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儿跑到门外,大声地哭喊:“我娘亲死了,我娘亲死了……”

    “有没有人来帮帮我……”

    可是清水巷内家家门户紧闭,无人理睬。深寂的巷子只有柳莺儿凄厉的哭声回响。只有门外的那颗歪脖子柿子树此时落满白雪,像白发苍苍的老人慈祥地看着她。

    没有人愿意帮她。

    起初秀娘和莺儿刚搬进这巷子之后,左邻右舍还来串门,他们看秀娘干净利索,总是将屋子和院子收拾得干净整洁。所以也爱来拉些家常,说些闲话。人们都说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一个孩子太辛苦。

    可是后来,有人认出了秀娘,说这不是的万香楼的“小秀香嘛”,母女二人好不容易带上的的面具好像被人扯下,好不容易摆脱的枷锁又被人戴上。人们越传越远,越传越假,后来人们渐渐远离母女二人,唾弃她们,贬低她们,辱骂她们,从门口经过都要离得远远的,贴着墙根走。

    没有人再来串门,没有人再和她们说话,加上后来周坤经常来看望母女二人,被邻居们看在眼里,他们早已经把这座小院当成暗窑,她们被骂作半掩门儿的。

    此时,人们听到但也无动于衷,他们避之不及,生怕秀娘死于什么花柳病,传染给他们。

    莺儿在寒风中嚎啕大哭,悲伤无助。

    远处,巷角微微露出一顶圆顶棉帽,他盯着柳莺儿看了一会儿,便急忙转身跑走了,这男孩一步一步地踩在深雪上,发出噗噗的声音。

    他跑得飞快,腰间的晴水玉佩像拨浪鼓一样拍着他的大腿。

    他在一家店铺门前停下,牌匾上写着杏林堂,他抬头看了看,猛地冲了进去,一股刺鼻的药材味儿直冲天灵盖。

    “丘爷爷,丘爷爷,救命,救命。”

    从药柜后走出来一位长眉长髯的老人,他看见小男孩神色慌乱地跑进来,忙问道:“你小子怎么来了?怎么了?”

    那小男孩一手拉着大夫的胳膊便要往外走,说:“事不宜迟,我没时间解释了。”

    那丘老先生忙扯住这小男孩说:“到底什么事儿啊?”

    “先生,人命关天啊!”

    那大夫看他的样子不像胡闹,便将胳膊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急忙取出药箱子,跟着小男孩开始发足狂奔,一路来到了清水巷。

    柳莺儿此时已经不再叫嚷,她坐在雪地上,呼呼地抽噎着,是痛哭之后的平息。

    小男孩在巷口停下脚步,偷偷趴在墙角跟,用手指向柳莺儿,示意大夫。

    丘先生看见柳莺儿,便问:“你带我来这里,是这小姑娘家中出了什么事吗?”

    小男孩点点头:“丘先生,您去看看吧。”

    丘先生看见柳莺儿大冷天坐在地上哭,可想真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医者仁心,丘先生二话不说便朝柳莺儿走去。小男孩却还是藏在墙后,偷偷地看着。

    只见丘老先生把自己的药箱从肩膀上放下,将柳莺儿抱起来,似乎向她说明来意。柳莺儿便猛地拉住丘老先生的胳膊往屋里拽。

    柳莺儿一进到屋子,眼泪又流了下来,秀娘的身体已经僵硬。丘老先生看看这家徒四壁,冷得像冰窟窿。他也没有坐下,只是将手指放在秀娘的鼻前探了探呼吸,又用手把了把脉,便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

    柳莺儿却还是充满期待地看着丘先生,丘先生却不忍心看这小姑娘的眼睛。

    “小姑娘,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柳莺儿哭着摇摇头说:“没有了。”

    丘先生无奈地摇摇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朝外喊了喊,好像是在喊那门外的小男孩,但却没有人理他。

    “小姑娘,若是如此,明日我便喊来抬尸人,先将你母亲下葬如何?”丘老先生抚摸着柳莺儿的头,像个亲爷爷一般安慰她。

    “谢谢老先生。”柳莺儿哭着说。

    “那今日你先跟我走,明日我同你一起来葬你母亲如何?”

