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娘正准备起身行礼,话还没说出口,文雁娆的巴掌便挥了上去。好重的一记耳光。只听见叭的一声,全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杜小娘用手捂着左脸,低眉敛色说:“不知贱妾做了何事?惹夫人动这么大肝火。”

    文雁娆冷笑一声,眼神狠厉地盯着她说:“什么事?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好个口蜜腹剑,谁知道你竟然有这两派手法!”

    “夫人的话贱妾有些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文雁娆反问。

    杜小娘虽然看似低声下气,但是她的语气和看不到的神情却理直气壮,问心无愧。她也早已习惯这样突如其来、毫无道理的质问与打骂。一旁的周栀紧紧攥着周楠渊的手,噤若寒蝉。

    “当初你想出让瑾儿装病的方法,我还以为你是多么的贴心心善,可没想到,到了这最后的关头,你却从从中作梗,从一开始都是你的阴谋!”文雁娆语气越来越激动,她用手狠狠地指着杜小娘。

    “当初瑾儿被点名要去征做质子,虽作为姨娘,但是我也是十分疼爱瑾儿的,所以想出这个办法想要帮瑾儿逃过这一劫,可夫人又说我这般是害瑾儿,我实在不明白。”

    文雁娆怒火达到顶峰,她疾步走向周栀,揪着周栀的后衣领说:“难道不是你指使这小贱人假装瑾儿在家装病,让瑾儿偷偷出去,然后你又偷偷报信于杨姑母?”

    “夫人,不是这样的!”周栀听到文雁娆这样说,急忙抬头朝着文雁娆说:“是柏渊哥……”

    “啪!”

    周栀话还没说完,周文氏便也给了她一记耳光。

    周栀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蒙,愣在原地,一旁的周楠渊则呜地哭了出来,嘴里呢喃地喊着姐姐。

    “夫人,栀儿有什么错,你为何打她?”杜小娘看到周文氏不分青红皂白便打自己的女儿,忙走过来护住周栀和周楠渊,气急地问。

    “刚才夫人说栀儿装病,我报信给杨姑母都是无稽之谈,我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情。那杨姑母是何人?我又能如何认识?”

    “哼!别以为将瑾儿送走,你的女儿就是周家大小姐,以后出嫁便能攀得权贵。庶出就是庶出!”

    杜小娘紧紧护住两个孩子,什么也没有说,周栀抿着嘴用牙齿咬着嘴唇,瞪着文雁娆。

    文雁娆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便甩开袖子朝门外走了。

    文雁娆走后,杜小娘的贴身丫鬟芸儿对着其他丫鬟低声说:“快去煮几个鸡蛋给姨娘和二小姐敷敷脸。” 院子里丫鬟们都知趣地四处散开,说完扶着杜小娘,问:“姨娘没事儿吧?”

    杜小娘摇摇头,双手扣着周栀的肩膀轻声问:“栀儿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姨娘?”

    周栀看着杜小娘的眼睛,哇哇地大哭起来。

    “栀儿别哭,有什么事跟娘亲说。”

    周栀抽泣着便将事情经过对杜小娘说了。

    杜小娘听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口中冒出的白雾便如同她内心的委屈与怨愤无声地消散出来。

    “栀儿,这不怪你,咱们回屋吧。”

    杜小娘牵着两个孩子走回屋内,院子又如往常一样,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文雁娆气冲冲地走回院子,坐在太师椅上,时时不能平静,其实文雁娆也知道自己是过分臆想,但是事已至此,一切都已成定局。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周瑾和周柏渊贪玩惹出的麻烦,只不过气不过拿偏房出气而已。

    想着苦心经营了一个多月,如今却因为自己的亲生儿女造成最后苦果,这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没人可埋怨,没处可说理。

    天气冷气入骨,文雁娆却长期以来忧思过虑,加上今日憋屈闹心,阴虚火旺,气血上涌,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吓得周围的下人们都大惊失色,丫鬟从月忙上前扶着周文氏。

    “夫人,夫人,快快,快找大夫。”

    周文氏此时气血攻心,竟一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众人正慌乱时,忽听见门口有丫鬟有人大喊:“老爷回来啦,老爷回来啦!”

    只见周坤提着衣角,急匆匆地从门外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过七旬的老者。

    “老爷你快看看夫人,好好的突然活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先把夫人扶到床上躺着。”那老者说。

    丫鬟从月扶着文雁娆慢慢地在床上坐定躺下。

    “丘老先生,您看看我夫人这是怎么了?”周坤在一旁焦急地问。

    原来这老人便是杏林堂的丘仁丘老先生。这丘老先生自那日和马老五为秀娘安葬之后,便带柳莺儿在杏林堂住了几日,后来柳莺儿请求丘老先生带她来周宅寻周坤。但是二人只在周府之外徘徊,丘老先生自然不怵,杏林堂也是闻名京城一等医馆,祖上更是太医世家,与周府也是世交,相识多年。只是这柳莺儿害怕,拉着丘老先生的衣服不肯进去。

    如此在周宅门口等了几日,周府门庭冷落,也不见什么人出入。碰巧这天二人在门前的下马石前兜兜转转,跺脚哈气,正好碰见回来的周坤。

    周坤穿着一身的狐尾毛领裘衣,平整垂落。周坤看到是丘老先生,忙俯身行礼。低头又看丘老先生身边的柳莺儿,一时吃惊,问:“欸?莺儿你怎么在这?你母亲近日可好?”

