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也没有人来带她去看房若初。
李知鹤坐在角落里的小矮凳上，心里空空落落的，又饿又困，靠在墙上打了个盹儿。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老寡妇死了，傅一衡在灵堂前哭，哑了声音，干涩了眼睛。她跪坐在傅一衡的身后，也跟着哭。
她是哭醒的，醒来的时候，她看到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四十五。头顶的吊灯光芒亮的晃眼睛，白天聚在一起的人全部走光了，整个大厅只剩下她一个人。
就在万籁俱寂中，李知鹤听到了极度压抑的抽泣声，窗外的黑夜是那么静谧，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自己还在梦中的错觉。
但是，哭声又是那么真实。
她站起来，循着哭声走去。
房司令不在，所有人都不见了，没有人阻止她，她循着哭声，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房间的中间是一张大床，铺着白色的床单，床角的两边，两根长明蜡烛正燃烧着。
一个少年背对着她坐在床上，少年特有的欣长脊背，像被什么压弯了，佝偻着，无力地蜷缩着向前弯曲。
少年两只手紧紧握着一双苍白无力的手。那只手的主人躺在床上，苍白静止的女人。
李知鹤闻到了一股苦杏仁的味道。
一动不动的女人，哭泣的少年，燃烧的蜡烛，空旷黑暗的房间。
这一幕深深印刻在了她的心中。
李知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屏息站在原地，凝视着双目紧闭了无生气的房若初。少年压抑的哭声不时传入她的耳朵，一下一下，敲打在她的心头。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这么悲伤呢？
李知鹤死死咬着嘴唇，和少年一起，泪流满面。
房若初葬礼这一日，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暴雨冲刷着殡仪馆的窗户，哗哗的水流静静地流过玻璃，外面雨声喧嚣，室内却是一片死寂。
厉以年站在冰冷的棺材面前，面无表情，周围的人都在哭，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李知鹤远远站在后面，听到后面有人小声说：这娃娃，真冷血。
李知鹤捏紧了拳头，很想给这些嘴碎的人脸上来上一拳。但她向来只会幻想，现实中老实又怂又胆小。
仪式结束后，众人往外走。暴雨中驶来一辆黑色轿车，在殡仪馆的屋檐下停下。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即使阴雨天，也戴着墨镜。男人似乎在观察，没有下车。
在火化仪式过程全程面无表情的厉以年，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在众人的惊呼中，他大步走进暴雨中。
厉家荣见厉以年神色不对，谨慎地关上了窗户。厉以年去拉车门，发现拉不动，突然发狂一脚踹在车门上，同时一拳狠狠砸在了车窗上！
“出来！滚出来！他妈的，你给我滚出来！啊！出来啊！”
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窗户上，很快见了血。鲜血混杂着雨水，沿着车窗玻璃缓缓流下。
厉家荣无动于衷，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发疯。
李知鹤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寻一圈，不见房司令和房尽尘的身影，她心急如焚，做了一个此生都不会有的大胆举动。
她冲进了雨中，暴雨砸的她眼睛很疼，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凭借着本能，不管不顾地从后面抱住了男生的腰，拼尽全力将他往后拖，一边回头大喊：“来人啊——快找人帮忙啊——尽尘叔叔，小年要被他的亲生爸爸打死啦——！”
厉家荣在车里听的一清二楚，愣住了。
他好好坐在车里，哪只手揍儿子了？
众人也听愣了。
这小姑娘，颠倒是非黑白的本领，真强。
厉以年被愤怒彻底冲昏了头脑，他现在只想让厉家荣去死。
当他被人从后面抱住的时候，他想也不想，下意识给了李知鹤一肘子。
李知鹤的胳膊被这么一砸，顿时半边手臂没了知觉，彻底麻了。她忍着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厉以年往后一甩。她也没想过自己力气居然也能这么大，竟然真的将对方甩了一跟斗，两人双双摔在了雨水里。
哗哗哗——
雨水争先恐后地落在她的脸上、眼睛里。
李知鹤头昏眼花，摔的眼冒金星。厉以年也好不到哪里去，仰面躺在她的身侧，大口喘着气，似乎是被摔懵了，一时半会也没爬起来。