    柳莺儿看着床上的秀娘,不知为何竟然怕了起来,就像自己的母亲已经走了,床上的躺着的一具陌生的躯体。那丘先生说今晚让柳莺儿随他走,就是怕柳莺儿一人害怕。

    柳莺儿牵着丘老先生的手,此时月上树梢,奇怪的是,今晚没有星星,月亮也显得如此暗淡。柳莺儿回头看了看那柿子树下的小屋,心中一阵的难过与害怕。

    且说第二日一大早,丘老先生便联系了街上专门抬尸下葬的马老五,丘老先生行医一辈子,接触过不少的死人,于是便结识了这抬尸的马老五,一人送往生,一人送往阴界。

    柳莺儿同丘老先生坐着马老五的拉尸车回来,马老五将车停在门口。柳莺儿从车上下来却踌躇不决,不敢自己进去。丘老先生拉着她的小手说:“孩子别怕,我带你进去。”

    秀娘安详地躺在床上,她的睫毛和额前的头发微微结了一层冰霜。

    马老五轻叹一声,把秀娘的尸体同被子一同裹着,抱起来往外面走。他看起来是那么无所畏惧,就像是在抱着一位沉睡的美人。柳莺儿静静跟在后面。

    车轮转动,马老五在前牵着毛驴,柳莺儿和丘老先生跟在后面,丘老先生从怀中掏出一把纸钱抛向空中,柳莺儿此时突然放声大哭,哭声震耳,悲怆感人。几户人家偷偷掩着房门,躲在门后,从门缝中偷偷看着他们。

    他们一路来到城南的乱葬岗,这里都是些无名无姓的人葬在此处。此时天寒地冻,土地坚固异常,马老五点火将一处宽阔平坦的小方地解冻,将地上的杂草除尽,便开始背起铁锹挖了起来。

    此时天色渐阴,看来又要飘雪。

    “小姑娘,日后你有何打算?”

    柳莺儿盯着马老五挥锄的身影发呆,没有答话。

    “若是不嫌弃,跟我走,来我杏林堂,有我老朽在,定不会缺一口饭吃。”

    柳莺儿还是没有说话。眼看地上的坑慢慢变大,可以容纳下一个人,马老五从坑底爬上来。说:“好了,下吧。”

    三人将秀娘的尸体安放在坑底,开始一铲一铲往里面填土。柳莺儿看见那土砸在秀娘的脸上,不禁又开始痛哭起来。而后凹坑慢慢变成小山丘。

    丘老先生搬了几块石头垒在坟包前,柳莺儿摸了摸那几块石头,转身对着丘先生说:“谢谢丘爷爷的好意,母亲临走前嘱咐过我,让我去找周干爹。丘爷爷可否告知周宅府邸在何处?”

    “周府,你说的可是散骑常侍周坤周大人?”丘老先生摸了摸自己的白须,突然轻笑了一声,低语说:“怪不得。怪不得是这小子找我。”

    “好,将你母亲安葬之后老夫便带你去。”

    安葬完秀娘之后,柳莺儿环顾四周,看了又看,将这坟头位置记在心里,想着以后再来祭奠。此事按下不提。

    且说周府之中,文雁娆因为忧思过度,整日郁郁寡欢,而周坤也是束手无策,只是整日以案牍之由外出,早出晚归,不过与几好友吃酒厮混。周柏渊见母亲愁眉不展,便邀周文氏在园中散步赏梅。

    红梅映雪,灼灼其华。母子二人在梅林中漫步,文雁娆却还是神情恹恹。

    “儿子看母亲近段时日低落惆怅,为何终日愁眉不展?可遇到什么难事,儿子能否为母亲分忧?”

    文雁娆无奈地摇摇头,说:“还不是你妹妹。”

    “哦?妹妹自从被杨姑奶奶带去宫中已有半月有余,瑾儿现在也已经作公主陪读,岂不是好事?母亲为何忧虑?”

    文雁娆还是摇摇头,说:“有些事你不知道,你不懂。”

    周柏渊听到后一头雾水,又说:“我看杨姑奶奶心慈面善,对瑾儿也是十分喜爱,想必在宫中瑾儿定不会受委屈。”

    “呸,都是一群假情假意的小人。”文雁娆恨恨地说,“瑾儿也不知受了什么蛊,竟然如此执拗。”

    “瑾儿为何对杨姑妈如此亲近,真是不可理喻。”文雁娆又说。

    “你杨姑奶奶来那天,你和那周栀怎么在瑾儿房间里?”

    周柏渊听见母亲对自己发问,心中不免紧张起来,“呃,儿子……”

    文雁娆不过随口一问,但看见周柏渊神色如此慌张,便觉事情不对,停下脚步,凌厉的看着周柏渊。

    周柏渊不敢抬头,纠结之后,才支支吾吾地说:“儿子一直……一直有件事瞒着母亲。”

    “你说!”

    周柏渊看文雁娆正言厉色,便害怕起来,便将那日的情景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文雁娆听完之后,当即气血上流,久久没有说话,周柏渊更是低头认错,不敢再多说一句。文雁娆没有理会周柏渊,只是甩开袖子,转身走了。

    厚雪如絮,杜小娘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在院中玩雪,看周栀与周楠渊在院中追逐嬉闹,笑骂二人要和和气气。正说着,但见文雁娆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来者不善,心中突然一紧,不知这大娘子为何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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