    柳莺儿一听见周坤问候她母亲立马红了眼眶,半天才说:“我娘死了。”

    “啊?”周坤大吃一惊,忙说:“秀 娘她……怎么就……”

    “四天前的事儿了,死于肺痨……”丘老先生将秀娘的情况大致与周坤说了。

    周坤听完后茫然出神,这几日因为家中之事,疏忽了秀娘,没想到现在竟然已经天人永隔,恍如隔世。

    “周干爹……”

    周坤听到柳莺儿唤他,回过神来,他低头看向柳莺儿,柳莺儿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其实他也猜到柳莺儿近日来找他所谓何事,但是柳莺儿这身份却又如何将她带回来,夫人那关又怎么过呢?

    周坤正思虑,府中跑出来准备找大夫的下人看到周坤,忙说夫人吐血了,让他赶快回去看看。

    周坤便将柳莺儿暂时安置在门房处,带丘老先生进门了。

    ……

    丘老先生为周文氏把了把脉,沉思一会儿,说:“夫人脉象微弱紊乱却又阳气行里。夫人近段时日心情如何?”

    周坤摇摇头,说:“夫人近段时日被事所困,整日忧思,沉郁寡欢。”

    “正是了。”

    “夫人可曾受了什么惊吓或者刺激?”

    周坤摇头,问丫鬟从月,家中可发生了什么事?

    从月看看床榻上的周文氏,试探地说:“夫人刚从杜姨娘处回来,就这样了。”

    文雁娆闷哼了一声,从月便噤声不说了。

    “杜娘?”

    丘老先生看涉及周家家务事便忙岔开了话题,说:“也并无什么大碍,我这先开几副药,让夫人先吃着,注意饮食清淡,戒酒,忌荤、辛辣之物。”

    “多谢丘先生了。”

    周坤叮嘱从月好好照顾周文氏,便和丘老先生出来,请丘老先生到书房一坐。

    周坤为丘老先生倒上一杯清茶,似有难言之隐。

    倒是丘老先生开门见山,说:“莺儿的母亲我和马兄葬在了城南的巍山脚下,马兄识得堪舆之术,可算是找了一处好地。只是这莺儿,我说留她在杏林堂,她不肯,说要来找你。”

    因为这是周坤的自己的风流事,丘老先生并不愿意多说,但是看到柳莺儿这么小便没爹没娘,心中可怜,便想为她多说两句。

    “秀娘死了,周某心中也甚是难过,接济抚养莺儿周某也有此意,不负与秀娘相识一场,周府家大业大,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丘老先生不知,最近家中陡生变故,夫人为此心力交瘁,若是此时将莺儿不明不白接入府中,难免多生猜忌怨恨。”

    丘老先生不语,心中却鄙夷,周坤惧内看来是名不虚传。

    “不知府上最近生了什么事端?我也听闻府上大小姐瑾儿连病多日,怎没让老夫来瞧瞧?”

    周坤苦笑两声,便将整个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啊,这,怎么有如此荒诞之事。”

    “此事关系甚多,还请丘老先生保密啊。”

    丘老先生抚了抚白须,叹了口气。说:“这么说来,府上夫人如此也是有因可究。”

    周坤突然站起身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今日我匆忙赶回来,其实是听到好友从宫中得到的消息,本想告诉雁娆,但是看到刚才她这副摸样,又不忍再说。”

    “哦?是何事?”

    “宫中送往北齐的质子人员已经确定下来,包括前几日贵妃娘娘认瑾儿为干女儿的事我也没说。只怕雁娆接受不了。”

    “这人员名单一经圣上确认,可就板上钉钉了呀。”

    周坤垂头丧脑,他平日看似对什么事情漠不关心,但是作为父亲,自己的亲女儿将被送往虎口,自己又如何真的能置身事外呢。

    丘老先生闭目沉思,然后缓缓睁开眼睛说:“既然事情已经不可改变,迟早都是要告诉夫人的,待夫人吃完药调养几日,你再和她说,相信夫人心中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莺儿的话,我今日先将她带回去,待到合适的时候,我们再做商议。”

    周坤俯身行礼说:“有劳丘先生了。”

    于是丘老先生将柳莺儿又带回了杏林堂,柳莺儿进周府之事便暂且搁置了下来。文雁娆喝了几贴草药之后,身体也渐渐好转,周坤本想找机会,却总是犹豫不决,迟迟不说。

    一天,周府门前停下了一辆马车,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年轻姑娘,她提着一个小包袱,衣着素净,年纪不大,却看着沉稳安静。她用着她那独特的声音,说:“丫鬟秋啼求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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