李知鹤还是很担心他再去砸车，然后把自己砸的满手是血。幸好在这个时候，房尽尘终于出现了，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房司令。
见到房尽尘匆匆大步赶来的身影，李知鹤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昏暗的雨幕突然化过一道闪光，紧接着，远方一道惊雷响起。
仿佛是已经离开的房若初，留给她最爱的儿子的最后的告别。
没有人通知她，她被彻底遗忘了。直到第二天的上午，她才知道房若初出事了。当时她正在小区里晨跑，听到了一些人围在一起闲聊。
她们说，房若初不在了。她问，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那人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说：她死了。
李知鹤心里发着愣，连怎么来到医院都不知道的。她脸上淌着汗，跑到了房若初的病房。可是病房早没人了，空荡荡的，散发着消毒水的冷冰冰的味道。
李知鹤跑去前台问：“请问818房间的人去了哪里？”
护士的目光一瞬间变了，似乎在可怜她，不带恶意的。
“她被她家人接走了。”
李知鹤擦了汗，又跑回了大院。但在东门这儿她被门卫拦住了，不让进。李知鹤急了：“很重要的事，我得去看我干妈，你让一让。”
门卫目光严厉，纹丝不动。
“我不骗你，我住那边，南边的园子。我干妈的父亲，住在里面，求求你，让我进去。”
不管她怎么说，门卫都坚持不让进。
李知鹤没办法，正准备用最无耻的方法，往地上一坐，张口就哭。最好能够引来一些认识的叔叔阿姨，让他们劝门卫让她进去。她还没张嘴，头顶笼罩了一片阴影。
“她跟我一起的。”男人的声音很疲惫。
李知鹤抬头，见到了匆匆赶回来的房尽尘。
房尽尘也低头看她，胡子拉碴，眼里都是红血丝，看起来很沧桑。李知鹤感觉他应该是哭过了。
门卫向房尽尘敬了一个礼，目送他们远去。
在房尽尘的带领下，李知鹤第一次走进了东园。
房尽尘沉默，她也没话说，两人一路沉默。
湖畔的洋房已经挂起了白事，走上台阶的时候，房尽尘没站稳，趔趄了一下，扶住了栏杆才没有摔倒。
李知鹤也难过极了，看到白色的灵幡，她的眼前立刻就模糊了。
房尽尘回头，冲她招了招手：“跟紧我，等会谁跟你说话，都别搭理。“
李知鹤不知道他为什么专门说这个，但进了屋她就明白了。
屋子里站着一群人，乌泱泱的，都穿着白衣服。
她走进去的时候，一个青花瓷茶杯被人用力砸在地上，茶水、碎片四处飞溅，如果不是房尽尘及时拽了她一把，碎片早已飞到她的腿上了。
紧接着是房司令夹杂着暴怒的骂声：“那个畜生还敢来？见他一次我打断他的腿！“
李知鹤被吓到了，她第一次见房司令发这么大的火。
她有种直觉，房司令骂的人是房若初的丈夫，那个她从未蒙面的男人。
房若初很少提到她的丈夫，只有在她生病的这几天，她偶尔提到了他。
她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厉家荣。
但她又说，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也是嫁给了厉家荣。
她觉得困惑无比，就问：“一个人怎么会对同一件事感到既后悔又幸运呢？”
房若初听完这话，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说：“因为厉家荣给了我小年。“
“爸，“房尽尘撇下他，朝暴怒又伤心的房司令走去，低头说了几句话，房司令的眼圈立刻就红了，拍了拍儿子的手，说：“你姐姐在后面。”
房尽尘带着李知鹤往里屋走，却被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了，她不满地说：“，大伯，她只是初初的养女，不是我们房家的人，就不用去后屋了吧？”
房司令说：“嗯，尽尘，你一个人进去。小年在后面。”
房尽尘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去了后屋。李知鹤被留在了前堂，人来人往的，没有人留意到她。
李知鹤很想再看一眼房若初，她很难过，心像是被人挖掉了一块，空空的。
但是一直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也没有人来带她去看房若初。
李知鹤坐在角落里的小矮凳上，心里空空落落的，又饿又困，靠在墙上打了个盹儿。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老寡妇死了，傅一衡在灵堂前哭，哑了声音，干涩了眼睛。她跪坐在傅一衡的身后，也跟着哭。
她是哭醒的，醒来的时候，她看到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四十五。头顶的吊灯光芒亮的晃眼睛，白天聚在一起的人全部走光了，整个大厅只剩下她一个人。
就在万籁俱寂中，李知鹤听到了极度压抑的抽泣声，窗外的黑夜是那么静谧，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自己还在梦中的错觉。
但是，哭声又是那么真实。
她站起来，循着哭声走去。
房司令不在，所有人都不见了，没有人阻止她，她循着哭声，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房间的中间是一张大床，铺着白色的床单，床角的两边，两根长明蜡烛正燃烧着。
一个少年背对着她坐在床上，少年特有的欣长脊背，像被什么压弯了，佝偻着，无力地蜷缩着向前弯曲。
少年两只手紧紧握着一双苍白无力的手。那只手的主人躺在床上，苍白静止的女人。
李知鹤闻到了一股苦杏仁的味道。
一动不动的女人，哭泣的少年，燃烧的蜡烛，空旷黑暗的房间。
这一幕深深印刻在了她的心中。
李知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屏息站在原地，凝视着双目紧闭了无生气的房若初。少年压抑的哭声不时传入她的耳朵，一下一下，敲打在她的心头。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这么悲伤呢？
李知鹤死死咬着嘴唇，和少年一起，泪流满面。
房若初葬礼这一日，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暴雨冲刷着殡仪馆的窗户，哗哗的水流静静地流过玻璃，外面雨声喧嚣，室内却是一片死寂。
厉以年站在冰冷的棺材面前，面无表情，周围的人都在哭，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李知鹤远远站在后面，听到后面有人小声说：这娃娃，真冷血。
李知鹤捏紧了拳头，很想给这些嘴碎的人脸上来上一拳。但她向来只会幻想，现实中老实又怂又胆小。
仪式结束后，众人往外走。暴雨中驶来一辆黑色轿车，在殡仪馆的屋檐下停下。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即使阴雨天，也戴着墨镜。男人似乎在观察，没有下车。
在火化仪式过程全程面无表情的厉以年，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在众人的惊呼中，他大步走进暴雨中。
厉家荣见厉以年神色不对，谨慎地关上了窗户。厉以年去拉车门，发现拉不动，突然发狂一脚踹在车门上，同时一拳狠狠砸在了车窗上！
“出来！滚出来！他妈的，你给我滚出来！啊！出来啊！”
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窗户上，很快见了血。鲜血混杂着雨水，沿着车窗玻璃缓缓流下。
厉家荣无动于衷，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发疯。
李知鹤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寻一圈，不见房司令和房尽尘的身影，她心急如焚，做了一个此生都不会有的大胆举动。
她冲进了雨中，暴雨砸的她眼睛很疼，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凭借着本能，不管不顾地从后面抱住了男生的腰，拼尽全力将他往后拖，一边回头大喊：“来人啊——快找人帮忙啊——尽尘叔叔，小年要被他的亲生爸爸打死啦——！”
厉家荣在车里听的一清二楚，愣住了。
他好好坐在车里，哪只手揍儿子了？
众人也听愣了。
这小姑娘，颠倒是非黑白的本领，真强。
厉以年被愤怒彻底冲昏了头脑，他现在只想让厉家荣去死。
当他被人从后面抱住的时候，他想也不想，下意识给了李知鹤一肘子。
李知鹤的胳膊被这么一砸，顿时半边手臂没了知觉，彻底麻了。她忍着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厉以年往后一甩。她也没想过自己力气居然也能这么大，竟然真的将对方甩了一跟斗，两人双双摔在了雨水里。
哗哗哗——
雨水争先恐后地落在她的脸上、眼睛里。
李知鹤头昏眼花，摔的眼冒金星。厉以年也好不到哪里去，仰面躺在她的身侧，大口喘着气，似乎是被摔懵了，一时半会也没爬起来。
李知鹤还是很担心他再去砸车，然后把自己砸的满手是血。幸好在这个时候，房尽尘终于出现了，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房司令。
见到房尽尘匆匆大步赶来的身影，李知鹤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昏暗的雨幕突然化过一道闪光，紧接着，远方一道惊雷响起。
仿佛是已经离开的房若初，留给她最爱的儿子的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